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跑》李禾苗

6、6

　　“清风，闷不闷？要不要带妹妹出去走走？刚吃完饭，坐着不好，去楼下散散步？”刘玉兰切了两盘西瓜出来，一盘放在饭桌上给聊天的大人们吃，一盘放到了沈清风面前的茶几上。
　　“清风，你带妹妹下去走走吧。我们还要聊会儿呢！”张爱青对儿子说。
　　“好。”沈清风站起来。
　　“我去叫青青，你先吃块西瓜。”刘玉兰往女儿房间走。
　　她推开门，柳青青正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别写了，假期还长呢，慢慢来。你和清风哥哥到楼下走一走。”刘玉兰道。
　　“不去，让他自己去走。”柳青青头也不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需要过脑子的题目，只要记住它，多写多背就行了，她哪舍得离开？
　　“去吧。”刘玉兰抢过她手里的笔，合上书，“清风一个人在客厅闷坐，你陪他下去走走。快去，快去！”
　　刘玉兰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柳青青没办法，只好嘟着嘴跟妈妈往外走。
　　“清风，带妹妹下去吧。别往太黑的地方去！楼下有小卖部，想吃什么叫妹妹买。青青，你身上有钱吧？”刘玉兰问。
　　柳青青掏了掏裤兜，没钱。
　　她已经不习惯将塞在裤兜里了，那是小时候才干的事。离了随身包包和钱包，身上怎么会记得揣钱？
　　“我这有，你拿好。”刘玉兰掏了几十块的散碎零钱出来，塞到女儿手里。
　　沈清风见状，赶紧道：“阿姨，不用给了，我这里有钱。妹妹要是想吃什么，我给他买。”
　　“谁买都一样。在下面玩一会儿就记得回来，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太黑的地方也不能去。”刘玉兰笑着叮嘱。
　　“去吧，清风。记得给妹妹买零食。”张爱青坐在饭桌前冲着儿子喊。

　　柳青青和沈清风出了门。
　　她走在前面。临出门前，从门背后的挂勾上取了家里的备门钥匙，此时正揣在裤兜里，走起路来几把钥匙撞在一起，发出既闷又清脆的响声。
　　沈清风走在后面。
　　他盯着柳青青的背影瞧，这也太瘦了吧？
　　柳青青穿着一条牛仔短裤，上面是一件纯白T恤。因为没有发育，胸前一马平川。两条腿细得像儿童筷子。屁股就更不用说了，甚至都不能将那里的布料撑起来。
　　他记得有一次看到校花穿短裤，人家把短裤绷得紧紧的，屁股浑圆，那个曲线真是……让多少男生流口水啊。
　　柳青青虽然走在前面，仍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久久不散。
　　走着走着，她猛地一回头，只见身后的沈清风，似乎……正在看她的屁股？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柳青青凶巴巴地说。
　　“咳，”沈清风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借着用手捏脖子的动作来掩盖自己当场被人捉住的尴尬。
　　“哼！”柳青青一甩头，继续朝前走，刚剪的耳下短发散开在空中。在沈清风看来，她的头发刚划了个半圆，最后才在脖子上方落定。

　　柳青青烦他，快走几步，想甩开他。
　　沈清风人高腿长，几下就追上来。没办法，妹妹是他带下去的，他得负责她的安全，再把她好好带回去，这才算完成任务。
　　柳青青实在不想看到他，更不喜欢晚上和他一起散步。她的事情很多，要学习，学习，再学习。
　　当初本来就不是学霸，阔别十年，重归书本，除了努力啃书，还能有第二条路吗？和沈清风散步，简直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她都可以多记两个单词了！
　　“回去吧，我不想走了。”柳青青停住脚。
　　“……”沈清风皱眉看着她。这家伙的脾性还真是阴晴不定啊。不对，不是阴晴不定，是一直处于阴阴的状态，就没见她对自己笑过。
　　“再走会儿吧？”沈清风劝她。这才刚下楼，就说要回去，哄鬼呢！
　　“要不，去前面的小卖部，我给你买点零食吃？”沈清风拿出哄小孩的那一套。
　　“不要！”柳青青把脸对着路旁的一株灌木，看也不看他。
　　“那我们去前面的游乐园玩一会儿吧？”沈清风再劝。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他是不是有病啊？让她去玩几岁小孩玩的游乐园？
　　“那……”沈清风头疼起来，这个小孩很不好哄啊。他用脚跐着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想了想，“要不，我带去你买冰淇淋？”其实小卖部就有冰淇淋，不过，也许青青喜欢吃的是麦当劳的呢？
　　这里离麦当劳有点远，坐车得两站路。希望她能将就一下，随便在哪里买个甜筒就行了。
　　“哼！”柳青青从鼻孔里喷气，斜着眼睛，看着他的下巴。
　　大晚上的，在临睡前请女孩子吃冰淇淋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其心可诛！
　　沈清风烦燥地抓抓头发。女孩子真难哄，不管是成熟的还是青涩的，都一样的难以理解。
　　“买个甜筒吧？好热。”不买点什么，等下回去，要是大人们问起，该怎么回答呢？沈清风着急起来，感觉汗都出来了。
　　柳青青没有回答，借着路灯看了看他的额头，那里果然浸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不说话，转身朝小卖部走。
　　沈清风松了口气，只要不再僵持在这里就好。

