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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世 (8) ...

  •   洪老大在一处三岔路口停住,看着初秋渐显出枯黄韵味的田野沉吟。半晌后,他对洪虎和几个镖师说:“大虎,你们先带着小孩子回西北,别走直道,临回家前好好兜兜圈子。到家给你娘带个话儿,我和郎中带着病人单走。”

      洪虎马上摇头:“不!爹,我要和你在一起!”

      镖师们也说:“对呀老大!得护着你们哪!”“就是!老大单走有危险!”……

      洪老大坚决地说:“不!一起走才有危险!他们必然很快就追过来,有马车走不快,我们得找地方先躲躲。你们先走,沿途留下些线索,就用那个马蹄铁,也许能引开他们。”

      其他的人不说话了,洪老大扭头对车内说:“郎中,把孩子给他们……”

      车内传出哭声:“不……我要和叔叔一起……呜呜……”

      曹郎中小声说:“这孩子太小,气虚体弱,若是与他们长途奔骑……”

      此时婴幼儿很容易夭折,有的人家生五六个孩子也活不下一个,洪老大想了想,看向洪虎说:“那孩子就与我在一起吧,你们一定要把追兵引走。”

      洪虎年轻的脸上头一次显出成熟的忧虑,对洪老大点头说:“好!爹,您先离开,我们打扫了痕迹再走。”

      洪老大下车拿了些行李物品,犹豫了一下,从秦惟给的包裹里摸出了几个小玉器,又抽出了件绣得华美的外袍,递给洪虎说:“你们将这些当了,可是当了就要赶快离开那地方。”

      洪虎郑重地接了。洪老大又对几个镖师说:“你们帮着大虎,他年轻,不懂事。”这是他头一次带儿子出来,对方追的是少年和幼儿,他不想让儿子与自己在一起,免得被一锅儿端了。可儿子去调虎离山,这事也是有危险的。

      镖师们相继说:“放心吧老大,会照顾大虎的。”“没说的!”

      洪虎撅嘴:“爹!我都这么大了!”

      洪老大严厉地说:“你记着,平时少说话,不说话,只说好话!……”

      洪虎不情愿地哼声,“知道啦!爹,您赶快走啊!您要小心哪!别……嗯!早点回家!”

      洪老大又坐上了车辕,再次叮嘱道:“你们都要小心!”众人忙应了。

      洪老大赶着马车上了一条偏向东北的道路,洪虎和两个镖师找了树枝,步行跟着马车,扫去了路上留下的少许痕迹。他们走了五里多路才回头。在与洪老大分手的路口,洪虎等人上马走了往西北方向的路,有意在路边无人行走的地方留下了马蹄印,也将许府的马蹄铁按在地上,还在马上拖着根粗棍,深深划过砂砾处,表示车辙。

      过了两日,许府的家丁和衙役们通过向人打听和沿途查看马蹄以及马车的痕迹,追到了这个岔路口。

      许四郎等人从城中出来,顺着那辆马车的路往前走,难免会遇上岔路口。开始他们还分头追踪,后来人手不够了,就捡着最可能的路跑下去,如果跟一会儿没有印记了,再折回。为免众人分散,无法找到自己,许四郎回到了小城中,告诉人们如果发现线索,速速回城告之。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没见到马匹和马车,但看到的听到的,总让他们觉得要继续下去。而如今在此处,竟然看到了许府的马蹄印!难道他们遇到的那些镖师们并非全部?有人骑了许府的马从其他地方出了城,然后两方在此会合了?还是对方用印记来糊弄追兵?

      人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证实一下,免得回去把许四郎找来了,可是追下去却没有见到人,那样的话,许四郎可不会高兴!

      他们这些人于是分了两路。一路自然是沿着洪老大马车的路向前走,此时洪老大已经离开了两天,洪虎还扫去了痕迹,这些人追了几里,没看见可疑的地方,就放弃了。

      而另外一条路上的人,一天后就找到了可贵的证据:在一处路边茶肆,询问中,有人说几日前见过一队骑马的!从所描述的那些人的年纪和装束来看,该就是那队镖师!只是这队人中没有大车!

