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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六世 (9) ...

  •   秦惟一下站了起来,从驴车上下来,对小乙说:“我自己走,多谢小哥了!”

      小乙也探着头:“他们这是去哪里呀!我还了驴车也去看看!”

      秦惟皱着眉,加快脚步,接近了追着那些官差看热闹的人们,小声问:“他们要往何处去?”

      一个人低声回答:“听里面的人喊是去程氏族学。”

      秦惟的心提了起来——江晨生在程氏族学五年,虽然被同窗看不起,可他在那里学习了许多经典,对程氏族学和程夫子都很有感情。

      秦惟跟着众人的脚步,远远见到程氏族学的院门。那里已经有官差把守着,许多百姓们站在附近,指指点点的。秦惟心急火燎,忙走到院门附近围观的人们身边,找了个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惆怅的半百老者问道:“老丈有礼,程家族学出了什么事?”

      老头摇头:“不是程家族学,是邵家……”

      秦惟觉得一盆冰水浇头,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颤着声音问:“邵家?锦华城的邵家?!”

      老头点头,叹息道:“是啊,听说是牵扯到谋反的案子里了,这些人是来抓邵家子弟的。”

      谋反?!秦惟脑子木了,根本无法理解,呆呆地问道:“这太平世道,有谁会谋反?”

      老头抬起下巴,俯视了秦惟一眼,秦惟忙弯腰:“请老丈示教!”

      老头眼睛左右扫了扫,举手用袖子挡了半个脸,秦惟低头倾听,老头急促地说:“京城那边太子谋反啦!皇后把皇宫侍卫调给他,可还是没成,太子被抓,皇后自尽了!你不知道?”他放下手,看秦惟。

      秦惟的嘴半开——他一点都不知道!他来后根本不关心时政!在秦惟眼里,宁城是个三线城市,听说锦华城大多了,但也不在京城附近。说实话他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他前世曾是皇子、太子,真心厌倦这些朝中的争斗,何止想远离,听都懒得听!现在他根本摸不到头脑,不禁问出自己的疑惑:“可邵家怎么会与京城的太子有关?”

      老头咂声皱眉,觉得秦惟愚钝,再次挡脸小声说:“你没听说?邵家在京城有生意,碧云瓷得了太子的青眼,那能与太子的人没有往来吗?太子一倒,邵家就逃不过去啦!”

      秦惟还是不相信,但事情已经这样,朝廷肯定是有了证据……他脑子一片混乱,想赶快去锦华城,去见邵子茗,去问问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定的罪,不知能否为邵家辩白……

      老头看秦惟,问道:“小伙子,你身体不好吧?脸怎么这么白?”

      秦惟皱着眉心不在焉地摇头,看着官差们将几个邵家的青少年用枷锁了,往这边拉扯,邵二公子也在其中,披头散发,年纪小些的孩子在哭。

      秦惟的心揪在一起,胸口发闷无法喘息——邵子茗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抓了?!

      突然,一个人用一截粗粗的短棍指着秦惟说:“喂!你!过来!”秦惟看去,正是前世的温三春!现在该叫娄差役了。秦惟不是邵家的人,应是没事,可他不想靠近这个人,因为前世的印象,他对这个人深怀戒备。

      秦惟装没听见,眼睛不看娄差役,慢慢向后挪步。

      娄差役向秦惟走来:“就是你!你那时跟邵家的六公子在一起吧?你叫什么来着?……过来!跟我们回锦华城,有话问你!”

      跟你们去锦华城?开玩笑!秦惟转身就走,越走越快,耳听得娄差役喊:“喂!你站住!站住!”

      如果秦惟很清醒冷静,站下来说几句,开脱下自己,也不见得会被带走。但现在他的心完全慌了!觉得万一被公差们带回去问话,弄不好进了牢,如果与邵子茗关一起也就罢了,如果不在一起,他不就见不到邵子茗了?既然娄差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溜走吧!

      秦惟开始小跑,许多人正往这边走来看热闹,秦惟在人之间穿行。

      娄差役喊:“抓住他!”有人在后面说:“邵家的都在这里了!可以交差了!你就别追啦!”

      秦惟听见了这话,跑得更快——自己不是对方要抓的人,赶快闪!

