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叶棠

10、第十章

　　“我说大小姐，都十点了，天还没亮吗？”张显宗敲了敲手腕上的腕表。

　　“找我有事呀？”于曼丽只穿了件睡衣，一开门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身上披的衣服。

　　张显宗很有兴趣的样子，“城里新开了家照相馆，老板楚先生是留洋回来的，我想着你应该喜欢这些玩意儿，今天特意把他请来也给你照几张。”

　　张显宗身后果然跟着这么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拍照，好啊。”于曼丽玩着耳边的一缕头发，笑得风情万种，“那你等我换件衣服去。”

　　张显宗终于见识到了女人打扮起来有多麻烦，他带着楚老板足足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于曼丽的门才终于打开。

　　前天成衣店的老板就把于曼丽从店里试的衣服送过来了。

　　她今天选了件象牙白色的旗袍，洁白的丝绸用上好的丝线绣出了大朵大朵的牡丹，颜色艳丽，红深红浅，浓处似血。

　　这样对比鲜明的色彩。

　　象牙白的底色融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牡丹花在她玲珑的身段上开的错落有致。

　　于曼丽微微颔首，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衬得她面容更加娇丽，她走下台阶去挎着张显宗的胳膊。

　　“走吧，我准备好了，咱们去拍照。”

　　“我？就不拍了吧。”张显宗中皱了皱眉头，“一个大男人对着照相机总觉得有点奇怪。”

　　“你不陪我拍？”于曼丽听到这话小脸拧到了一起，眉毛也蹙了起来，她突然放开张显宗的手，语气冷冷“那你让楚老板走吧，我也不拍了。”

　　她生气了般往屋里走，顺手一把扯下了耳朵上的钻石耳坠子。

　　于曼丽今天穿了件高跟鞋，上台阶时一个没踩稳，脚崴了一下，险些就要摔下去。

　　她做好了摔地上的准备，最后却是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张显宗扶稳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说，“人楚老板也等了那么长时间了，这时候叫人回去不好。”

　　“那你陪我拍了？”于曼丽还是板着一张脸。

　　张显宗对她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神色是对他人少见的温柔，“陪你拍。”

　　于曼丽待他点了头才笑了出来，“那我们走吧。”说着又把耳坠子挂到了耳垂上。

　　后花园一颗常绿的树下。

　　于曼丽对着镜头巧笑嫣然，一旁的张显宗看着镜头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身体僵硬的仿佛要去上阵打仗。

　　楚老板看着镜头里的人，皱着眉头，这样拍出来，参谋长这一脸慷概就义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于小姐要抢亲呢。

　　“参谋长，您往于小姐这边靠一下。”

　　“不是这样，身体放轻松，手放在于小姐胳膊上。

　　于曼丽扭头去看张显宗，然后绝望地摇了摇头，这个木头疙瘩。

　　于曼丽看着镜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忽然一把抓住了张显宗的胳膊，并环在了自己腰上，然后身子软软地靠在了他怀里。

　　张显宗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她，低头的瞬间，楚老板眼疾手快按下了快门。

　　这张照片选的好，虽然张显宗的表情还是奇怪，可他低着头，漏了一个侧脸也看不出什么来。

　　镜头定格在这个瞬间，年轻的军官环抱着怀里穿着旗袍的女人，神情温柔，他怀里那人对着镜头笑的温婉动人。

　　这个时代的人还很少会去拍这样的照片，多是那种板板正正的坐着或站着的，能拍出这样的照片来，楚老板也是很惊喜。

　　“二位放心，照片大约后天就能洗出来，我会派人亲自送到府上。”

　　“好，多谢楚老板。”

　　拍张照片对张显宗而言简直比开了一天抢还累，还没等他喘口气，司令部那边来人又叫走了他。

　　两天之后，楚老板派人送来了照片。

　　于曼丽摩挲着那张照片，那张照片选的角度和当时的光线都很好，俩人意外的和谐与美好，她看着这张照片嘴上不知不觉泛出了笑意。

　　只是张显宗还没回来，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倒是可惜。

　　等到他从司令部回来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夜晚。

　　于曼丽睡了一觉起来，窗外有朦胧的灯光，却不似院子里暗淡的光线。

　　她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是张显宗的书房里亮着灯。

　　“他回来了？可这么晚还没睡？”

　　于曼丽轻手轻脚出了门，想了想，又回去倒了杯茶，他这么晚还没睡，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她穿过院子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是谁？”张显宗有些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是我。”于曼丽低声回答。

　　于曼丽的声音他自然能听得出，张显宗柔和了声音回应她，“进来吧。”

　　于曼丽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张显宗坐在书桌后，神色像是他的声音一样疲惫。

　　“怎么还没睡？”张显宗关切地询问。

　　于曼丽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往他那边推了推，“我见有书房有灯光。”

　　张显宗面露愧色，“是我吵醒你了。”

　　于曼丽摇了摇头，“不怪你，我本来就浅眠。”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于曼丽一眼看到了桌子上凌乱的文件，有些担心地问。

　　张显宗的眉头纠结地皱在一起，不知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方便说？”于曼丽也没怪他，军人本来就有许多不能说的东西，只是八姨太的事她总得提醒他一下。

　　看样子他在家的时间还没在司令多，别哪一天被所谓的身边人下了绊子。

　　“我头两天见八姨太在你书房里翻东西。”

　　“我知道，是我故意放了东西给她的。”

　　“你知道？”于曼丽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张显宗却已经换了话题，他望着她，极为认真地说，“忘恩负义的人是不是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于曼丽何止是一点就透，一结合就知道张显宗在说什么。

　　“你在说顾玄武，你要反了他？”于曼丽目光灼灼看着他，“你现在在纠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那这样说，你知道那天吃饭跟着你的人是顾玄武派去的，甚至，你身边的这几位姨太太也是他送来监视你的。”

　　张显宗不置可否，于曼丽什么都说对了。

　　“顾玄武是对你有恩不假。”

　　于曼丽的话一说出来，张显宗的神色更犹豫。

　　“可是……”于曼丽不在意茶是自己端来给谁喝的，拿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流淌过唇齿间，“手底下的人比自己有能耐是古往今来任何有权人的大忌讳，世道稍微安定下来他就已经不信任你，这个嫌隙总是已经存在了，你们已经无法共存，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信不信，从此你在他手底下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他怕是会立刻找借口杀了你。”

　　张显宗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曼丽，这话着实不像是她平时的说活风格，他总以为，她像是一株娇艳的红玫瑰，摇曳生姿，可玫瑰也是有刺的。

　　“你早就分析过我说的，不是吗？不然你不会谋划这些。”于曼丽甜美的声音透着狠辣，“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气氛突然凝重，俩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她的话确实让张显宗轻松了不少，也定下了心思。

　　于曼丽把玩着茶杯，像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了，你还没看那天拍的照片呢，楚老板送过来了，我去拿来你看看。”

　　张显宗看着她留下来的茶杯，里面还有半杯茶水，已经凉透。

　　他拿起了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带着茶叶的苦涩，流淌过喉咙的感觉却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