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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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自己当时没有慌，而是选择冷静下来当场揭穿“米克”的骗局。
假如自己没有想着杀了他们，没有布下这个陷阱。
假如出事后，自己选择直接逃走。
假如……
如此多的假如，但是自己却偏偏选择了最穷途末路的一条道。
哈德波抬起头，双眼迷惘地扫过愤怒的人群。
“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拿走他的称号——他不配被称为大师！”
“把他赶出宝石城！”
……
最令哈德波不能容忍的是，就连那些曾经被自己提拔过的人，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着自己。
他们，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哈德波愤怒地想——他们，他们凭什么？
假如不是自己，你们这些一点才能都没有的家伙，也只能给那些天才提鞋而已！
是自己！是自己让普通人和天才得到了同等的待遇！那些不屑于自己的天才总是说着什么“雕刻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自己日复一日地向群众灌输“只要美丽就足够了”这样的想法，谁会在乎你们？去掉宝石本身的美丽，你们的才能连糊口都做不到！
你们倒好，享受着我带给你们的名誉和财富，现在却假装无辜人？
真是贻笑大方！
有卫兵上来抓住哈德波，他冷静地推开他们，指着人群说：“你们之中的，没有一个无辜人。”
“从前指责爱特雅思的，现在指责我的，你们都不是无罪之人，嫉恨过爱特雅思的，如今却要来将我定罪，可我走到如今的地步，做的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你们所高兴见到的呢？”
“在我当年得意之时，可没见过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我，我库房里至今还放着你们送来的贺礼啊。”
“等着吧，我今日的下场，必定是你们的将来！”
他昂着头，从人群中经过。脸色苍白，却毫无懦弱之色。当经过某个人的身边时，他停了停脚步道：“阁下，我是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你的。”
狄尔达叹了口气道：“哈德波，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阴毒险恶的人，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人。”
哈德波定定地看着他：“那么为了嘉奖我，就赏我一个死刑吧。”
“以你的才能，你完全可以逐步减轻你的刑法，或许只需关个数十年，就能东山再起。”
“还是算了，我有些累。”
“好，如你所愿。”
哈德波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那枚刻着“巧夺天工”的牌子道：“当我死后，请将这枚牌子送给艾特雅思。”
“你到死终于悔改了吗？”
“不，不是这样。”哈德波笑起来，这笑容与他平日里油滑伪善的笑容不一样，显得十分愉悦，还带着一点活泼的恶意，“送给爱特雅思，我要他每看到这个牌子一次，就想起我一次。他那样的人，一定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狄尔达看着他，脸上也请不自禁地挂起笑容：“他可能会气冲冲地把牌子摔到你墓碑上。”
“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他，他若敢摔了，我便天天往他梦里吐口水。”
“那么，祝你在地狱里生活愉快。”
哈德波的身影逐渐走远，他朝狄尔达挥了挥手：“也祝你早日下地狱，阁下，我会在那里等着你的。”
兰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将空了的桶扔到地上，他有些纳闷地问艾里克：“他是疯了吗，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可不是对我们说的。”
“那是对谁说的？”
“就那几个脸色都发青了的，喏看见了吗？就那一茬。”
“已经开始发紫了诶……”
“因为他们心里有鬼。”艾里克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揽过兰斯的肩，歪歪扭扭地往回走：“我们回去吧，我好累。”
“哈？”兰斯用手肘捅了捅他，伸出手指一件件地数着：“莱提斯施的魔法，我往哈德波身上贴的魔法，莱提斯召唤的巨鸟，我站在巨鸟身上泼的药水——你除了躺在那里指挥，你还做了什么？”
“我担心你们啊，”艾里克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伤心地说：“我担心得都快昏过去了。”
兰斯撇了撇嘴角：“你可拉倒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神明在上，我心疼你不如去心疼弗雷德。”
艾里克大惊失色：“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兰斯忍无可忍地吼道：“艾里克你脑子都被门挤过了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明明很可爱的！”
“因为我当时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货色！！！”
……
看着兰斯跑远的身影，艾里克耸了耸肩，对莱提斯伸出手：“可爱的小女士，或许你需要一个臂弯？”
莱提斯优雅地伸出手，她的脸色还未恢复原先的红润，此时走路都有些艰难。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艾里克扶着她，步子轻缓：“第一次见到这种魔法。”
哈德波的陷阱从未失效，只要有人迈入那个房间，那么绝无生路，但这一次是个例外。
上古魔法也不能在无魔空间中生效，但这个魔法并非是作用在艾里克身上的——而是被兰斯贴在了哈德波自己身上。
从他们一见面开始，哈德波就陷入了自己的梦境，莱提斯再将这个梦境展示给了所有人。
恐怕哈德波至死都想不到，是他自己暴露了自己。
