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第六世 (6) ...

  •   邵子茗一扯嘴角:“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秦惟方才进来没锁门,出声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表情憨厚的留财进了门。

      邵子茗目光一闪,问道:“留运呢?”

      留财慢吞吞地说:“给二公子带信回家了。”

      邵子茗哼了一声,皱眉撅了嘴。

      秦惟没感到意外——邵子茗是独子,邵子桐担不起责任,自然要告诉邵子茗的父母。他动手给邵子茗解头发,留财看了眼桌子上的破梳子,去箱子里拿出了把精美的角梳,递给秦惟,小声道:“这是犀牛角的……”

      秦惟知道后世犀牛角论克卖,一把犀牛角梳子卖到几十万——还十有八--九是假的,小心地拿过来——别给弄坏了。

      邵子茗正没好气,一瞪留财:“犀牛角的怎么啦?!我还不想用呢!我要用秦惟兄的!”

      秦惟忙说:“我喜欢用你的梳子,齿儿多……”

      邵子茗一下笑了,秦惟细细地给他通了发,梳了发髻,也簪上了同样的石簪——秦惟听说簪子是给正妻的定情之物,不知邵子茗是否知道,但秦惟知道自己只有邵子茗这一人了。

      邵子茗美滋滋地抬手摸了摸,看着秦惟头上,说道:“我们用一样的,亲兄弟一样!”

      看来他不明白!秦惟掩盖着心中的苦涩,点头:“好。”

      邵子茗欢天喜地,从床上下了地,往外走着说:“我去洗漱了,咱们出去吃饭!”留财看到了地上的铜盆,忙去拿了东西,随着邵子茗出了房门。

      秦惟从枕头下面拿出钱袋,放入怀里,想着邵二公子给家里去信了,邵子茗的父亲该很快就来。自己与邵子茗相处的时间不长,应给邵子茗买个东西……

      可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还买什么东西?难道不该让邵子茗放弃自己吗?为何让他日后看到了,再想起自己?

      秦惟再次在心中斥责自己,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想与邵子茗亲密无间,理智在一边喋喋不休,把情感说得垂头丧气,可真到行动时,感情往往是得胜者。

      秦惟走到房门外,见窗下的芍药果然开了,一大朵浓艳的深粉色。秦惟弯腰拿起,见邵子茗洗漱完了走回来,就将花递向邵子茗,邵子茗接了,笑着细看,说道:“真好看,等它谢了,我要吃了它。”

      秦惟说:“那容易,把花瓣和油面和了,做成芍药饼就是了,或者放在粥里也行。”

      邵子茗去拿了罐子,把花放里面,往屋里走,说着:“那可不能放地上了,放在桌子上,也好接着花瓣。”

      放好了花,邵子茗背了手打量,对秦惟说:“这么一放,屋里都好看了。”

      什么呀!依然是破屋!秦惟笑着说:“走吧,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也许这次自己能买单?

      邵子茗对留财说:“东西都给我带来了吗?”

      留财从怀里掏出个小包,“都在这里了。”

      邵子茗接过放入怀中,绷着脸说:“你就留在这里看屋子吧!”

      留财忙说:“可邵二公子说……”

      邵子茗瞪眼睛:“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不听的话就到他那里去吧!”

      留财不言声了——邵子茗身边的人月钱最高,平时还常有打赏,怎么能离开?

      邵子茗拉了秦惟的胳膊,“走!走!秦惟兄!我们赶快出去,要干好多事情呢!”

      秦惟心说有什么事?后来才知道邵子茗要干的事还不少。

      他们在一个酒家吃了早饭,秦惟想付钱,邵子茗自然不同意,他一把钱往桌子上一拍,伙计就拿了他的。邵子茗也没完全浪费了小费,他向伙计打听了附近有没有好的买卖牙行,听说隔着几个铺子就一家,饭后邵子茗就拉着秦惟去了那家牙行。

      这个牙行的门脸不大,门外有个木头黑漆的招牌,上写了“万通牙行”。里面就一间屋子,有桌椅板凳,墙上贴满了纸张,有的是租赁消息,有的是牙行的规矩。

      一个三十来岁的黄脸男子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后面,见邵子茗进屋,像是强打精神才站了起来,问道:“公子有何贵干?在下姓马……”

      邵子茗张嘴就说:“见过马掌柜,我要买个带院的宅子!”

