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跑》李禾苗

5、5

　　沈清风推开门进来，正好看见柳青青趴在课本上，愁眉不展。
　　“咳，”沈清风咳了声，提醒她，自己来了。
　　柳青青听见声音，偏头一看，见是他，眉头微皱，连带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全部皱了起来。
　　“你有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讲。”沈清风站在门边说完这句话，就要走过来。
　　柳青青抬起脖子，把摊开的课本“啪”的一声合上，重新又趴了上去，面朝窗户，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沈清风。
　　沈清风脚步一顿。
　　她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给她讲题，他想。而且，这家伙真没有礼貌！
　　他有点生气，真想转身就走。可是大人们还在外面，他进来不到半分钟就出去，会被大人们问的吧？他要怎么回答呢？
　　沈清风看着柳青青小小的一团，趴在课本上，两条细细的腿在桌子底下晃啊晃。他突然间觉得这就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妹妹。他都17岁了，怎么能和小朋友一般见识呢？
　　他走到柳青青跟前，又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烦不烦？我不需要你给我讲。你出去，出去！”柳青青抬起头，压低声音冲他喊。
　　沈清风不理她，趁着她抬起头的间隙，一把将课面上的课本拿了起来。
　　“还我，还我！”柳青青伸手去抢。
　　沈清风发育得很好，瘦归瘦，可是个头却高高的。他站着，柳青青坐着。柳青青伸手想去他手里抢书，因为身高不足，连书本的边儿都没摸着。她倒是想站起来抢，可是感觉那样太像在和他玩耍打闹。
　　沈清风随手翻了翻手上的练习题，温和地问：“哪道题不会？你指给我看，我讲，你听。”
　　“都说了不用你讲，你出去吧！”柳青青恨恨地拍了一下桌面，震得手心发麻，却不敢去揉。
　　沈清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书桌上方就是日光灯管，他颀长的身躯竟然将光亮遮了大半，洒下斑驳的一片暗影。
　　他看着她，平静地看着她满面嫌弃的样子。
　　真想不明白。他从没要求过人人都要喜欢他，可是自己来她家做客，不嫌辛苦给她讲题，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是这副嘴脸吧？那只能说明她的教养实在是太差了。
　　他紧紧捏着手上的练习题。跟这种人呆一起，还不如回家多做两道题呢？今晚真不该陪爸妈来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隐约能听见大人们在客厅喝酒聊天的声音。
　　好一会儿，他转回头，把练习题放在桌上，再次发问：“到底是哪道题不会？”
　　柳青青被他的执着打败。
　　他有所顾虑，她同样也有。大家都担心在大人那里不好交差。
　　于是，她随意翻了翻练习题，胡乱指着一道题，说：“喏，这个。”
　　“这个啊？”沈清风轻声说，弯下腰来，仔细看那道题。
　　他离她很近，近得她能清晰地闻见他衬衣上的香味。她仔细分辩了一下这气味，不是洗衣液，也不是洗衣粉，而是肥皂的香味。看来，这件衣服多半是他妈妈手洗的。毕竟衣领是最难清洗的，必需打上肥皂，用手细细搓，才能弄干净。她妈妈刘玉兰，也是这样洗柳如松的衬衣。
　　后来，后来，她也这样替他洗过无数次的衬衣。

　　沈清风看了两眼题目，皱起眉。
　　他还以为是多难的题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只要上课时认真听讲，这种类型的题完全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出来的。
　　他皱眉看向柳青青，只见柳青青正盯着他衬衣的一角，似乎在发呆。
　　“你看着题，不要看我，看我是没用的。”沈清风很不高兴，觉得她对待学习的态度实在是太糟心了。又笨又不肯用心，成绩怎么能好得上去？
　　柳青青回过神，收回视线，朝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你有用，你年年三好学生，考了好大学，还不是混成大龄剩男？牛气什么啊？前世要不是她接收他，不知还要混到什么时候呢？这一世么，她是不打算接收他了，你就等着当老光棍吧！
　　呸！