      许府的人不知大车是被镖师们扔掉了好加速赶路,还是大车与马队分道扬镳了。不管怎么说,这是实打实的发现!他们要找的人——至少一部分,肯定在前面!他们一边沿路前行,一边让人骑回小城给许四郎报信。

      洪老大想尽快离洪虎他们远些,就不停歇地赶车,还要避开途径村落的道路,免得被人记住。快近傍晚时,在一处丁字路口,他竟然看到不远处有队马车慢悠悠地走着。洪老大心中连呼幸运,也不管方向了,忙扯动缰绳,远远地跟着那队马车走了段路。天色近晚时,他选了条干硬的小路,把车赶入了一个树木稀疏的林子。

      一连两夜,洪老大都是在村镇外面宿营。曹郎中煎了草药,洪老大会与他一起扶起秦惟,把药给秦惟灌下去。然后,曹郎中给秦惟扎针。洪老大虽不懂医,可也能看出秦惟快不行了:脸上像是浮了一层薄薄的黑尘,嘴微开,叫他名字完全没反应。

      次日,洪老大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大城旁。他听说过大隐隐于市的话:如果无法躲到山里,就该到一个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地方。他没敢进城,在城外围的许多个小客店中选了个不起眼的,自称是回家的小买卖人,曹郎中是他的儿子,小石头成了他的孙子,生病的秦惟是他外甥,为了省钱,一家子挤了一间屋子。

      这个小店根本无法与那些高等甚至中等的客店竞争,它最好的客户就是这种花钱缩手缩脚但有些小本钱不会拖欠店费的旅人,就冲着洪老大他们的一辆马车和两匹马,店家就对他们笑脸相迎,很是周到。

      当夜,秦惟就喝不下去药了,曹郎中和洪老大怎么灌,药水都从秦惟的嘴角流了出来。

      夜深人静,屋中一盏孤灯,似是昏暗,又似是明晃晃,洪老大和曹郎中扶着秦惟面面相觑,都知道这该是这个少年的最后时刻。曹郎中极为失落地放下了药碗,说道:“我去厨房弄点儿水,给他好好擦擦,换上套干净衣服……”他忍着泪出去。

      洪老大轻轻放下昏迷不醒的少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小石头一直跪坐在秦惟身边,本来已经午夜,小孩子熬不得夜,加上他一直紧张地看着洪老大和曹郎中给秦惟喂药,此时已经困乏不堪,可他像是明白了两个大人的意思,忽然开始哭了。他趴在了秦惟的胸口,因为被多次教育不能大声哭,让人们发现,只呜咽着流泪,反复地说:“我要和叔叔睡觉,一起睡觉,和叔叔睡觉,不起来了……”

      洪老大眼睛湿润,想把小石头抱起来,可是小石头双手死抓着秦惟的衣服,脸对着秦惟的胸口,怎么抱也不起身。洪老大感到很挫败,劝小石头道:“让叔叔自己睡,你来和伯伯一起……”

      他一说“伯伯”,小石头剧烈地摇头,说不出话来了,咔咔地哭,上气不接下气。

      外面突然有声音,洪老大忙拍小石头的后背:“嘘……小声!”

      小石头憋着哭声,全身颤抖。

      这家小店的院落只有一进,一排平房前面是窄窄的空地,侧面一边是马厩,另一边是厨房,店主夫妇加个十来岁的儿子挤在正房靠着厨房的小套房里。因为没有伙计,店家睡觉时,如果客人需要热水或者洗漱,可自己去厨房取需。

      忽然,有人敲街门,正在烧水的曹郎中走到了厨房门口。

      以前也有客人深夜来投宿的,三十多岁的店主披了衣服,一边喊着:“来啦!来啦!”匆忙去了前门。

      街门一开,月光下的街道上站着一个光头的僧人,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店家笑容没了,皱眉道:“小店已经满了!”来个白住的!自然没有了热情!

      僧人说道:“不知可有旅人愿容我同宿?”

      店家不耐烦地说:“怎么可能?!大夜下了,谁都睡了!”

      曹郎中看到这个僧人,莫名感到可亲,想到秦惟快不行了,有个和尚来念念经,也算求个心安。就开口道:“我们那里可以留宿。”

      店家回头,见是他的“大客户”,没好意思骂街,脸色不虞地说道:“多一个人怎么也得多用些柴火,你们得加些钱——每天多一百文。”

      曹郎中最怕和人讲价,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店家算账时告诉……我爹。”真别扭!他也就比我大十三四岁!