      秦惟扯邵子茗的袖子,邵子茗不管,马掌柜坐下,翻着桌子上的簿册,无力地说:“公子要多少钱的?”

      邵子茗的声音有些发轻了:“四五百两吧。”

      马掌柜摇头:“这个价钱,就不在闹市左近了,那边的宅子要两千,你这种的……地段不会太方便,还要院子,更没几个好的……”宁城不是个大城,算是个二三线城市,市中心的房产不便宜,但边缘不贵。

      邵子茗表情郁闷,说道:“我要看看再说。”

      马掌柜取出几页纸,说道:“公子挑挑,如果想去房宅,我让小乙带你们去。”

      邵子茗挑了几张,马掌柜接过来,走了出去。

      秦惟知道邵子茗这是为了自己,就想阻止邵子茗,低声问:“你为何要买院子?”

      邵子茗扬下巴:“自己住。”

      秦惟说:“……你住在……邵二公子那里不挺好的吗?”他自己住的破地方邵子茗能一头扎进去已经不容易了,怎么也不该说让邵子茗长住。

      邵子茗不高兴地对秦惟瞪眼:“秦惟兄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秦惟赶紧解释:“我不是觉得……你不该乱花钱吗?”

      邵子茗哼一声:“我就喜欢乱花钱!我爹娘早就这么说我了!怎么啦?!”就差说一声:又不是你的钱!

      秦惟蔫儿了——这是邵子茗的钱,他有什么权力指手画脚?但邵子茗看着是给自己花,这样好吗?

      马掌柜回来,指着外面慢悠悠过来的驴车说:“小乙带你们去看房,我把地址已经给他了,觉得想买就回来交钱。哦,车马费用一百文。”

      秦惟又劝:“算了吧,万一……”是假信息,人家就想挣个车马费呢?

      邵子茗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碎银子,交给了马掌柜,拉着秦惟上了驴车。

      驴车是个敞篷的木头车厢,里面横着一张板凳样的长椅,坐上又硬又硌人。赶车的是个笑呵呵的小伙计,在车边扭头说:“坐好了啊!起步啦!”说完啪地挥了一鞭,又响又脆!

      秦惟急忙扶了车壁,手还伸到邵子茗的身体前,怕车猛地启动,邵子茗的身体会前倾……

      半天……车子没动。

      小乙大骂:“你个懒东西!早上吃的还少吗?不走老子打死你!”又连挥了几次鞭子,车终于动了——只是极慢,好像他们进入了电影的慢动作中。

      秦惟说:“要不,我们走着去就是了。”难怪你不坐车上,这驴还拉得动吗?

      小乙摇头:“那可不行!路远着呢!”他一边挥鞭一边喊:“万通牙行,去看房产的!让让!让让!”路上的人往这边看,有人笑着指点他们。

      秦惟看邵子茗,邵子茗一下笑了,用手指点秦惟的脸:“十年修得同船渡吧?秦惟兄不要这么愁苦的表情!”

      是啊!两个人能同坐一辆车也很好呀!秦惟也笑了。

      车走得慢,还绕来绕去的,吱吱呀呀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一个僻静地段。小乙停了车,示意两个人下车。这一条街上没几个宅门,路面有些坑洼,驴车走过大概得颠散了架。

      小乙领着他们走到了一个掉了漆皮的院门前,打开了铁锁,推开了门。

      院落里杂草丛生,前秋的叶子都没有打扫,黑黄交替地铺在地上。正面是两间北房,旁边各有个小厢房。窗户用草席遮住,屋顶上生出了半尺的草来,可院落挺大。

      邵子茗对大院子莫名喜欢,进门就往正屋走,说道:“进房去看看。”

      小乙叫了声:“小心!”指着通往正门路边不远处的一块石板说:“那里有口井,别踩!”