　　“你看看，这道题多简单啊……”沈清风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小声讲着。
　　讲着讲着，他可能觉得弯腰有点累，左手撑到了书桌上。
　　柳青青认真听着，恍然发现：玛蛋，我连题目中的这个符号竟然都不会读了？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会儿，深深意识到她有麻烦了，这是必须从头学起的架势啊！
　　沈清风的说教告一段落：“现在懂了吗？把学过的公式套上去，这题就解了。”他看着柳青青，见她仍然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山芋太烫手了。
　　他直起身，四下环顾。
　　书桌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满满地插*着一本本书。
　　沈清风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的书，从中抽出高一数学书，翻到某一页，放在她面前，说：“看到没？就是这个公式。去年才学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柳青青无语地看着面前半新半旧的数学课本。这哪里是去年学的？明明是十年前学过的，好不好？早就还给老师了，她还记得个屁！
　　“你……你可真是……”沈清风没办法，只好按照课本，重新给她讲这一节的内容。
　　不愧是三好学生，用语简洁，思维清晰。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柳青青就找到了一点感觉，学得似模似样。
　　沈清风松了口气。
　　为了巩固学习内容，他指着课后练习题，说：“你再把这几道题做一遍，我盯着你做。”他用手指遮住后面的答案。
　　“嗯。”柳青青点点头，开始四处找草稿本。
　　她在桌面上翻了一通，没有。又探头往桌肚里找，还是没有。柳青青的目光越过沈清风，停留在他身后的书架上。
　　书架看起来满满当当，一本本厚薄不一的书整齐地码成一排排。显而易见，里面没有草稿本。
　　“在这里啊！”沈清风越看越皱眉，就这样的学习态度，成绩能好才怪了！
　　他伸手揭开桌面上的一本书，下面正好藏着草稿本。
　　“哦，在这里啊？”柳青青拿过草稿本，翻开，开始算题。
　　沈清风紧紧抿着嘴唇，不满地看着她的头顶。
　　做为一个学生，连自己的课本、练习本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这态度大大的有问题！他的书桌比她的大多了，书架上的书只多不少，可是每一本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就算闭着眼，他也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柳叔叔把青青托付给我，虽然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她混，但至少应该跟柳叔叔说一声，青青的态度太不端正了。沈清风暗想，也许不能去说，她会当成在告状的，万一柳叔叔骂她，我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沈清风思索不停，柳青青咬着笔头，用尽全身力气来解题。
　　练习题一共有五道，前面两道还好，就用刚才学过的公式就可以搞定了。可是后面三道……似乎还涉及到别的学习内容。她不懂，不会啊！
　　沈清风一直在盯着她做题，看见她在这里卡了壳，心里把她骂了一通。不好发火，只用手指“咚咚”地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又一下，就像战场上催人热血的战鼓一般。
　　柳青青被这噪音扰得心烦意乱，又不能跟他说，她十年没摸过课本了。忍了半天，才紧抿着嘴，对他说：“你出去玩吧，在这里影响我学习。”
　　敲击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行，那你慢慢学。我出去了。”沈清风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对着这么个笨蛋，他会折寿的。既然她不稀罕他教，那他乐得清静。
　　柳青青盯着轻掩上的门，咬着笔头，皱眉想着：这家伙临走前的那个眼神，是在嘲笑我吧？小样！小瞧我？等姐姐啃几天书，分分钟闪瞎你的眼！

　　“沈大哥，你出去了也好，反正厂里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等将来你发了财，我要是问你借钱，你可不许装穷！”柳如松敬了沈大龙一杯酒。
　　沈大龙哧溜一声喝光了杯里的酒，豪爽地说：“老弟！将来我发达了，你要是有难处，就跟我说！不说，是看不起我！”他的脸通红，眼睛发着光，一副喝多了兴奋的模样。
　　刘玉兰看着大家笑了。
　　张爱青斥责道：“叫你少喝点，看你都醉了！”
　　“谁醉了？我没醉！再来，再喝，再喝！”沈大龙喝得兴奋极了。
　　“没事，嫂子。开心嘛，喝一点没什么。”刘玉兰拿起酒瓶，给两个男人倒酒。
　　倒满两杯酒，刘玉兰一转头看到从青青房间走出来的沈清风，便问：“清风，青青在干嘛呢？”
　　“阿姨，她在做题。”沈清风答道，“我刚给她讲了一道题，她正在练习。”
　　“哦，谢谢清风啦。以后多来阿姨家吃饭！”刘玉兰笑眯了眼。
　　“呵呵。”沈清风坐到沙发上，盯着电视机打发时间。
　　他真想现在就回家去，可是大人还没下桌。既然他们没主动开口让他走，他就只能陪着，不然会被爸爸说没礼貌的。

　　沈清风在客厅枯坐着看电视。
　　大人们在饭桌上聊得开心，喝得兴起。
　　柳青青在房间啃了几道数学题，实在觉得太难了，扔到一边，找出语文和英语。这两个要好些，总算让她重拾了一点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