      可娄差役看到这个瘦削的书生,莫名觉得非常不喜!就想把他提溜到眼前狠狠打骂一顿!还可以借口他与邵六公子是朋友,锁他两天,让他家人送钱来赎!所以娄差役锲而不舍地追着秦惟,一路喊着:“站住!站住!”

      前世的高鹏练过轻功,虽然江晨生不锻炼身体,但是秦惟还是记得如何落脚抬步的那些要领,奔跑间,尽量脚尖点地,小腹紧绷。他口气跑到小乙停驴车的地方,离开大街,钻进了窄巷。

      娄差役跑到巷子口,犹豫了片刻:如果对方是个大汉,他可能就不追了,可这是个瘦鸡一样的书生,那天被邵四爷训斥,都不敢大声说一句话!这怂货还敢跑,自己追到了他,先好好揍他一顿出出气!

      娄差役进了巷子,继续追!

      小巷曲折,没法跑得快,娄差役眼看着那个身影蹩来蹩去,总是差了十几步。有时出了巷子,前面是条街道了,还没什么人,娄差役刚要撒腿狂追,那个书生横穿过街道,又进了街对面的巷子。

      好容易房屋稀落,眼看着那个书生踉踉跄跄地跑到了一个门口,开了锁跑了进去,把门关了!

      娄差役冷笑!你对别人关门还有用,你对我这么个公差关门可没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是你的家,我都不用跑了,到里面收拾你。他放缓了脚步,调整呼吸,大步走了过去。

      秦惟的胸口像是着了火一样,烧得他生疼。他逃跑时不敢去侯老丈那里,只能到这里来。

      他进了院,闩了门,弯腰喘气,一股腥热从胸腔涌出,吐了口血。一时秦惟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坐在地上!他对江晨生的身体真是太不满意了!高鹏吐出了内脏的血块还能奔跑,可江晨生此时浑身发软,秦惟竭力坚持,才没一下趴在地上。

      门外娄差役喊:“开门!我是公差!开门!”

      秦惟喘息着说:“就是公差,也不可无故擅闯民宅,你……你都不是官儿,就这么猖狂……这是扰民……我……我去告你……”

      娄差役听了,大声笑了:“你个蠢货!我不是官儿,可我照样能管你!邵家的家主邵四爷都被我杀了,还收拾不了你小子?开门!惹急了我,我打死你!”

      秦惟一听,险些没喘上气儿来——邵四爷死了?!被娄差役杀了?!在邵家曾经发生过打斗吗?那邵子茗还活着吗?!他会不会受伤了?!

      秦惟恨不能一步就到锦华城找到邵子茗,一股邪火从他丹田升起,他走了几步,到了盖着井口的石板边,奋力将石板向院门方向推开。石板下露出一口井眼,直径三尺有余,里面黑洞洞的。

      院门处响起了拍门声,娄差役叫道:“马上开门!”

      秦惟急忙走到屋子的窗户前,小心地摘下盖着一扇窗户的草席,轻手轻脚地走到井边,把草席摊在地上,盖住了井口。

      娄差役看了看近两人高的院墙——当初的房主既然想养外室,不会常住此地,自然院墙砌得高。娄差役觉得爬墙困难,就使劲踹门:“开不开?!开不开?!”门闩已经几年没换,振动之下嘎吱作响。娄差役一听,更加用力踹了几脚,还退后几步,猛地撞在门上。

      周围的人家静悄悄的,都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秦惟走回檐下,将遮盖窗户的草席全摘了下来,跑到院门前将大块草席的碎片扔得到处都是,同时留意着别踩到井里。

      院门的门闩发出劈断的声响,秦惟走到盖着井口的草席边,疲惫地坐了下来。

      咔嚓一声,院门的横闩断了。娄差役提着木棍,狞笑着走了进来。

      秦惟急忙像打苍蝇般挥手,“你……你有何贵干?”

      娄差役用木棍拍击另一只手的掌心,“贵干?!贵干就打死你这个敢不听话的!”说着绕开了石板,走向秦惟。

      秦惟举手说:“你停下!我可以给你钱!”

      娄差役站住了,歪了嘴说:“多少?拿来吧,我看够不够。”

      秦惟手放在怀里,问道:“你说你杀了邵四爷,是真的吗?”