      秦惟惊讶:“井?怎么不做井台?这不是坑人吗?”虽然有石板,但万一断了,人掉进去怎么办?

      小乙解释:“这是口古井,原来的房院破旧了,有人买下了这个院子和旁边的地,重新翻修了房子,院墙往外挪了许多,这井就离墙远了。房主原准备在新的院墙边再打口井,用那里挖出的土把这井填了,就打掉了井台,拿石板盖了,就等着挖井的人来动工。可是房主突然离开,再回来,就要卖房,这井就一直盖着。”

      秦惟又问:“房主为何要卖屋?”

      小乙嬉笑:“那房主是个有钱的,夫人不许娶小,本打算在这里藏个小娘子。可刚建成,他父亲就过世了,他回了祖籍三年,才回城不久,到这里一看,荒凉成这样,就索性卖房子,可马掌柜说,是因为他原来要纳的小娘子嫁人了。”

      原来是处金屋藏娇的宅地!秦惟听了脸发红,可邵子茗却没感觉,说道:“哦!这么说来,这房子还挺新的?”

      小乙说:“是呀,翻修后没怎么住过呢。”

      邵子茗很感兴趣地说:“进去瞧瞧!”

      小乙疾步走过他们身边去开房门,回头说:“公子要是买了,要么赶快打井,要么得修井台,这里水车不来,怎么都得用口井。”

      邵子茗说:“那好说。”他进了屋子,因为窗户外面挂着草席,只些许光线透入,屋里暗暗的,可四壁空空,一眼就能看清房间的大小格局。

      邵子茗左右打量,对跟着进来的秦惟说:“秦惟兄,这客厅不错吧?”

      小乙点头说:“是呀!多宽敞。这边是卧室。”

      邵子茗拉了下秦惟的袖子,进了空荡荡的另一间房,点头说:“可以放下大床。”

      小乙笑着说:“当然啦,这房当初是用……”他嘿嘿一笑。

      秦惟觉得刺心,他对邵子茗说:“还是算了吧……”

      邵子茗说:“我觉得屋子挺好的。”

      这傻孩子都没往那边想!秦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乙说:“这是我们行里最值的院子了,其他的都没这个好。不信你们去看看。”

      小乙又带着他们去了三个院子,果然都不如这第一个,一个更加破败,屋顶都漏了,一个特别小,夹在两个大户中间,听得见邻家的人声喧闹,还有一个很远,就在城墙下面,周围有许多乞丐……

      等到他们回到牙行,太阳已经西斜了。邵子茗和秦惟都又渴又饿,一进牙行的门,见到马掌柜桌上有茶壶,眼睛都直了。

      小乙把纸张和钥匙都还给了马掌柜,马掌柜慢条斯理地给邵子茗和秦惟倒了茶,看着两个人一口喝光了,又再次给他们倒满,随意地问道:“公子们看上了哪个院子?”

      邵子茗看了眼秦惟,秦惟摇头,邵子茗一抿嘴,对马掌柜说:“我就要那个院子里的井被盖着的。”

      秦惟拉邵子茗的衣袖,邵子茗不理会。

      马掌柜看着也没高兴多少,疲倦地说:“那宅院虽然看着废了,其实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原来的房主……算是睹物伤情吧,才急着卖,你们买了不亏……”他拿起算盘劈啪打了半天,说道:“房子和牙行费用,共五百二十四两。”

      秦惟心中的江晨生已经快昏倒了,邵子茗从怀中掏出了留财给他的小包打开,里面的一叠银票。邵子茗一推:“你拿吧,我记得应该有五百多两。”

      马掌柜头一次皱眉:“你买房,你父母知道吗?父母在,子背父母而另置宅,乃为不孝,尤其你看着尚未成年……”

      邵子茗对秦惟一侧头:“我是给我学长买的!你契约上就写他的名字吧!”