“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不过——”她朝艾里克眨了眨眼睛：“艾里克，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些什么吗？”
“嗯？”
“我父亲追求我母亲时，表现也和你刚才一模一样。”
“……有这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
金发俊美的男人不说话了。他微微低下头，略长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但莱提斯依旧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柔软的弧度中透露着一丝羞涩，莱提斯惊奇地看到艾里克的耳根在微微发红——很难想象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尤其是艾里克这样的人。
她没有说——但兰斯的反应，也和母亲一模一样。
就当她的一个小小恶趣味好了，她会等着这两个人自己发现的。
————————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银色的星河照亮了世界，文森先生仰着头，干枯变形的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牌子。牌子上仿佛还残留着上一个主人的体温，因为长年的摩挲变得和玉石一样温润。
“哈德波啊……”
他不再年轻的脸变得愈发颓唐起来。陷害了他一生的死敌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他却没有一丝愉悦的神情。
文森先生虚着眼，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朦胧起来……
“哈德波。”
“哈德波？”
“哈——德波！”
“别叫别叫！我刚做了个美梦呢……”英俊的青年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爬起来，略带埋怨地说：“差一点就得到了！”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脸色苍白，面容略显忧郁的青年。但当他挑起眉毛时，这忧郁又变成了尖酸刻薄。“得到什么？”
“我啊——”青年吃吃地笑起来，“我梦见我得到了雕刻比赛的冠军，城主正把奖牌发给我呢。”
“果然是在发梦。”
“爱特雅思你太过分啦！”青年哭笑不得地跳起来，“就不能让我偷偷想想吗？”
“赛尔夫人的订单做完了吗？启迪先生的胸针刻完了吗？你是想砸了我们的招牌吗——我知道你不是，所以还不赶紧爬起来赶工！”
“好好好——别那么瞪着我，我这就开始。”
爱特雅思放下刻笔，看对面的青年收起了笑闹的神色，当他专注起来，那张脸足以骗得无数少女为止神魂颠倒。
刻刀在哈德波手中上下翻飞，晶莹的宝石碎屑纷飞。
“这个地方刻歪了。”
“是吗？！可别啊这个宝石好贵的啊！”
“那么请大少爷你多锻炼一下自己的砍价能力，自从你来了，我一直过得很辛苦。”爱特雅思接过宝石，在上面刻了几笔又递回去：“这样就行了。”
“真好看呜呜呜——看得我都要流泪了。”
“别偷偷把眼泪鼻涕抹在我身上！！”
……
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
爱特雅思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客气地说，和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没有哪个人受得了他的尖酸刻薄，更何况他也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和人讲述自己的思路。
他的工作很多，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肯聘请任何人来当帮手。
没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想法，久而久之，他越发不爱和人交谈了。外界对此颇有微词，但他不在乎，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直到某一天，一个年轻人敲开了他的门。
“你好，我叫哈德波。”
“我不记得我有客人叫这个名字。”
在爱特雅思用力拍上门前，这个青年眼疾手快地将手伸进了门缝——然后发出了极凄厉的一声惨叫。
看着倒在地上翻滚不已的青年，爱特雅思面无表情地转头就走。
青年一路滚进爱特雅思的大厅，身手利落地一撑手，躺上了一边的靠椅。
“……”
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青年愣了一下，忽地又装出痛苦的样子，捧着手哀嚎不已。
“你被挤到的不是右手吗？”
“我可以重来一次的。”
青年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只手，极熟练地倒了下去。
“随便你。”
爱特雅思懒得问他的目的，但从此之后的三个月内，这个厚脸皮的青年天天定时来报道，无论爱特雅思如何冷嘲热讽都不为所动。
他渐渐习惯了青年的存在，反正他不过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也从来不打扰自己——自己不介意有个人帮忙端茶递水。
这样过了三个月后，天气转凉。
爱特雅思尤其讨厌这样的季节。他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生一场大病。
今年也不例外，他前一天晚上就有预感，为自己准备了许多的药。但他没想到，这一次的病会如此来势汹汹。
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去熬药，他冷得要命，头痛欲裂，连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他只能用力地裹紧身上的厚被，希望能借此得到一些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融化了，从远处传来了模糊的敲门声。
“爱特……雅思……”
这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是……谁呢？
爱特雅思睁开眼，混沌的脑子里影影绰绰浮现出一个人影，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好吵……”