      娄差役笑了:“你不信?我有时都不信!这事怎么能这么巧?我刚入了衙门,就摊上了去邵家拿人的事儿!当初在他家当个奴仆都不行,见了他还得低头弯腰,现在我打死了他,他是谋反逆贼拒捕,嘛事没有!真解气!”

      秦惟知道公门中常雇市井流民为差役,娄差役如果没了工作,投入官府并不稀奇。只是这人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提醒才被赶出去的?

      秦惟问道:“你怎么离开的邵家?他家难道对你不好?没付你钱?”

      娄差役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怎么离开的?自然是他们把我赶出来的!就因为我拿了些散碎银子!他家卖些个破瓷器,就得了那么多钱!成箱子运到家,我从里面摸出来的都不到个小零头,又怎么了?他们就不依不饶!我跟你说个实话,如果我没当差役杀了他,早晚也会找些人,摸到他家去,杀了那帮人!抢了他们家!他们活得太滋润了!轻轻松松的就有那么多钱!我家累死累活也挣不到二两银子,我去那府里起早贪黑,只得五两,凭什么?!邵四爷的那个娇气儿子什么都不会,还不如我能干!……”

      秦惟的脸色阴暗下来:“你把他儿子怎么样了?”

      娄差役举起棍子:“还能怎么样?往死里打呗!那小子自出生没被教训过,我给了他个足的!快给我钱!”

      秦惟的怒火几乎从眼里冒出来,他从怀里抓了银子往草席那边一扔:“穷鬼!你去拿吧!”江晨生贫困,内心敏感,秦惟自然理解娄差役的心理——这人因嫉恨自己以前的雇主竟然能下杀手,肯定受不了任何说他贫穷的刺激!

      果然,娄差役的脸猛地涨红,愤怒地上前向秦惟抡下棍子:“我打死你这个刁民!”

      秦惟看着像是要避开他的棍子,坐着向草席另一边飞快地挪动,娄差役一步踩在了井口的草席上,突然踏空,一声惊叫,身体往下坠去,后脑撞在井沿处,身体来回撞着井壁,木棍也发出碰撞声,咚咚闷响,最后噗通一声……

      秦惟等了片刻,爬到井口,探头往下看,黑咕隆咚的,等了会,他才看到了落满杂物的水面。他出声喊道:“娄差役?”下面没有回答。

      太阳落山了,秦惟才发觉自己的虚汗已经湿透了内外衣衫,他忍不住哆嗦。听到娄差役说把邵子茗往死打,他一时激愤满腔,的确想杀了他!可现在做成了,秦惟一点都没感到轻松,反而感到很沮丧:本来以为这一世不在土匪堆里,能清白地过了,可谁想还是用了杀计!

      他已经不是那个无视人命的十七皇子,也早没了当初许远渴望杀戮的冲动,江晨生饱读四书五经,真心不喜血腥。秦惟甚至在心中对娄差役道了声对不住——他一时没想出别的解决办法,只能让对方咎由自取。

      秦惟叹了口气,推着地站了起来,将石板往回推,觉得很沉!那时是怎么发力一下就推开的?院子门被踹坏了,秦惟也不锁门了,脚步不稳地往外走,摇摇晃晃,有时得扶着墙壁。

      天慢慢地黑了,秦惟觉得走回侯老丈院子的路格外长。他心中充满焦虑:自己不能病倒,要赶快去锦华城!邵子茗被打,他伤势如何?自己该买些伤药……自己杀了人,若是被人发现了,侯老丈他们会不会受牵连?……他原来还想把这宅院卖了,拿了钱去为邵子茗打点,可井里有个死人,让谁来买?……

      秦惟跌跌撞撞地到了侯老丈的院门前,举手打门——过去,侯老丈的院子门从来不上内闩:大家都没几个钱,侯老丈天天在正屋里猫着,谁来都行!现在侯老丈和罗妈都有了银子,虽然藏得严实,但院子也开始锁门了。

      罗妈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嘴里说着:“是江公子吧?出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回来!”江公子帮着她挣了钱,她现在已经把江公子看成半个家人了,她没有亲人在身边,侯老丈和江公子也是,这院子像是个家……

      一开门,她看到江公子脸色惨白,深灰色的胸前衣襟上带着血迹,惊得问:“这是怎么啦?!”忙伸手扶秦惟,叫着:“侯老丈!侯老丈!”

