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君》长空无双

36、先钓个鱼

　　卫乐逸悄悄探出个头来，看到闵岚跟个没事人一样躺在沙发上继续啃冰棍，也不知道这是她啃的第几根，总归高鹤带来的那一袋子都搁在果盘里——果盆是很正常的盘，他在批发市场几块钱买的玻璃果盘，但现在这盘子竟然仙气飘飘，从底部冒出无数白雾，将冰棍维持在不融化的低温，档次不知道高了几层，实在不像是地摊货。

　　他很难为情，想过去又很是犹豫，不想管闲事吧，良心又有点发疼，咬咬牙出去吧，感觉又跟道德绑架似的，主要他知道闵岚极有原则，极为自主，绝非旁人三言两语就会改变主意的人。

　　可是人这种生物吧，很容易产生共情，卫乐逸虽然是个倒霉命，但总有些过剩的同理心，要不知道还好，听了高鹤与闵岚的一番话，他满心满眼都觉得难过。

　　他还没纠结完呢，忽然觉得脚边缠过什么东西，滑溜溜触感可怖，他“啊”了一声迈了个大步，惊魂未定转过头，正巧瞥见某个蛇形的气流倏然窜过，自顾自攀上墙，很快就不见了。

　　怏怏地抬起头，瞥见闵岚看过来的眼神，登时浑身僵直，硬着头皮走过去。

　　“姐啊……”他虚弱道。

　　闵岚挑了挑眉。

　　“我就是，就是好奇……”卫乐逸站到她面前，咽了口口水，“那个鬼婴……真的，没办法吗？”

　　闵岚嘴巴里含着冰棍，声音含糊：“跟套娃似的，还没完没了了吧。”

　　卫乐逸当然知道她吐槽的是先有计宣，再有高鹤，现在他又滚出来，还是为同一件事，这一波一波的，让她很烦。

　　他有些窘迫。

　　闵岚翻了个白眼：“你想要什么办法？”

　　“不是我想要啊！”卫乐逸惊恐地就差跳起来，唯恐被误会是他要惹事。

　　闵岚拿开冰棍，舔舔凉冰冰的嘴唇：“这个事，无论如何，保持常态才是最合理的。”

　　卫乐逸嗫嚅道：“可是……可是……不合情啊。”

　　这话说得倒是有水平，闵岚都摆正脸看了他一眼，但她仍是无动于衷：“所以，合谁的情呢？合蒋瑗瑗？”

　　她轻笑：“你也听到了，如果要介入这个事，阻止鬼婴降生，会导致怎样的灾祸——或许让她全家，让整个小区，让特事处，都死伤惨重——蒋瑗瑗是‘情’，那其他所有人都不是‘情’了吗？”

　　卫乐逸胀红了脸，他并不是想摆出道德难题，他也不是非要闵岚去做什么，普通人思维的局限当然考虑不到全面……他喃喃道：“所以，就任由鬼婴……降生？可它是阴间之物，而这……明明是生人的世界。”

　　“人死即为鬼魂，生死互为表里，你歧视阴间？”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卫乐逸吓了一跳。

　　闵岚没逗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能存在，即合理。不能存在，那自然妄谈。”

　　卫乐逸并不是傻瓜，仔细想想这句话之后，就什么劝说都道不出来了。

　　在闵岚看来，鬼婴要是能降世，就是合乎天理，要是不能降世，那自然……

　　等等，他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犹犹豫豫地说：“姐啊，鬼婴也有失败的可能？”

　　闵岚慢吞吞道：“它在钻天道的空子呢，当然有可能失败。”

　　卫乐逸愣了愣，他忽然紧张：“要是它失败了呢，没能出生呢？它是会彻底消失，还是……发疯？”

　　“你觉得呢？”

　　卫乐逸被这一句反问砸得气血上涌。

　　这鬼婴光是存在本身就让特事处都束手无策，让闵岚都选择袖手旁观，它要是真发狂……就算能处理，损失就已经造成了！所以出于减少伤害的目的，不光要放任它不管，最好还得助它一臂之力，因为只要它成功出生，那就什么麻烦都没有。

　　“其实我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她把最后一口雪糕吞下去，舔了舔木棍，“它已经够无害了，也没伤天害理，就算降生也是正常孩童的方式出世，只不过绕过了轮回而已，天地都容得，人世反而容不得？”