      秦惟急忙说:“不不!我不要!”

      邵子茗一瞪眼:“我来了也要住的!你没听马掌柜说吗?我不能买在自己名下,秦惟兄别让我担个不孝的帽子。”

      秦惟说:“那就不要买了吧!”

      马掌柜咳了一下:“这位公子,那宅子物超所值,此时错过,再想找那么大的院子,那么结实的房子可就不容易了!公子可是有高堂建在?你年纪大些,若是想买屋成亲也是可以的……”

      邵子茗笑了:“就这样啦!他父母双亡了,可以买房的,你写字据吧。”

      秦惟深觉不妥,再次推脱:“不不……”

      邵子茗使劲按住秦惟的胳膊,用力看秦惟:“秦惟兄不要这么推脱了!我会不高兴的!我发起脾气来很吓人!”

      可他目光含笑,嘴角微翘的样子一点都不吓人,秦惟眼中发涩,真想说:我不会让你不高兴的,我多希望你这次能快快乐乐地一辈子……

      邵子茗见秦惟不说话了,笑意从嘴角散到面颊,转头对马掌柜说:“他的名字叫江晨生,江水的江,早晨生的……”

      马掌柜写了合同文书,交给秦惟,秦惟看着邵子茗含着笑意的眼睛,心想日后自己如果能挣到钱,再把钱给他。如果不能,他来了也有个地方住……终于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马掌柜和邵子茗当了证人,画押按印,马掌柜把钥匙和文件副本给了秦惟,说道:“今天晚了,明日我就去衙门过户,过三五日,你来取地契。”

      秦惟把东西都揣在了怀里,摸到自己五两银子的布袋,想哭:他原来还打算给邵子茗买东西,可邵子茗那边一出手五百多两,买了块地产!他能买什么当回礼?

      可邵子茗却高兴得眉飞色舞,拿起马掌柜递回来的瘪布包往袖子里一放,拉了秦惟说:“走,去吃饭!”

      秦惟垂头丧气地跟着邵子茗出门,但临走不忘对马掌柜说:“掌柜脸发黄,去看看郎中吧,平时不要累着。”

      马掌柜做成了一单生意,情绪稍微好了些,行礼道:“多谢公子了。”

      邵子茗挽了秦惟的胳膊问:“秦惟兄懂医术?”

      秦惟叹气:“只有外伤方面的……”

      邵子茗用敬佩的目光看秦惟:“秦惟兄一定很出色!”他心里想说“该是个神医!”可又觉得有些夸张,但他深信学长的医术过人!

      天已经渐黑了,两个人肚子饿,走进了第一家酒楼,点了鱼肉,大吃了一顿。邵子茗想喝酒,秦惟怕他又喝醉了,天黑着,自己架着他往回走不安全,就没让他喝。

      饭后,街上的灯笼都点燃了,两个人并肩往秦惟住的地方走。

      邵子茗现在已经习惯手挽着秦惟的胳膊,秦惟比他高大半个头,邵子茗有种秦惟是自己的大哥哥的感觉,他一走一颠,快乐而安心。

      今天他买了个小院子,情绪亢奋,忍不住规划未来,一路对秦惟唠叨:“打井太麻烦了,明天我们就去找泥瓦匠!让他们赶快做井台。我摸那包中还有几张银票,就是钱不多了,我可以把我的那些玉佩什么的都当了!反正家里还有许多……”

      真像一对野鸳鸯过日子!秦惟对邵子茗说的话,都答应着,却心知这些大概都够呛……

      果然,他们还没到秦惟住的院落,远远地就见两辆马车停在街上,周围几只火把,将街道照得亮堂。

      邵子茗停了脚步,手紧紧地抓住了秦惟的胳膊。秦惟见马车的车厢漆黑,风灯上红底黑字有个大大的“邵”,知道是邵家的人到了。

      一个人指着他们喊:“六弟!是六弟!”却是邵子桐。

      好几个人往这边快步,到了他们面前站在前后左右,一个人行礼道:“六公子,老爷等了大半天了!”