      侯老丈说着:“别大呼小叫的!妇人就是……”他出门一看,也忙过来,架着秦惟另一边臂膀,骂道:“好了疮疤忘了痛!这才几天没病,你就瞎折腾上了!……”

      秦惟到家了,眼前发黑,由着两个老人把自己扶到房门前。侯老丈和罗妈那时总到他屋里取送半成品,秦惟已经好久不锁门了,两个人把秦惟扶到床边躺下,罗妈说:“我赶快去烧热水来。”转身出去了。

      侯老丈弯腰厌弃地将秦惟的鞋脱了,嘴里说:“你几岁了?!还得我老汉来伺候你?!羞不羞?!”

      秦惟缓过口气,说道:“侯老丈,明日帮我雇个马车来,我要去锦华城。”

      侯老丈骂道:“你找死啊!病成这样还出去?!那能回得来吗?”

      秦惟苦笑:“我大概回不来了。我走了,老丈就把这屋子租给别人吧。”

      侯老丈不说话了,俯身拉过被子给秦惟盖了,叹气道:“你这个孩子不知好歹!这么年轻就胡说八道的!你躺上几天,病就好了……”

      秦惟摇头:“我得去找……邵子茗……”

      侯老丈在床边椅子上坐下,问道:“邵家?罗妈买菜回来跟我说,锦华城的邵家谋反,官差将程氏学堂的邵家孩子都抓走了,这是真的?”

      秦惟点头说:“我的子茗弟不知道怎样了……”他险些哭泣,忙紧闭嘴唇。

      侯老丈问道:“就是那个给了我房租的孩子?”

      秦惟嗯声,想起那天兴高采烈的邵子茗,强咽下悲伤说道:“请老丈帮我,我明天一早就走!”

      侯老丈半天不说话,秦惟刚要再请求,听见他叹息道:“我去雇车,跟你去锦华城吧。”

      秦惟忙说:“这倒不敢麻烦老丈……”

      侯老丈说:“他银子给的多,我就用来雇车吧,不用退给他了。”

      秦惟与侯老丈相处了这些日后,觉得侯老丈表面疏远,但是心善,他想起自己方才干的事,伸手从怀里拿出折成方块的地契,交给侯老丈,侯老丈接过微潮的公文厚纸展开,读后问道:“这是你的名字,你买的?”

      秦惟耳听罗妈没有回来,低声说:“是他买的。”

      侯老丈的眼睛微睁:那个小公子给江公子买了院宅!

      秦惟内心犹豫——是不是得告诉侯老丈?万一,有人认得自己,娄差役的失踪早晚会追到自己身上,侯老丈是自己的房东……

      秦惟深叹了口气,说道:“老丈,我惹了麻烦,怕要连累你。”

      侯老丈警惕地皱眉:“什么麻烦?”

      秦惟小声说:“那个院子里有口井,一个追着我跑的公差掉进去了……”

      侯老丈的愕然:“什么?!他死了吗?”

      秦惟说:“应该是!”

      侯老丈怒道:“什么叫应该是?!”

      秦惟说:“我走时也没听见井里有动静。”

      侯老丈连声说:“天哪!天哪!这孩子竟然能干这事?!……”

      秦惟等侯老丈唠叨了片刻,小心地说:“你把我送到锦华城,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等我死了,你可以去官府报我失踪,以后有人发现,也许就不会牵扯您了……”

      侯老丈说:“闭嘴闭嘴!让我想想!”

      秦惟闭嘴。

      侯老丈自语着:“江公子这个木柴样子,肯定是被逼迫的……”

      秦惟忙说:“是的,他追着我……”

      侯老丈道:“闭嘴!”

      秦惟再次闭嘴。

      侯老丈又说:“可即使是误伤了官差,罪行也是重的!一进官衙就会被衙役们打死了……”

      秦惟急忙说:“我一定要去见邵子茗!我在这之前不能死!”

