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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五世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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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厅,花生领着丫鬟们进来了,加上原来在厅中的,秦惟面前站有快十个人。
秦惟焦躁地说:“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我饿了!我渴了!去拿食物来!”花生忙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丫鬟。
卧室的外厅有一四方桌子,旁边几把圈儿椅。秦惟像是嫌腰中跨的剑碍事,解下剑,坐下后将剑横在大腿上,把右脚翘在另一把椅子的边上,狞笑着:“来,你们说说,是谁把我的所在报给了卞管家的?现在没别人,先说了可是有赏。”
他从前院回来就去了浴室,那边有人撞门,而这里的卧室没人动过。他的院子过来,卧室是二进,澡房是三进,澡房的位置又相对隐蔽,那些人若是按照顺序搜查,该翻腾卧室才对,可见早就知道他在澡房,直接过去的。而他在浴室这事,除了茅富和他带着的两个人外,只有丫鬟们。茅富和他的人不该告诉卞管家他的所在,给卞管家透了信儿的,应是丫鬟中的人。
两个丫鬟吓得跪了,哭着摇头:“寨主,我没说。”“我也没说……”
秦惟并不想欺负小姑娘们,可是他不把这事弄清楚,日后他的饮食怎么办?夏玄弘也得吃饭哪!秦惟硬着心肠冷笑:“没说?没说他们怎么找到了我?!”
两个女孩子嘤嘤地哭,花生领着几个丫鬟端着食盘进了屋,秦惟喝道:“哭什么!快说是谁给卞管家透了消息!”两个姑娘哭泣着,眼睛求救地看向花生。
见此情形,花生面无表情,反身出去,拎了茶壶进来,到旁边桌子上倒了杯茶,双手给秦惟端了过来。
秦惟没有伸手接茶杯,挑起眉梢看花生:“花生,我待你如何?”
花生一副脸,用机器人般平稳的语气回答:“自然不薄。”
秦惟再次审视高鹏的记忆,确认高鹏也许对他的那些妻妾恶劣,但对这个丫鬟没起过心思,自然也就没虐待过。秦惟点了下头:“那你把这杯茶喝了吧!”
跪着的两个丫鬟停了哭,抬头看花生。花生呼吸急促了,颤着声音回答:“寨主的茶,奴婢不敢喝。”
秦惟微笑:“别说什么不敢,我请你喝的。来,一口闷!这一天的事儿多啊,要给卞管家信儿,说我在哪里,大概还得告诉刺客什么时候伏击我,怪忙的。”
卞管家掌握着寨子的内务,安插个人很容易。老寨主和夫人在时,他不敢动,但是老寨主死后,他可就是这院子里说了算的人,他想对高鹏下手,如果高鹏身边领头的人不是他的人,怕早就被换掉了。人来攻击浴室前,花生是守在外面的,可她没在攻击中受伤。秦惟与刺客打斗之后,是她探头查看结果。
花生脸色变了,突然抬手将茶杯向秦惟扔来,骂道:“你这个畜生!”
秦惟一举剑鞘,将茶杯打落,些许茶水溅到了他的膝盖上。高鹏想一剑杀了花生,但秦惟不想动手杀一个女孩子,他不愿手染血腥,何况他要是想让花生死,真是太容易了。秦惟淡淡地说:“看来你给我的茶水喝不得。我有些奇怪,我怎么你了?”
花生哭起来:“你那么对待夫人!你根本不是人!”
哦!我还有个原配夫人呢!秦惟呵呵笑了:“第一,我对夫人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第二,以前怎么没见你为夫人伸冤?偏要等着卞管家下台时才干,你是更偏心卞管家,想为他出气吧?第三,我对夫人,对卞管家,可都没有下毒要他们的命,但是你却要害我的性命,你真是因为仇恨万分,不能让我活,还是因为杀了我,有人会给你许多好处?这些年你拿着大丫鬟的银子,养了你的家人,我怎么也算是你的东家雇主吧?你说我不是人?那你成什么了?……”
站在后面的一个丫鬟对着花生狠狠地啐了一口,扭脸对秦惟脆声说道:“寨主说得对!”
