《新小说》初心是新

16、十五、宫墙之外

　　亦新语录十五：世界上最悲哀的事，不是你没做到没有得到，而是你做到得到之后，发现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夜，亦新公主光着脚穿着单衣，趴在窗台上，如一只小狗。她弟幽灵般飞到她身边，瞅了她半响。

　　“姐，你有心事。”

　　“嗯，别烦我。”

　　“生日会不满意？”

　　“满意，高兴！你可以走了吧？”

　　“那你烦什么？”

　　“要你管！”

　　“哦！”她弟不生气，如他姐般趴下。那形象，哪里还有外面颠倒众生优雅尊贵的太子？“唉！”

　　“你叹什么气？”他姐疑惑地对着她弟，侧头，四只眼睛趴在大理石上，两两相对。

　　“担心朝政。”她弟口吻极其认真。

　　“切！”他姐不屑。

　　“几天前北方前线传来消息，燕国与我国正式开战了。”

　　“哦！”亦新公主本对朝政没兴趣，但一想，“啊！”咚地坐起，“你说什么？”

　　“燕国与我朝开战了，丹平城成为战场第一线。”

　　“你，你……”他姐牙齿开始打颤，“几……几天前的消息，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太子殿下紧张地坐起，爬远一点，他就知道，好心没好报，他不是担心他姐过不好这个生日么。要知道一点关于何莣言的消息，他姐都异常激动。他姐的毛病，他又不是不知道，一激动，不知道又会作出什么惊天之举。比方说，揍人！这个宫殿，他姐能揍的人就一个，他呀！以他姐的话说，人家太监是残废，欺负残废多没公德心？人家宫女下人一个，本来就没有自尊没有自由没有人权，再打人家，简直天地不容。所以，挨揍的只能是他，玉树临风，俊逸风流的太子殿下了。

　　所以当太子殿下又拖着一身撕裂的衣衫回到自己的地盘时，红中白板眼皮都没抬一下，替太子换衣服，准备洗澡水，然后走人，连句关心的疑问都没有。一群人，都没公德心！太子殿下看着他两个贴身太监走远，坐在澡盆里，愤恨地想着。想当初他姐坚持要将自己的两个太监改名叫四喜丸子，他没有反对，觉得很新奇。后来他姐看见他的两个太监，两眼放光，非要改名叫红中白板的时候，他连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反对无效，四喜丸子红中白板，从此招摇于沥朝后宫，名声一时无人能比。

　　何莣言那小子，唉，不会死翘翘了吧？如果死翘了，他姐？太子殿下恶寒了一下，洗澡水什么时候这么凉了？明天，哦，不，马上派人把那小子看得紧紧的，不让他上任何危险的地方去。不然，以后他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每日如惊弓之鸟的日子，一点都不好，亦新公主一手掰着脚丫子，一手啃苹果，坐在窗台上想着。秋天了，战争已经打了三个月，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每天她都紧张地过着，甚至威胁她弟把每天边关的邸报都拿来给她看，生怕遗漏任何消息，只要有关丹平的消息她更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虽然朝廷已经排杜蒙大将军率军北去，虽然她弟一再保证已经派了一个连的武林高手每日守在何莣言身边，她还是很担心，很担心。对于失去的东西再得到，那种怕再失去的心里更外浓。亦新公主深有体会。

　　且说，这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管是亦新公主心急如焚还是暴跳如雷，没有人能改变事实。终于有一天，亦新公主站在宫墙下，看着高耸入云的高墙，忽然有种跳出去的冲动。人有了欲望就有动力，有了动力就有行动，亦新公主决定要更加刻苦更加努力，干什么？练武啊！总有一天可以轻松地跳过宫墙，这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想当年她为了看一眼她娘给他爹的情书，找了一个江湖大盗，养在宫里，硬是刻苦学了一年偷东西如何不被发现，开锁如何快捷，所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亦新公主成功溜进他父皇的寝宫，成功打开据说除了他父皇胸口的钥匙什么都打不开的宝箱时，她就知道，勤奋是有回报的。