      店家见曹郎中态度特别好,只好让开了门口。无灯的夜光里,走进来的僧人一身补丁落补丁的僧衣,暗光里看不出颜色,两臂裸露,身后背着个行囊。

      店家关了门,自己回房了,曹郎中对僧人示意,“这边请,这边请。”他语气特别谦和,像是将僧人奉为上宾——一会儿还得跟僧人商量个事儿:如果秦惟死在了店里,真不能让店家知道!否则就不是多一百文的问题了。人们特别忌讳人死在屋里,店家肯定不高兴!这得多付多少钱才行啊!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如果不帮着他们掩盖,也千万别说出来……

      曹郎中将僧人领进了屋门,洪老大抬头看,见是个僧人,一下就明白了曹郎中的意思,胸中猛地刺痛,见曹郎中探究地看他,勉强对曹郎中点了下头。

      曹郎中见洪老大认可了,又出了门,去烧水了。

      洪老大从床边站起来,对僧人抱拳施礼,才要开口说话,僧人却没停步,甩下了肩上的行囊,径直走到了床边,在床沿处侧身坐了,一手去拉了秦惟靠床边的手,一手举在胸前,低声诵起经来。

      洪老大心说这个出家人倒是慈悲,不多一语就来念经,同时心中更是难受——一个陌生人一眼就看出来秦惟要死了,看来真的没希望了……

      秦惟一直在睡觉,漫长平静,无牵无挂,耳中有哗哗的浪涛声,像是漂浮在无边的水上。他不用再纠结追兵或者去往何处,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他没有遗憾——上一世他才活了几天?连顿饱饭都没吃上,一口热水也没喝。这一世……好吧,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至少喝了口热水……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哭,飘渺不定,可是秦惟还是感到了其中的伤心。他艰难地想着:这是谁呢?

      一阵清晰的诵经声传入了他的脑中,清风般吹散了他的浑浑噩噩。秦惟虽然没有睁眼,他却知道这是小森!小森来了!如果不是脸部肌肉不听使唤,他会微笑。小森是来带自己离开肉身的吗?有他在,死亡一点都不痛苦……

      忽然,秦惟坐了起来,视野清晰,变成了360度,空间和时间都像是停止了。许远的记忆和情感像是一本书,融入了秦惟的灵体,而许远这个人,就如十七皇子和石留一样,似是秦惟曾经扮演过角色,他经历过,体验过,但当一切过去,他依然是他,医生秦惟……

      在这个维度中,秦惟听得懂小森所诵的经文,小森在祈愿秦惟能将轮回所有恶业都断除,畏惧一切恶行,调伏无尽烦恼……

      小森真够朋友!秦惟见一个年轻的僧人正低头坐在床边,高兴得伸手推他,“小森!”接着就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僧人的肩膀。秦惟回头,自己躺在枕上,脸色黑灰。也许是因为没了□□的遮挡,原来隐约的哭声突然变大了,对秦惟的灵体而言,简直震耳欲聋!他忙看自己身体的胸前,可小石头并没有哭!只是一下下地抽搐着,黑眼珠往上翻……

      洪老大惊呼一声,忙去抱小石头。这次,小石头没有挣扎,身体软软的,只是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抓着秦惟的衣服。洪老大含了眼泪,将小石头放回到秦惟的胸膛上,对着秦惟的脸说:“孩子,留下来吧,你看,小石头要随你去呢,你救了他,怎么也该把他养大吧?”

      无声的“哭泣”像刀一样,锋利无比,刮得秦惟的灵体生疼,秦惟想站起来离远些,却发现自己的灵体无法离开小石头,他才知道孩子至纯的心愿有如此大的神力。他该怎么办?难道得等着小石头离开身体,他们要一同走?

      忽然,秦惟感应到了小森的心意:你如果想要留下来,我会帮你……

      秦惟一想,在现代,那个人杀了自己,自己来这里后的两世中,与方先生和周良都只是短短见过,没有真正接触过,现在这个孩子如此依恋自己,也许他好好养育这个孩子,就能彻底解开他们宿世的冤仇……

      可谁想生活在古代?只是小石头的哭泣实在让他受不了!秦惟放弃地对小森表示:我留下来,你也别走……

      他还没得到小森的回应,就觉灵体一沉,向后躺去,倒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像打摆子般抽动了一下,僧人随即停止了诵经。站在床边的洪老大吓了一跳——这是活过来了?他忙连声呼唤:“秦公子?阿惟?”人们对亲近的人,不称全名,只叫个单字,前面来个“阿”。他照顾了秦惟这些天,已经觉得他是自己的儿子了。

      趴在他胸前的小石头挣扎着抬起头,从肿眼睛的缝隙中看秦惟,秦惟吃力地想睁开眼睛,睫毛动了动,小石头手脚并用地爬到秦惟的肩头,凑上去看秦惟的脸,哑着声音呜呜:“叔叔……”