秦惟定睛看,却是方才跑来给他送锤子的,那时匆忙,没仔细打量,现在看清这个丫鬟穿的是前院粗洗丫鬟的黑灰色衣服,也就十五六岁,脸黑瘦,眼睛亮亮的,乡村少女的样子,可身量还是比高鹏要高一头。这个丫鬟殷切地看自己,像是在等着自己的表扬。
别的丫鬟对这个女孩子投来不屑的目光,大概觉得她太急功近利,拍马屁!但秦惟却不怀疑她的真心——翠羽!秦惟怎么也没想到,洪家的小巧、太子身边的大宫女,竟然追到了这里!
秦惟多少有些感动,对她微笑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几时进的院子?”高鹏以前没注意到这个丫鬟。
丫鬟见寨主的笑容温和,从心底里高兴,忙回答:“我叫多生,才来了一个月。”
虽然见多生带着笑,秦惟还是怕她是被匪徒抢上来的,也许有什么怨恨,就问道:“你是怎么来寨子里的?”
多生说:“是被我二叔卖给了寨子的。”
秦惟从高鹏的记忆中想起月前院子里换了批丫鬟婆子,那时卞管家说那些人到了年纪了,该配给寨众,高鹏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事,自然全依着卞管家。现在看来,卞管家是将高鹏父母留给高鹏的人排除了。秦惟心说高鹏这个混人,心思全放在那上面了,对山寨的人事一点头绪都没有,难怪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被人下了毒都一点没察觉。
想到多生该是被买来填补空缺的,一定是从粗活干起,秦惟又问:“你累吗?想回家吗?”就冲着多生方才那一呸,秦惟也会放她下山。
多生出乎意外地摇头:“不想!我父母过世了,在二叔家比这里干的活还多呢。”
可你留在这里,日后会如何?但现在秦惟实在需要人,只能先用多生,秦惟有些勉强地说:“你到院子外,让人去叫茅富来。”多生立刻答应了,转身跑了出去。
屋中几个丫鬟失声哭了,花生从袖中抽出了把匕首,向秦惟刺来:“我与你拼了!你们也上啊!”秦惟不抽剑,只举起剑鞘一点,就戳在了花生的手腕上,花生叫了一声,匕首脱了手。又有两个丫鬟举着小刀和剪子扑上来,秦惟用剑鞘点了下她们的肩井穴,两个人就哭叫着跪地上了。
花生没了匕首,又抄起了一把椅子,尖叫着向秦惟砸来,秦惟将脚蹬着的椅子向她一踢,正挡在花生前面,花生扑到了椅子背上,手中的椅子砸在了秦惟面前,花生头朝下摔在了椅子上。
秦惟暗赞高鹏的父亲真是深谋远虑,高鹏身边的丫鬟都没练过武,自己对付起来很容易,根本无需见血。
屋中一片哭泣,丫鬟们三三两两地依偎着抹泪,花生从椅子上滚落在地,爬不起来了,秦惟却猛地警觉回头,见卧室的门打开了半尺,夏玄弘倚着门框站着,漠然地看着外厅。
秦惟一眼就发现夏玄弘赤着脚也没披大氅,衣服前襟开着,自己方才怕他着凉还给他多盖了层被子!秦惟愤怒地喊:“看什么看?!回去!”
夏玄弘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关上了门。他方才已经朦胧睡去,可是听到屋外有人哭,那时在村子里他就因无法忍受那些匪徒摧残妇女而从躲藏的地方出来了,现在如果这个小个子土匪头子敢凌-辱妇人,他还会再拼一次!反正他已经没了口中的障碍,如果输了,他就自杀!