      秦惟一见这人,就惊在当地——温三春?!这个人的眉眼也有些像上一世的温三春,细眉白面,有种阴柔之感。秦惟从牙缝中轻声问邵子茗:“他是谁?”

      邵子茗一脸不高兴,回答道:“是我家院子里的,姓娄,才来了半年多。”

      邵子桐走过来,粗暴地把秦惟一拉,扯得邵子茗也跟着走了一步。邵子桐瞪了秦惟一眼,扭头对邵子茗说:“你不知道四叔多担心!接到信就往这边来了,一直在等着你!还不过去见礼?!”

      锦华城与宁城相距二十来里,马车快的话,就两个时辰左右的路。留运一大早离开宁城,不到晌午就回到了邵家。邵四爷一读信就急了,马上往这边来,太阳没落山就进了城。可邵子桐领着四叔到了江晨生的院子,都晚饭了,江晨生和邵子茗竟然都没回来!留财这个傻子,居然没跟着邵子茗。邵子桐真后悔早上去上学了,没有与留财一同过来!万一出事……他提心吊胆,每分钟的等待都让他出虚汗!

      终于,他看到江晨生和邵子茗走过来了,立时怒火冲天。动不了邵子茗,只能对江晨生撒气!

      邵子茗却觉得堂哥大惊小怪!他小声嘟囔:“又不是我让我爹来的!”还是不放手,拉着秦惟往马车前走。

      秦惟蹙了眉:温三春为何到了邵家?前世就是如此?还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前世,他才来了?就像翠羽变成了多生一样?

      马车帘子一撩,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下了车,秦惟一看,此人面庞长方,浓眉狭目——夏玄锋!前世夏玄弘的二哥!那温三春在此地是与邵家有关?还是与自己有关?……

      邵四爷看着儿子拉着个衣衫破旧的瘦削青年走过来,就知道这肯定是邵子桐跟自己说的那个攀缘儿子的穷酸书生!他心中对这个人升起莫名的厌恶!真想一脚把这个人踹飞!

      自己的儿子心性单纯,过去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人肯定对自己的儿子花言巧语,骗取了自己儿子的信任,好让儿子给他钱!他竟敢这么玩弄自己心爱的儿子!真太下作!

      邵子茗见父亲脸色严峻,心中也打鼓了,干笑着对父亲说:“爹!这位是我的学长江晨生!我与他意气相投,亲如兄弟……”

      邵四爷打断道:“你一天学都没上,哪里有什么学长?!上车!跟我回家!”

      邵子茗摇头:“我不……”

      邵四爷喝道:“我给你求学的银两呢?!”留财告诉他儿子把所有的银子都要走了。

      邵子茗眨眼:“我……我……赌博都输了……”

      果然!邵四爷恶狠狠地看向秦惟:“那我就让人搜搜他的身!”

      邵子茗尖叫:“不成!”搜出那些买屋合同和钥匙怎么办?

      邵四爷厉声道:“那你立刻上车!跟我回家!”

      邵子茗眼泪上来了,盈盈欲滴地看着父亲。过去见儿子这副可怜像,邵四爷一般会心软,但此时可不会!他冷笑着看向秦惟:“你是劝他回家呢?还是让我搜你的身?若是搜出了我家的银两,莫怪我让人打你个半死!”

      秦惟现在的心思不在搜身或者银两上,他在紧张地思考温三春的问题!温三春会害邵家吗?上一世,他去夏家假投诚,后来被夏玄锋杀了,这次他是来杀夏玄锋的?还是会害自己?毕竟前世自己设计了他,或者是自己多心了?他只是来给邵家做事,挣一份工钱?自己如果想办法把他赶出邵家,他反而会升起怨恨,干出恶事来?……

      见江晨生皱眉不语,邵四爷觉得这个书生是怕了!又对自己儿子说:“快点上车!”