　　所以，与燕国的战争打了两年，亦新公主也奋斗了两年，练武，为了那飞升的理想。但是，两年后那个夏天，当她美滋滋地享受了及笈的成人礼和她弟享受了元服礼后，他英明伟大的父皇，终于发现儿女长大了，总养在一起有违礼和。于是按照祖制，让她弟住进了东宫，让她继续住在水清宫。在三个寂寞的夜晚之后，她闯进她父皇的高级军事会议室，抗议了她父皇的不公平行为。东宫虽为紫禁宫一处，却是独立的，与后宫不相连，可以说是个独立的可以随意进出外城内宫的好地方。于是慈爱的父亲禁不住宠爱的闺女的请求，让她抱着包袱，住进她弟的东宫了，并且大手一挥，在京城的版图上画了一个圈，给亦新公主盖最华丽最宏伟的公主府。等盖好了，公主再住进去。

　　所以，亦新悲哀地发现，她练了两年的轻功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当一个人花了巨大的精力做成一件事后，才发现那件事一点意义都没有，那是很悲哀很悲哀的。

　　不过亦新公主还是很高兴，起码可以自由一点，小圈变成大圈，小鸟笼变成大鸟笼，因为她爹说，既然及笈了，就是大人了，所以可以在京城之内自由活动。

　　当亦新公主抱着硕大的包袱（哦，包袱是金子四喜丸子等等人抱着的）走进东宫的时候，就看见她弟坐在一个硕大的窗台上吃着苹果，看着一本书，样子极为优雅舒服。

　　亦新公主的眼睛一下子很亮很亮，亮如暗夜珍宝，晃得太子殿下花了眼，不得不放下书跳下窗台，看他姐。

　　他姐行动比猫还快，蹿到窗台上坐在她弟刚才的位置上，坚定而勇敢地说：“从今以后这个房间是我的了，这个窗台更是我的。”

　　她弟微眯着凤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秋水的明眸，看不清表情，对他姐的霸占什么都没表示，然后转身优雅地走了，只那嘴角勾起的一丝浅笑暴露了此时的心情，不错。他就知道，他姐憋不过三天，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给她找了个最凉快最宽敞的房间，把房间的木地板全部换成大理石，然后修了一个比水清宫更宽敞更舒服的窗台。

　　兴奋一天之后，亦新公主决定行动。出宫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哦，想好了，去她弟的旧情人舒眉家（舒眉哀嚎，什么时候我成你弟的情人了？而且还是“旧”的？）。舒眉是小老婆生的，所以有严重的叛逆叛父叛兄心理，这是亦新公主对舒眉的最高评价，正因为如此才更合她胃口。一乘白轿，一匹黑马，来到了舒大学士的家。坐轿子的是公主，骑黑马的是太子。因为皇帝亲爹说，公主的安全最重要，不管去哪里，都要有人陪着。她弟说，怕她不习惯别人陪伴，所以舍身取义，亲自作陪。以亦新心底的诽谤就是，他爹和她弟怕她跑了，所以每天监督她。

　　下轿，看着她弟潇洒地从黑马上跳下，他姐打了一个哆嗦，没办法，后遗症，自从狩猎黑马事件后，看见黑色的动物就打哆嗦。

　　乌鸦鸦的一大群，男男女女跪了一地，亦新公主又开始心底诽谤，万恶的旧社会！脸上却还带着宽厚的笑容，优雅地挥手。

　　“起来吧。”还没等公主开口，她弟就先冷冷地开口了，一副闲人莫近的生人面孔，全然没有平时和蔼可亲可爱的作风，亦新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弟，原来在外人面前她弟就这样一副晚娘脸啊！

　　舒大学士带着众姬妾爬起来，到底大学士，笑容都是平和稳重的，没有那造作的谄媚，亦新很满意，自己的朋友家么，总不能太寒碜。众人捧星戴月地拥着太子公主进屋，公主眼尖，一眼就看见走到最后那个低眉弯腰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的家伙。