夏玄弘强撑着起来,到门边开了个小缝,听了几句,发现是高鹏在追问告密的人。屋外进来几个丫鬟,高鹏问领头的丫鬟自己待她如何,领头的丫鬟不敢喝给高鹏的茶,看来那茶有毒……
不知不觉中,夏玄弘手里的门开大了些,他在犹豫:借机冲出去,帮着那些丫鬟制服了高鹏,这样的话,这些丫鬟肯定会帮着自己逃走。可高鹏说的很有道理,高鹏对这个丫鬟没干过坏事,这个丫鬟该是为了那个被高鹏算计了的管家来杀高鹏。
虽然是狗咬狗,但别说高鹏,就是夏家,自诩正派良善,也难容这等背主之人!夏玄弘不屑与这种女子联手来杀高鹏!
接着,他甚至觉得高鹏太心慈手软了!那个丫鬟竟然拿茶泼他!茶水里有毒,高鹏难道不怕被泼到嘴里眼里?高鹏方才面对刺客使出了惊人一剑,可现在竟然只坐着,任毒水溅衣而不对那个丫鬟拔剑?!你可真够惜香怜玉的!这要是在夏家,这样给主人下毒、袭击主人的仆从会马上被拖出去,就是不在夏家被打死,告到官府,奴仆害主,也是杖死。可高鹏只哇啦哇啦讲几句话,接着就对一个丫鬟问寒问暖起来!夏玄弘自己从来不与丫鬟搭讪,身边用的小厮都不敢这么随便地与他交谈,主仆界限怎可不明?这小匪首是愚蠢还是好色?那个丫鬟还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小匪首这是饥不择食了?……
但他不该这么想!他该希望高鹏被杀!高鹏是个坏蛋,就是杀死高鹏的是个坏人,也是干了好事!
突然,就像他期待的那样,泼茶的丫鬟竟然拔出匕首去刺高鹏!但夏玄弘并不高兴!看出高鹏没有危险,夏玄弘对高鹏很忿然——活该!早把她们绑起来就不会这样了!让你在那里与人唠嗑!笨头笨脑……等等,我是不是该趁着混乱偷袭他……可那多没品!
时机过去,高鹏扭脸发现了他。夏玄弘觉得高鹏虽然说话的语气不好,但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丝关切。他是在担心我?怎么可能?!夏玄弘垂下眼帘:算了,就为了这个可能,哪怕是我多心了,我也不该趁火打劫。他关了门,重新躺回床踏,给自己盖了被子,他脑袋发沉,觉得特别冷,这是病了吗?
他被抓后就被脱了衣服天天遭受毒打,一直没有病,怎么此时会病?夏玄弘提醒自己:我还在匪徒手里,我不能病……他闭眼睡了过去。
秦惟等了一会儿,茅富一个人匆匆地跑了进来,多生看来没他跑得快。茅富因自己能如此进出寨主的内院而感到激动,大声道:“寨主?!您找我有事?!外面还是乱。您幸亏没出这院子。卞管家的人开了院门,好多人进来了,到现在我们还在院子里搜他们的人。卞管家的人不仅在这宅院里杀人,还在寨子里到处点火,茅二爷和赖爷……”
秦惟对着地上的花生点头:“你干的好,这里有几个人想害我。”
茅富笑了:“她们是卞管家的人?”
秦惟知道茅富在想什么,心中不忍,叹气道:“她们怎么都算是服侍过我的人,不能让别人动她们,否则就是对我不敬!”
茅富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心说谁不知道少寨主不行,就是服侍过,顶多是一同躺床上了,怎么就不让别人碰了?但是他刚得重用,不会明面就顶撞寨主,就问:“那寨主要怎样?”
秦惟无法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把人命看成草芥,说杀就杀,但是这些人对他下毒,如果不惩罚,那不等于激励了别人也干同样的事情?他一手按着太阳穴说:“把她们都关到金氏那院子里去吧!”先关着,日后看情形再说。
茅富眨眼——那金氏去哪儿?
秦惟闭了眼睛说:“我一会儿写休书,明日你让人把金氏和她的陪嫁送下山去!”