　　沈清风要了一只绿豆冰棍，柳青青只要了一根老冰棍。沈清风拿着甜筒问她要不要。甜筒热量更高，不是这种时候吃的，冰棍就行了，感觉上相对来说，不会那么易肥。
　　沈清风抢着付了钱。
　　一人一支冰棍，捏在手里，边走边吃。
　　夜晚的小区很热闹，有跳舞的，带小孩玩耍的，还有好几条在外撒欢的狗，汪汪汪乱叫，跑来跑去，像小旋风一样。它们的主人也跟在后面跑，边跑边喊。
　　柳青青闪身到路边，给一条不远处正朝这疾奔的哈士奇让路。它的主人，一个大约25、6岁的小伙子，被他的爱犬溜得气喘吁吁。
　　沈清风跟在青青身边，咬着冰棍目送狗主人的远去，心里只觉得他太傻了。
　　溜狗不成，反被狗溜。
　　哈士奇跑远了，主人的呼喊声也随之远去。
　　沈清风觉得这样不行。他和青青之间的气氛太沉默了，沉默得令人有点难堪。不管怎么说，他比她大，得担负起活跃气氛的重任。
　　他没话找话地说：“今天那道题很简单啊。只要认真听课，脑子不傻的绝不会做不出来。”
　　柳青青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沈清风还和前世一样，不太擅长说话，有时候情商低到令人发指。
　　想当初，她和婆婆起冲突时，沈清风只是一味地劝她要忍耐，说婆婆是老人，小辈就应该让着晚辈。
　　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要把自己婚姻的不幸，发泄到别人身上，见不得别人好？更何况，这个别人又不是外人，是你亲儿子。你就那么见不得你儿子儿媳过两天和和美美的日子？
　　还有沈清风的表姐表妹那一串人，在张爱青的大力帮助下，个个穿金戴银，名牌随身挂。她们最喜欢的，就是来奚落柳青青，嘲笑她用不起名牌。
　　本来，沈家和柳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在沈大龙的生意越做越成功之后，两边的差距就拉开了。
　　但这不是你们嘲笑别人的借口。
　　谁没个自尊心？
　　真的把别人当成一家人，不是应该在相处时尽量避免这样的话题吗？为什么每买一样名牌，就要来她面前炫耀，再狠狠地嘲笑她用的东西是多么多么的差？
　　沈家的女人个个耀武扬威，沈清风的不作为，都让柳青青觉得日子很难熬。
　　沈清风对女人的包包、鞋子和衣服没感觉，在他看来，别人要是炫耀，那就炫耀呗！你附和着她一两句就行了。
　　是的，如果不那么常见，忍一忍就好了。谁能保证出现在你周围的人，全是你喜欢的人？可是，这样的奚落，每个月总要来个十几次，日子久了，真是佛都有火。
　　她已经尽量避开她们了，可是婆婆那种人是，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隔三岔五的，就要来儿子的小家视察一番，这里批评一下，那里指责一下，顺带着再明讽暗刺地针对柳青青一番……
　　她背后悄悄跟沈清风诉苦，沈清风完全不能理解她。诉苦的次数多了，他反而会怪责她想太多，是在找事。
　　柳青青咬着冰棍，回想前程往事，觉得自己上一辈子的婚姻生活真是命途多舛啊！

　　沈清风见自己提起学习的话题，柳青青并没有出言反驳，以为自己说到了她感兴趣的地方。更好，他对学习颇有心得，说起这个，他的话总是格外多些。
　　“我跟你说，像你今天请教的那道题，真是……连小学生都会做！”沈清风咬了口冰棍，给自己润润喉，“这么简单，你还不会，真是好笑。哈哈哈！”
　　柳青青翻了个白眼，盯着他因笑而张大的嘴巴，恨不得将手里的冰棍塞他嘴里。
　　那张讨厌的嘴，要是能被冰棍堵上，这才叫好笑呢！
　　“嗯，你说呀，接着说呀。”柳青青站住脚，语气异常温柔。
　　沈清风不知危险迫近，仍然爽朗地笑着：“我们班有一些女生也经常请教我题目。可是，她们怎么那么笨呢？明明是很简单的题，我讲了一遍，二遍，她们还是不会。真不知道她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除了吃零食就是谈恋爱。”
　　沈清风换了一只手拿着冰棍，长时间讲话，来不及吃，冰棍融化了一些，水滴到手上，粘粘的。可是他又忘记带纸，好烦恼。只能换只手拿着冰棍，再猛吃两大口。
　　他咬着嘴里的碎冰，含糊不清地说：“我觉得你们除了笨，还有不用心，脑子里天天杂七杂八地乱想。要是像我这样专心致志，成绩早就提上去了。你说对——”
　　后面的“不对”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突然飞砸过来的冰棍惊得再也说不出来。
　　柳青青手里捏着的冰棍也有融化的迹象。她本来就不怎么想吃，与其等它化到自己手上，不如先扔了它。沈清风的喋喋不休，让她烦燥不已，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冰棍扔到了他身上，正好砸在他胸前。
　　“你……”沈清风怒了，伸手拂掉胸前的冰碴。
　　他想发火，可是一想到青青比自己小了近三岁，这火就不好意思发出来。
　　他的胸口湿了一小块。
　　“多嘴多舌，死了以后进地狱会被拔舌头的！”柳青青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朝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