      侯老丈不耐烦地皱眉:“知道知道!你说了多次!”他想了会儿,看了眼秦惟灰白的脸,叹气:“算了,我还是送你去锦华城吧……”

      秦惟长出口气,说道:“多谢老丈。这辈子,我还不了你的情了。”

      侯老丈哼了一声:“也许我上辈子欠了你!真是倒霉!”他将地契递还给秦惟,“拿着。”

      秦惟疲惫地闭眼摇头:“我用不上了。你拿着吧。”

      侯老丈刚要再说什么,秦惟继续说:“日后若是那宅院没有被官府收回去,就烦老丈帮着清理了,捐出来作为义学或者义堂,算是给我那子茗弟积点福。”

      侯老丈说:“我可以寻到那个差役的家人……”

      秦惟睁眼:“不可,那个人曾为邵家家院,因偷银子被邵家赶走,就当了差役,借着去邵家拿人,他将子茗弟的父亲打死了,还打伤了子茗弟,我相信子茗弟不会喜欢……”

      侯老丈瞪眼:“这人该杀!偷了主家的钱,该被送官判罪,他竟然没事?日后还回去杀了旧主?你若是真拿那个孩子当兄弟,本就该杀了这卑鄙小人,替他报此父仇!怎么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听着像是做了亏心事?!”

      秦惟瘪着嘴:“我不喜杀人……”

      侯老丈皱眉:“你过去背书时念过什么……君子……那个……惩恶扬善……”

      秦惟脑子里的江晨生自动接茬:“周易大有元亨,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侯老丈摆手:“得了得了!背了也白背!读书读傻了吧?!知道恶人该被惩罚,可不想自己动手!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愤然站起来,拿着地契说:“我去那里看看!”

      秦惟忙说:“别!天黑了,院子里有口井!”

      侯老丈说:“那我明天再去……”

      秦惟说:“可明天我一早就要离城!”

      侯老丈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过今晚……”

      有这么说话的吗?罗妈端着热水进来,给了侯老丈一个白眼。

      秦惟这一夜也觉得自己要死了——江晨生本来底子就薄,猛跑后透汗,再加惊吓,一路吐着血回了家,已经耗掉了元气,入夜就高烧起来。侯老丈和罗妈一夜没睡,轮流给秦惟喂水,还请了郎中来。郎中一听这书生吐了血,再号了脉,摇头说只是早晚了。

      侯老丈气得骂:“就这样还说要去锦华城?!我替你去得了!告诉你那契弟你死翘翘了!”

      罗妈含泪阻止:“你别这么说啊!……”

      秦惟也在骂自己:的确是没用的书生!邵子茗身陷囹圄,你就在这里生病!快点起来!去看他!他在狱中不知怎样受苦!……

      这么想着,到太阳初生,秦惟的烧居然退了!侯老丈和罗妈都松口气,侯老丈就照着地契上的地址去了宅院,见院门大敞,暗骂江晨生办事马虎!他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那个石板,昨夜他觉得江晨生胆小,可现在他知道那下面有个死人,自己心里也发憷。他将石板推开些,看到了井口,也没往里看,将石板又推回,严严实实地盖住井口。

      侯老丈看到院门的门闩断了,知道昨天那个差役一定是破门而入,心道那人真是找死。他走到街市,买了锤子铁钉和木条,又回到院子,将院门从外面用木条钉了。

      忙活完这些,侯老丈才去了车马行,想到江晨生烧了一宿,就是今天早上退烧了,也得休息一下,就定了明日一早出发,给车行交了定金,这才回家来。

      罗妈告诉他江公子早上吃了粥,现在睡了,侯老丈这一日夜也累得半死,没二话,也去睡觉了。

      公差们点齐了邵家人,押解回锦华城。离城时发现娄差役没回来,但是人犯要归案,自然不会等着他,只以为娄差役追人费了些时间,自己会追上来的。

      等到了次日,娄差役也没归衙,有人才觉得不对,向官吏提了一句。娄差役才来了不久,是下层皂役,去邵家抓人他一马当先,特别凶狠,表现突出,说邵四爷抗争,就当场把邵四爷打死了,让衙门里的官人们另眼相看,记住了他。这次去宁城抓邵家的人,他又积极参与,可再也没回城,看着像是出事了。

      娄差役家在乡下,地方挺远的,话说当初他还是靠着与邵家大房有转弯抹角的亲戚为背景进的衙门,现在突然翻脸不认人,竟然打死了邵家的家主,遭人设计也是意料之中。

      锦华城的官衙向宁城发了个公文,让他们帮着寻找娄差役,就不管了——邵家的谋反案子是个大案,知道邵家只是被牵连,可邵家富裕,里面有许多油水,见者有份,谁有空找个失踪的差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第六世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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