茅富愣了——寨子里谁不知道寨主最恨金氏,既不休了她,也不要她,看样子想把她拖死。怎么现在突然……
秦惟叹气,睁开眼,特别交心地对茅富说:“茅富啊,我跟你说实话,这次卞管家反了,我真是很伤心!”
茅富没了笑容:是你让我替代卞管家,结果他反了,你难道后悔了?
秦惟继续说:“虽然我对他不满,让你来当管家,可是我从来没有想杀他吧?我只是想提拔一个我看得顺眼的人,他就这么放不过我?他容不下你,连我也容不下!这些年,他得了多少好处!钱就不说了,我爹赏给他的珍宝有好几大箱子!就是他不当管家了,难道就不会去田间当个富翁?为何一定要来杀了我?!……”
秦惟絮絮叨叨,茅富越听越放心——寨主真念旧情,那些给他下毒的人都不杀了,对卞管家也网开一面,那对自己日后也不会下狠手。这简直是一条康庄大道啊,可以放手去抓钱,最后还能退休当个田舍翁!听来卞管家有许多藏货,要去好好搜搜……
茅富对秦惟愤慨地说:“卞管家真不是东西!我一定找到他,替寨主杀了他!”再把他的那些东西都占为己有!
秦惟看向屋顶长叹:“所以,我不想留着这些对我不好的人在我身边了!茅富啊!我不仅要休了金氏,那些妾室我也不想要了。你问问她们,有谁想要和什么人在一起,就成全她们吧,余下的,全送下山,让她们自寻生路去。”
茅富又觉得不合适,秦惟脸一沉,看着他森然道:“我现在喜欢的,就是肢解尸体!看着血肉在我刀下分开,就觉得开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明天还会再练练手,你别错过旁观的机会!”
这算什么机会……茅富忙做出恭敬的样子——寨主的心性左了,还是别拦着他。
秦惟又对茅富缓和了面部表情:“其他的事情,茅富,我已经告诉过你,鹰岭寨的事务就交给你了!与卞管家的交锋,我觉得你经受住了考验!从明天起,寨子里的事情,除非特别要紧的,你就都全权处理吧!”
寨主再次托付了山寨事务!茅富从一介寨中喽啰,一日之间突然登上了鹰岭寨总管家的地位,心情怎么能不激动!满口答应着:“好!谢谢寨主的信任!您等着,我去找人来,把这几个丫鬟带走。”他才要出门,多生正好到了门口,刚要进门,茅富叱道:“让开!找打呀?!”
多生慌忙退到了一边,茅富傲慢地走了出去。
秦惟看着茅富对多生耍威风,觉得自己选茅富真是选得太对了!
卞管家平时一副笑脸,掌了寨务几十年。新人上位,若是个有眼光的人,至少会伪装成个脾气好的,赶快笼络人心,巩固地位。但茅富不会!他都受不了一个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对他的蔑视,这个人有了权力后,绝对容不下任何人对他不敬。果然,他开始计较一个丫鬟。
秦惟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摸了摸下巴:这里是鹰岭寨,有的是桀骜不驯的江湖人,他们的特点就是“不敬”,他们可不会像多生这么好对付。茅富这种急脾气小心眼的人,该会惹出些热闹吧?只是,我别卷进他们的纷争里去,走在河边还得不湿鞋……
多生撅着嘴进了门,秦惟对她招手,让她到自己旁边,多生还没走到寨主身边,嘴已经不撅了。
秦惟一指书房说:“去给我研墨,我得写点东西。”
多生笑了,也不会答应一声,转身就往书房里跑。进去后喊:“怎么研墨啊?!谁来告诉我一声?”
秦惟看向靠墙站着没加入混战的几个丫鬟,对其中一个叫早生的指了一下,那个丫鬟进了书房。书房里传来多生的问话,早生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一会儿,茅富带着五六个寨众进门,把花生等几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丫鬟们拖了出去。
秦惟起身将剑挎回腰间,对茅富说:“你等一下。”他走进了书房,多生指砚台:“墨磨好了。”
听着茅富跟在他后面,秦惟板着脸开始写休书。
想到日后如果鹰岭寨完了,金氏在与高鹏的这段婚姻中必须是个受害者才能幸免,秦惟就在纸上写了几句坏话,说金氏冥顽不化,对自己粗暴无礼,不孝公婆……最后力透纸背地写了“休弃”两字!