他阖上眼，陷入了黑暗中。
……
有苦涩热烫的汤流入口中，爱特雅思闭紧了嘴，那热汤就顺着下巴淌到了脖子里。
“啊别啊！我熬了三个小时的药啊！”
声音的主人惊慌失措（他一定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爱特雅思就感觉自己的下颌处传来一阵痛意，忍不住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味直冲脑门，爱特雅思忍不住呛了呛，苦味进了气管——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糟糕了。
爱特雅思发誓，要不是自己还没不能动，他一定会好好收拾一顿这个人。
痛苦的过程持续了很久，但也可能是爱特雅思病迷糊了产生的错觉。那个毛手毛脚的人终于做完了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放下了爱特雅思的脑袋。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脑门，那个清雅的声音响起：“好好休息吧。”
这声音居然让爱特雅思产生了一丝安稳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生病了吧？
“诶对了！！我给你唱摇篮曲吧，每次我生病了侍女都会给我唱的！”
“……”
即使还在半梦不醒，爱特雅思迟钝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几乎可以与惊悚歌剧比肩——这根本不是摇篮曲。
爱特雅思在忍受了三分钟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他伸出手勉强捉住那人的袖子，气若游丝地说——
“别唱了……再唱，就要死人了……”
“爱特雅思！爱特雅思！努力活下去啊！别死啊！”
……
就在那一天，他知道了那个青年的名字。
“我叫哈德波，是美妙之音的意思哦。”
“是你父母取的名字吗？”
“是我母亲取的，她深爱着父亲的歌喉。”
“这一定是一个诅咒。你母亲可能拥有者某种‘反向言灵’的能力。”
“啊？”
“没什么。”
……
他们相处得如此和谐，从未有人像哈德波那样，他聪明极了，甚至能从一个挑眉中看出爱特雅思的情绪。
他那些无伤大雅的装傻，都叫人更加亲近他。
在与哈德波相处的日子里，爱特雅思居然难得产生了“和人相处也不是什么难事”的想法，他甚至愿意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向哈德波讲解他是如何雕刻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窍门，这是他曾经最厌烦做的事情。
他们曾经真的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曾经是。
变化总是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的，如同秋天即将来临时，谁也不知道最初的落叶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爱特雅思本就不是敏感的人，等他察觉时，哈德波已经离他那么远了。
“我恨你。”
那张英俊的脸变得扭曲，往日的温和消失殆尽，他变得如此冷硬，如同一块石雕。
爱特雅思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为什么你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别人一生都做不到的事呢？”
并不是不费吹灰之力，没有人知道爱特雅思在未出名的二十年内过得多么辛苦。
“为什么神明给了你这样的天赋，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可爱特雅思甚至连怎么生活都不懂，在哈德波来之前，他曾因食物中毒而三次险些丧生。
“为什么！！”
“为什么！！”
……
一阵风吹过来，文森先生老头因为寒冷打了个哆嗦，从旧梦中醒了过来。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米克将一件厚衣服披在了文森的身上。
“没什么。”文森眯起眼，仰头看着那些明亮的星星道：“只是想起了一位很久没见的老友罢了。”
“师父的好朋友吗？没听您说起过啊。”
“因为很多年不见，我差点都把他忘记了。”
“那可要抽空去看看，”米克认真地说，“友谊是需要经营的。”
文森先生点点头：“会见到的。”
再过二十年，亦或十年，或许还要更短，他们将于现世的彼岸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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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静，位于贫民区的夜勒街中潜伏着无数双眼睛，他们注视着每一个过路人，在心里盘算着能从路人身上劫掠到多少油水。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匆匆经过，所有人为止一振。
这斗篷的料子是上好的，从身量上来看，这应当是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目标吗？
但当獠牙即将伸出时，一个男人却从女人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强悍无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血色铺天盖地铁马踏碎冰河而来。
“夫人，我留在这里解决这些杂碎，您请尽管去吧。”
“麻烦你了。”
“不客气。”
夜风掀开女人的斗篷，露出一张极美丽的脸，月光照亮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她径直来到一个低矮的房子前，敲响了门。
“请问是哪位？”
“一个需要帮助的母亲——先生，请帮帮我吧！”
这声音沙哑，带着破碎的颤音，如此无助，如此哀戚，叫人无法忽视。
很快门就开了，一个面容温和的青年看着她道：“夫人，请先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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