　　“舒平！”公主叫，众人眼光齐刷刷向后，落在那个白马王子身上。

　　舒平暗自捏了捏手心的汗，硬着头皮走出，恭敬行礼，“舒平参加公主殿下。”

　　二十岁的舒平已经是翩翩美男子了，不过此时美男子好看的眉毛全皱在一起，全无平时潇洒风流的模样，太子殿下抱着手，兴致勃勃地看着舒平，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众人，哦包括舒大学士，众夫人小姐，更包括舒眉包括众丫鬟小厮婆子都兴奋地看着这边，等待下一幕。话说，那年狩猎回来之后，众人都知道大少爷的脑袋无缘无故平整着少了很多头发，而且好几个月见到下雨就如临大敌，大家都不知道何故，问二少爷，二少爷在大少爷的杀人眼光下支支吾吾，直至今日大家才恍然大悟，大少爷的不正常肯定跟这个公主有关啊！所以大家期待啊！

　　银铃的笑声响起，悦耳动听，如黄莺吟唱，听到舒平耳里却是魔音穿耳，“你的水接满没有啊？”

　　“呜，哦，那个公主，那个……”舒平结巴。

　　“那个什么啊？”公主噘嘴，“到底接满没有？”

　　“没有！”舒平咬牙。

　　“没有？本宫不是说过，没结满不准回京城么？”公主瞪眼。

　　舒平眼神颤颤地看向太子殿下，哦，今天天气不错，太子抬头看天，琢磨着。

　　“看谁都没有用！我说过要用头顶着脸盆直到接满一缸才可以的，难道本宫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公主阴恻恻地笑。

　　众人了然，原来是这样。了然的同时，又开始担忧，大少爷怎么谁不好惹，惹上最莫测的亦新公主啊？

　　舒平额头的汗蹭蹭地落，幽怨地看他妹，他妹不是公主殿下的闺中密友么，赶紧救救你哥哥吧，以后肯定对你更好更好。

　　哦，今天天气不错，舒眉抬头看天，琢磨着。

　　“既然没接够，那就继续吧，舒大少爷。”公主凉凉地丢下一句，抬脚继续。

　　留下一脸死灰的舒大少爷。

　　闺中密友在密谈，听完亦新公主第一次别别扭扭说出那年狩猎事件后，舒眉扬眉，狂笑，“你……你真够笨的啊！”

　　亦新公主瞪眼，“笑什么笑！再笑我就把你的事抖出去！”

　　“我的事，我什么事？”舒眉憋着，使劲憋着。

　　“你在我弟面前脱衣服。”凉凉的一句，吓得舒眉腾地就站起来了。

　　“我……我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脱衣服了？”

　　“你自己做的事问我我怎么知道，要不我去问我弟？”装天真。

　　“那只烂苹果有什么好的？我疯了才会再他面前脱衣服！”舒眉口不择言，抓狂！

　　“烂苹果？嗯，名字不错。是吧，弟？”

　　“就是个烂苹果！你难道忘记了，前年生日，他顶着个苹果脸，还自认为潇洒英俊地在宴会上傻笑啊笑。”舒眉背对着门口，夸张地比划着太子头上当年那个被亦新公主丢得鼓起来老高的包，显然没注意公主口里的意思。

　　“我是真忘记了，不过不知道他忘记没有，要不弟你自己告诉她，你忘记没有。”公主怡然自得地拿起个苹果，喀嚓一声。

　　舒眉头皮一紧，觉得自己的后背似有千万把冰刀划拉来划拉去，转身，惊恐地看着门口光影交错处，一道颀长的影子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扭曲的苹果脸果然很傻瓜地笑着，不过那笑容，怎么说呢，总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太……太子……殿下？”舒眉终于体会到他哥的心情了。

　　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不叫烂苹果了？继续啊，刚才的言论很有趣很精采。”

　　太子公主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这是舒大学士送走太子公主后的心得。不过总有人欢喜有人愁，舒大学士没有看见，他那对儿女，两张晚娘脸，齐刷刷地直着眼睛看着黑马白轿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