写完,他将笔递给茅富:“你来当证人!”
茅富摇手:“哎呀,我……我不……不怎么会写字……”
那你怎么能看账本?明天我得找个会写字的给你当助手……秦惟想着,写了茅富的名字,还写了多生的名字,对两个人说:“你们来按手印。”
多生发愣,早生忙去找出了印泥,多生和茅富按了手印。
秦惟将休书给了茅富,说道:“你去给金氏送去。让她们连夜收拾,明天就把她们赶下山去!那些妾室也一样!要什么文书你在卞管家那里找找,全给她们!快让她们走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们了!”
茅富虽然觉得高鹏这么做有些草率,但是他现在满心思是行将处理寨中各种事务的兴奋!那个宝物堆积的库房,让寨主这金碧辉煌的居室都相形见绌!他要赶快将山寨的运作掌握在手中,然后……这个寨主活着也是个废物,听说那些丫鬟都敢给他下毒,寨主要是过些日子不死,自己可以帮帮他——反正失败了也死不了……
怀着这种心思,茅富接了休书,笑着说:“好,我这就去干!”把和你有关系的人全赶走,剩下你一个人,那不更好收拾?你日后想跑都没地方敲门去。
秦惟从茅富的笑容中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那点尖锐,面露疲惫地挥了下手——你一步登天,竟然还不知足!才一天就已经开始谋划我?!那我就不用因为利用你而抱歉了。
茅富走了,多生才出了口气,小声说:“那个人看着太凶。”
秦惟说:“你日后躲着他些。”见砚台里还有些墨汁,秦惟沾笔胡乱写:“夜深忽梦少年事”,后面一句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高鹏没练过字,太子的功底使不出来,笔迹顶多是个古朴,没分崩离析。可秦惟又想起高鹏根本不学习,自己平白写这些干吗?就放下笔,将纸揉搓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书案上一个一尺高刻金龙凤呈祥的红色花瓶里。
多生虽然觉得寨主写得挺好的,但是寨主干什么都可以,自己不用多话。早生过来教多生怎么在笔洗里洗笔,然后再挂到笔架上。
秦惟对多生说:“从今天起,你就在我身边吧。”
多生又笑了,连忙点头。
秦惟走出书房,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对紧跟他的多生说:“这些我是不敢吃了,你带着人撤下去,你们也别吃。一会儿我自己去弄点吃的。”
多生答应了一声,带着人收拾桌子,嘴里说:“寨主!是花生那不要脸的害您!我可不会干坏事的!”
秦惟想起早上喝的不新鲜的茶,吃起来味儿不对的早饭……胸中憋闷!不知道这些剩下的丫鬟里面还有没有卞管家的人,他无力地说:“你们先都出去吧!”
多生看寨主面现倦容,忙带着人将碗碟茶壶等端出去了。
秦惟又渴又饿,等着人都出去了,解下剑放在正厅桌子上,跑到门口往卧室看,见夏玄弘果然躺在床踏上,身上盖了被子,可大氅掉在了地上。秦惟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中,捡起地上的大氅,盯着夏玄弘的脸,给夏玄弘轻轻地盖在了身上。夏玄弘眉眼没有动,看来没有醒,高鹏在秦惟的身体里呐喊着:再近点!再近点!
秦惟倒是不想听高鹏的,可是他发现夏玄弘呼吸有些粗重,想看看夏玄弘是不是病了!这大冬天的,夏玄弘被押上山来,一直没穿上衣。就是他练武,有真气护体,也架不住多日被人折腾……
这么想着,秦惟悄悄到了夏玄弘的头部旁蹲下,怕自己的手凉,使劲地搓了两下,紧张地伸出手,极轻地盖到了夏玄弘的额头上。一开始,秦惟愣是没有任何感觉!手像是麻木了!过了片刻,秦惟才感到手掌下夏玄弘的额头很热——果然是发烧了!