      秦惟喃喃地说:“……别……哭……”方才真把他吵死了!……不对,从死里吵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叹息,可是小石头听见了,已经流了江河湖海的眼睛竟然又流泪了,他用小手去扒拉秦惟的眼睛:“叔叔!你睁眼!你醒醒……”

      洪老大说:“小石头,别使劲,我去找郎中,给你叔叔喂药……”他才要走,忙转身向僧人施礼:“多谢大师起死回生!”他过去对僧人什么的,从来没感觉,现在看这个僧人,真心觉得高大上!

      僧人没说话——我其实是来帮着他离开的。

      洪老大去找了曹郎中,反正水也烧开了,曹郎中端着热水盆进来,又热了碗里剩下的一点药,刚要叫洪老大去扶秦惟,见僧人起身到了秦惟的头部,伸手到秦惟的肩膀下,把秦惟扶着坐了起来。小石头像个壁虎一样扒着秦惟,也随着秦惟的坐起跪在了床上。

      曹郎中将碗端到秦惟唇边,秦惟没张嘴,小石头着急地用手拨开了秦惟的嘴唇,嘶哑着声音说:“叔叔!喝药……”

      秦惟现在真怕了他的声音了,迷迷糊糊地喝了药,一点都没觉得苦。药水下肚,秦惟半睁了下眼睛,见小石头的两只肿眼睛快凑到自己鼻尖了,秦惟想笑,可只扯了下嘴角,微弱地说:“小石头……”

      小石头抽着鼻子,像是又要哭,可是眼睛闭上,脸靠在了秦惟的肩胛住,嘴微张开,一下睡着了。

      他哭闹到现在,已经没了精力体力,见秦惟醒来,自然就放松了。

      秦惟也又闭上眼睛,可看着不像原来那么死气沉沉。洪老大佩服地看僧人:“大师真是高僧啊!”

      曹郎中方才在厨房听了洪老大对他讲僧人念经把秦惟念活了的事,虽然半信半疑,可作为郎中,他知道方才秦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所以对僧人也笑着点头,悄悄打量这个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眉目平常,不能说相貌出众,可他觉得这个僧人特有高僧气质!……

      僧人将秦惟放倒,起身合掌:“他只是此世尘缘未了。”

      这些都是佛家的套话,洪老大和曹郎中都没觉得不合适。

      洪老大把蜷缩的小石头顺了胳膊腿儿,小石头睡得沉了,眼皮都没动,只是头往秦惟的胳膊处贴,手搭在了秦惟小臂上。

      洪老大给两个人盖好被子,摇头道:“小石头这孩子看来是与阿惟有缘,方才我怕他要哭死了。”

      僧人半垂下眼帘道:“的确。”

      夜已经深了,看秦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大家都松口气,觉得身心俱乏,三个人洗漱后在通铺上歇了。次日洪老大和曹郎中都睡到了日出三竿,只有年轻的僧人黎明就悄悄起来,到外面用冷水洗了头脸,就离开了客店,可他的破行李卷留在了客房。洪老大起床后出了小店,在城周围走动,买些食物,也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秦惟在曹郎中端来汤药时醒了,觉得口舌干燥,一口气喝了汤药后,又觉得肚子里难受。秦惟虚弱地说:“我想……喝粥……”

      曹郎中惊喜地说:“哎呀!想喝粥好啊!有胃气了,你真会好了!”

      秦惟转动眼睛,见小石头在自己内侧睡着,小脸干瘦,屋里没见小森,他又问:“小森……那个僧人呢……”

      曹郎中惊讶了:“我们早起就没见到他。你们认识?!天哪!他怎么找来的?”

      秦惟还是累,闭着眼睛说:“让他跟我一起……”

      曹郎中点头:“好好,他的行李还在,该会回来的。我一会儿去抓药,见到他就跟他说……”

      秦惟喝了药,又睡了。曹郎中看一大一小在床上睡,不敢走。在屋中等洪老大提着些东西回来了,他才说:“老大,我去抓药,阿惟想吃粥了。”

      洪老大说:“正好,我才买了些小米。”他看床上:“小石头还在睡?这都多久了?不会饿着吧?”