      邵子茗扭头看秦惟。秦惟想起上一世,夏玄锋堪称爱弟狂魔。夏玄弘一世孤独,一定让夏玄锋心中遗憾,所以此世才成了邵子茗的父亲。他对邵子茗必是全心疼爱,给邵子茗选的亲事肯定是最好的。邵子茗在他的看护下,生活优越,成亲生子,一世安逸,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穷困潦倒,能给邵子茗什么?

      秦惟低头在邵子茗耳边轻声说:“跟他们说,你想单独与我待一会。”

      邵子茗嘴角下垂,流了泪,对父亲说:“我……我想和他到那边说几句话。”

      他们正站在邵四爷面前,邵四爷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对这个穷书生言听计从,气不打一处来!可儿子平时虽然任性些,没出过大错,这是头一次走了歪路,还是被人骗了!此时不能太逼着他,只要把他带回家去,然后让人将那个穷书生赶走,这事就过去了!

      邵四爷对院子的墙壁一指,“快点!”

      邵子茗紧搂着秦惟的胳膊,这次是秦惟先往墙边走,将邵子茗带到了墙边的暗影里。秦惟余光看着周围,悄声对邵子茗说:“你先与你父亲回去,给我几年,我挣了钱,就能去看你了。我是你永远的朋友和兄弟……”

      邵子茗只觉自己的心被切开般疼痛,泪水如串珠滚落,抽泣着:“我……我不想离开……秦惟兄……”

      秦惟说:“不会久!真的!”

      邵子茗说:“我不要几年,你下个月就来看我,别去挣钱,我拿钱给你……”

      那是你父亲的钱!

      秦惟摇头:“半年,半年后,你成了亲,我去看你。”

      邵子茗原来对成婚也很向往,人都说王家小姐长得好看,知书达理,可是现在却觉得成亲什么的都比不上与秦惟兄在一起快乐,他摇头:“我跟你跑吧……”

      秦惟忙说:“那怎么行?你父亲多在意你?!你怎么能伤他心?还有你母亲呢?!”

      邵子茗真想大哭大闹,可他知道,看父亲气成这样,这一招该是于事无补。秦惟嘴唇到了他的耳边,轻声说:“刚才说话的那个姓娄的,你让你父亲多注意些……”

      邵子茗不解地看秦惟,秦惟眉头紧锁,小声说:“我会看点儿相……他这个人……不可靠……恐是对你父不利。但是也别惹到他,免得遭他报复。”

      邵子茗想到方才父亲对秦惟兄那么不客气,可是秦惟兄却这么关心自己的父亲!秦惟兄的头俯在他鬓边的感觉让他心头发热,真想让秦惟兄一直这么对他悄声耳语!他又流泪,对秦惟说:“我去求求我爹……”

      秦惟赶快说:“不用不用,你爹有他的道理,你想想,如果这是你的孩子……”秦惟其实一点都不怨邵四爷。上一世夏玄锋大概就恨高鹏要死,这一世江晨生让邵子茗买饭送钱,邵四爷看自己不顺眼真是很自然!

      邵四爷大声道:“上车!”

      邵子桐走过来拉邵子茗,邵子茗双手握着秦惟的胳膊:“秦惟兄!”

      秦惟看着这真心实意的少年,胸口闷痛,他眼睛里也含了泪,说道:“先跟你爹回去吧!放心,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邵子桐不屑地一哼,拉扯着邵子茗的衣服,低声说:“六弟!别让你爹再生气了!”他看秦惟,难忍鄙夷地说:“你还是老实些!邵四爷不是好惹的人!”

      邵子茗放开了手,对秦惟说:“我不会让我爹伤害你的!”

      邵子桐催促:“那就快走啊!”