秦惟站起来,轻步走了出去,没看到床上的夏玄弘皱了下眉头。
夏玄弘的确睡着了,但是内屋门一响,他就警醒过来——马上想起了自己是在高鹏的卧室里。他忍着不动面目,想看高鹏要如何动作。结果高鹏给他盖了东西,然后鬼鬼祟祟地摸上了他的额头。夏玄弘忍着想抬手打掉高鹏手掌的冲动,双手握了拳,戒备着高鹏的下一步行动。
可是高鹏起身走了!夏玄弘不自觉地皱眉了——小匪首是想看看自己发烧了没有?!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而且,这也有种熟悉感……夏玄弘头晕脑胀,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不要放松警惕!可惜他困意浓重,不久就又睡着了。
秦惟出了内屋,也不穿外衣,急忙出屋,一溜小跑地去了前面一进的厨房。
厨房里多生正在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做饭,见秦惟闯进来,笑着问:“寨寨……主,有什么事?”
她过去一见这个小个子寨主,就觉得喜性!她弄不清为何丫鬟们都不喜欢小寨主,他不就个子矮点,长的还像是个不高兴的孩子吗?可他不打人!自己冲进浴房去给他锤子,他不高兴,也只呵斥了一声!自己在二叔家,每天都被二婶子臭骂,什么吃闲饭的,什么克父母的,动不动就被暴打。来了这里后,虽然院子外面的人都很危险的样子,可是在寨主的院子里,洗点衣服,扫个地,擦擦那像仙池一样的澡房,就能吃饱饭睡好觉了,还能拿到几个钱!这日子太好过!大家怎么不感恩小寨主?多生心中给寨主起了小名,叫“寨寨”!差点顺口就说了出来!
秦惟指点着:“你们把这些火炭,这火盆,这茶壶……都搬到我卧室里!”
多生知道小寨主是怕人下毒,大概想自己吃喝,点头说:“好好,我马上去做。”叫上几个人帮着运东西。丫鬟婆子们对多生另眼相看——一个粗使丫鬟,突然成了大丫鬟,做事井井有条,一点都不慌乱。
秦惟饿得要命,见菜堆里有萝卜,拿起一个从水缸中舀出水来洗了下,抄起菜刀几下就削了皮,一只手拿着啃着,另一只手找了个菜篮子,往里面放了五六块姜,他努力回想以前读过的些中医养生的小块文章,再捡几头蒜,还拿了两把葱。
看到旁边有给丫鬟们吃的一屉黑馒头,拿起来捏了捏,还算软,该是今天新蒸的,就找了个碟子,往里面放了三只馒头,再将碟子放在了篮子里。他掀开了口大锅,见是一锅米饭,想来不该被下毒,找了只大碗,把半个萝卜咬在嘴里,双手忙乎,盛了碗冒尖的米饭,也放进了菜篮子。
把夏玄弘一个人留在卧室中,秦惟心里不踏实。他分秒必争地行动,找了铫(diao吊)子,往里舀了水,盖了盖子。铫子是一种专门烧水煎药的小盆样的敞口罐子,得两个手端着。秦惟一只胳膊挽着篮子,双手端着铫子疾步往卧室回奔。
丫鬟们看着小个子寨主口叼萝卜,像个妇人一样挎篮端盆飞跑,都觉得诡异而滑稽。可是谁也没公然笑出来——大家早上才听说寨主在前面切了尸体,接着就有人来杀寨主,躲闪不及的丫鬟还死了几个。混战过去,又有刺客进来,花生被寨主发现下毒,寨众进来拉出去了好几个人。过去随便出入的卞管家下落不明,新的茅管家看着很凶的样子……
一天之间,变化层出,除了叽叽喳喳地忙活着的多生,其他人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