      曹郎中说:“小孩子累了,能睡上十个时辰呢,时间太长了就会被饿醒了。”

      洪老大点头:“你出门吧,我去熬粥。”

      曹郎中刚要走,又想起秦惟的话,对洪老大说:“阿惟说他认识那个僧人,要让僧人跟着。”

      洪老大也惊讶了:“他们竟然认识?!”

      曹郎中点头:“是啊!这得多巧啊!难怪僧人没带走行李,我原来以为他只是路过,看来他是专门来找阿惟的!”

      洪老大觉得后背再次发麻,喃喃道:“常听人说无缘不聚,我们大家难道真是有缘才会见到?”

      曹郎中是接了僧人入店的人,也深感神奇,摇头说:“我一见他就觉得……嗯,不陌生……大概前世见过他。”话虽如此,他也没真往心里去,才要出门买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洪老大说:“老大,我没钱……”

      洪老大掏出钱袋,刚要给曹郎中,又缩回来,说道:“你买东西要讲价,懂吗?别人家说什么就给什么!”他从钱袋里拿出些钱来递给曹郎中:“如果你觉得他们要价太高,就说你没那么多钱!明白吗?别总被人骗了去!”

      曹郎中点着头接过:“好好,药材我还是知道价钱的,不会那么傻……”笑着出去了。

      洪老大拿了米,去厨房煮粥,傍晚时,粥煮好了,曹郎中提着药包进了厨房,后面跟着那个年轻的僧人。

      想起曹郎中说阿惟要他同行,洪老大觉得既然已经带了秦惟、小石头、曹郎中,再多加个僧人也没太大不同,就招呼着:“大师啊!一起吃饭!”

      僧人合十说:“我在午时已然吃过了。”

      洪老大到底走过几次镖,有些见识,问道:“过午不食?”

      僧人说道:“如果太饿了我该是会食的。”

      洪老大和曹郎中都笑了,洪老大要端粥锅,曹郎中说:“给我留碗粥,我在这里给阿惟煎药。”洪老大就给曹郎中盛了碗粥,问道:“钱都花了?”

      曹郎中有些难为情地地说:“他们说一味药材现在断货了,所以贵,那个……价钱很高。我让他们看了我所有的钱,还不够,他们说给我个折扣,才把药给我了……”

      洪老大闭了下眼睛,说道:“以后你要买东西时,我与你同去!”

      曹郎中忙点头,洪老大端了热气腾腾的粥锅与僧人去了他们住的正房。

      小石头终于睡醒了,正跪在秦惟身边,专心地看秦惟的脸。秦惟闭着眼安睡着,小石头小眉头皱着,像是很严肃地在思考。

      洪老大将粥锅放在了桌子上,过来抱小石头:“小石头,来,去洗漱啦。”

      小石头一抿嘴唇,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伸手就去撩秦惟的眼睛,洪老大一把抓了他的小手,笑道:“别闹他,叔叔还病着。”

      小石头抬头问洪老大:“那叔叔什么时候能睡醒?”

      洪老大哄着他:“你去洗漱了,我们就把他叫醒,他反正得吃饭。”小石头双眼都亮了:“真的?那我们快去!”

      洪老大笑,抱着小石头出了屋子。

      僧人坐在了秦惟的床头,合起双手,喃喃地念了一段经文。秦惟慢慢地清醒了,虽然他还是感到胸口发闷,喉咙疼痛,浑身的骨头都不对劲儿……但是他知道自己会活下去。秦惟睁开眼睛,看见年轻的僧人,努力地笑:“小森,你别离开了……”

      小森放下手,抬头看秦惟,板着脸说:“我有好多事情呢!”

      秦惟虚弱地眨眼:“小森……”

      小森微翻眼皮:“好吧,我陪你走段路……”

      秦惟想和小森交谈,可是精神不济,说话都觉得累。房门一开,洪老大抱着小石头进来了,小石头一见秦惟睁了眼睛,高兴地叫:“叔叔!叔叔!”洪老大将他放在床沿,小石头爬到了秦惟身上,张手抱了秦惟的腹部,仔细看秦惟,说道:“叔叔!你别睡觉了……”

      洪老大去给秦惟盛粥,笑着说:“那怎么成?病人要多休息。”

      小石头认真地说:“那我叫叔叔,叔叔就得醒来,不能像夜里,怎么叫都不醒。”

      秦惟喘了下气,点头说:“好,好。”他看了眼小森,小森微扬了下一边眉毛,秦惟微笑——这世上也许只有小森能明白他心中的恶趣味:世事无常,白云苍狗,谁能想到当初将刀横在他脖子上的人今天会这样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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