      邵子茗扁着嘴转身,突然说:“我忘记了东西!在屋里!”就往秦惟的院子里跑,邵子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邵府的几个家人挡住了路。

      留运说:“公子!我们把东西全拿出了来了!”

      邵子茗跺脚:“我就是有东西!就是有落下的!”他说话带着哭腔。

      邵四爷皱着眉一抬下巴,“跟着他进去!”几个人让开路,举着火把跟着邵子茗进了院子。

      片刻后,邵子茗拿着一枝芍药花走了出来,一手抹着眼泪。

      邵四爷又冷笑:这肯定是那个穷书生给我儿买的!拿一根破花,骗去了我儿几百两银子,你可真会做买卖!

      他大声喝道:“上车!别让我叫人动手!”

      邵子茗从来没被爹打过,知道这个动手肯定不是对自己,扭脸看秦惟,流着眼泪到了车门前。

      秦惟向他招手:“别忘了我说的话!”

      邵子茗举了下花,哭着说:“不会……不会……”

      邵四爷认定那个人肯定是给儿子灌了迷魂汤,还让儿子不要忘!他走过去将儿子推进了车,自己对邵子桐点了下头,也进了车厢。

      护院们打着火把引路,马车启动,秦惟站在暗中,看着火把的亮光里,马车离去,那里面有他心爱的小王子,可他此时只能放手,让别人去爱护他,去给他一个好生活……

      邵子桐走到秦惟面前,冷冷地说道:“你拿够了钱了!赶快滚出宁城!三天后我会来查看!你不许再回来!不许再出现在我六弟的面前!不然打断你的腿!”

      秦惟心绪恶劣,懒得理邵子桐,转身进了院子,反手将院门狠狠地关上了。

      侯老丈在正屋里说:“都是什么人哪?闹哄哄的,你交的什么朋友?!”

      罗妈也在屋中摇头叹气:昨日巴巴地把东西都搬进来了,今日个又一样样地搬出去了,难怪人说鱼找鱼虾找虾,不是一样的人不能往一起凑……

      秦惟不言声,自己的屋门大开着,他进了屋,又关上了屋门。屋里漆黑一片,秦惟站在黑暗里,眼泪终于流下脸颊。他从一开始就说要放弃要放弃,一直警戒着自己,不让自己陷下去……

      可邵子茗一走,秦惟才知道,放弃哪里是能说到就做到的?说不陷下去就能不陷下去吗?自己以为已经很冷静了,可此时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他使劲眨眼,不允许自己这么消沉!自己是来了多少次的人!知道人生的无常和虚妄,高峰和低谷都不会长久,有什么可感伤的?!就算邵子茗还没有成婚,可到底已经定亲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邵子茗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秦惟没学中文系,自然不知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说,他前几世都是死在对方前面,认定此世就是邵子茗不针对他,江晨生这身子骨也不是个结实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病小灾就没了,而邵子茗会在富贵美满中好好过一生。

      秦惟叫着自己的名字让自己振作:秦惟!你要想想日后怎么为生!你要挣钱!好去看他!……

      他的眼睛能看见东西外形了,就点起了灯。昨天邵子茗搬来的东西全都被搬光了,因为原来的破旧帐子被褥都被扔了,床上光光的……秦惟叹口气,在床边坐下,脚踩到了个东西。他弯腰捡起来,是个布包,正是邵子茗今天怀里揣着的——邵子茗进来拿花,把这个布包扔在了床下。秦惟打开,里面是两张银票,面值不过二十两,可对他而言,却能让他生活几年……

      噗地一下,油灯灭了——他们今天出去没来得及买灯油和蜡烛。

      秦惟坐在又一次降临的黑暗里,眼前全是天真烂漫的邵子茗:邵子茗看向自己的欣喜目光,他的笑脸,他的小霸王语气……秦惟甚至依稀还能感到他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依恋……

      秦惟履世多次,这不是头一次爱而不得,可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其中的生不如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