　　卫乐逸就差哀嚎了：“姐！现在的问题不是容不容得，而是你根本没把失败会导致的问题告诉特事处啊！”

　　“人——呀。”闵岚拉长了语调嘲讽道。

　　如果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鬼婴想要降生，这些嚷嚷着异类必须驱逐、对蒋瑗瑗与她肚子里的婴儿极具同理心的人，辗转反侧难以接受了，但是一听，鬼婴如果没有成功降生，涂炭的可不止一两个生灵，别说蒋瑗瑗必死，整个小区都会罹患灾难，登时就觉得让鬼婴降生也没什么了。

　　复杂的人性，不缺乏闪光点，当然也不缺肮脏腥臭，这就是她喜爱的人类。

　　闵岚拿了根雪糕递给他，语重心长地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别管自己管不了的闲事，这样才能活得长，活得好，知道吗？”

　　卫乐逸拿着雪糕，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

　　闵岚确实没打算管，但她没说她不捡漏。

　　权衡利弊是别人要做的事，她并不想要承担责任，但她可以负责解决麻烦。

　　麻烦来源于何处？那就要靠时间酝酿了。

　　万分挣扎饱受煎熬的只有计宣——他既不能把“偷天换日”这种术道明，以免……不，一旦说出去是必然会引起大乱子的，又不断地被自己的良心谴责着。

　　蒋瑗瑗一个孕妇提心吊胆，蒋瑗瑗全家鸡飞狗跳，这还不算问题，重点是特事处必须处理这个事件，他不道明真相，上面就只拿这个事件当鬼婴处理，就怕哪位领导忽然脑抽，见普通干事无法处理问题，跑去调高级干事过来，那就闹大了。

　　计宣既怕彻底触怒鬼婴，让这个目前还很“平静”的鬼怪爆发，又怕自己的同事因为信息不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而且他知道，越是到蒋瑗瑗临盆的时候，事件就越是麻烦，为了保障蒋瑗瑗的生命安全，他们没准也会加大干预的力度……既怕鬼婴成功出生，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孩子，又怕鬼婴出生失败，那就必然预示着大灾难……

　　他太难了。

　　他唯一能求助的大佬还不帮他！这就更难了！

　　闵岚也不是什么都没动弹。

　　高鹤那小子对蒋瑶瑶跟她姐抱有巨大的愧疚感，多半会把自己的护身符给人家，护身符能隔绝阴气，虽不至于彻底屏蔽鬼婴的影响，至少那越来越浓郁的阴气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过多伤害，然后闵岚自己挑了个空闲去了趟蒋瑗瑗她小区。

　　她没进入小区，毕竟她身上阴气也重，霉运也多，靠太近会被鬼婴认为是挑衅——鬼婴为了出生，将整个小区都织成了自己的巢穴，能不引起它注意竟然不引起。

　　她站在小区外的马路对面，手揣在兜里抬头望着那栋楼，肩上蹲着只黑鸟。

　　她的力量攒成条线，死死缠在鸟脚上，把它束缚在自己的身边。

　　魔魂都快疯了：“卧槽！你还藏着这么个大宝贝？！”

　　它拼命挣扎：“快放开我！死女人放开我！让我去吞了它！这么好的东西——你绑着我干什么？！！”

　　闵岚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鬼婴所积攒的无法降生的绝望与怨气，具有极强大的腐蚀性，对于这个世道来说糟糕透顶，但对于魔魂来说就是大补之物。

　　它不见得能干掉鬼婴，但绝对能撕扯下对方好一块魂肉。

　　跟在闵岚身边多年，小打小闹得多了，闵岚这也不准它动，那也不准它吃，它就没见过那么美味的大餐！

　　“别轻举妄动。”闵岚懒懒道。

　　“你倒是放开我啊！！”魔魂急得眼睛都血红血红的。

　　“你觉得是美味，难道别的东西不会觉得美味？”闵岚脸上带笑，眼睛里却毫无波动，极为冷峻，“谁知道这个时候下场，是螳螂还是黄雀，所以嘛，我想先钓个鱼。”

　　魔魂停止挣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你想干什么？”

　　闵岚笑眯眯道：“打个商量嘛，你给我建个通道，我想进蒋媛媛的梦里看一看。我的护身符在她身上，你肯定感应得到。”

　　魔魂警惕道：“不干！”

　　它连交易内容都不听就破口大骂：“我还不知道你？人渣！每次都是我吃亏！”

　　“没有的事，我一向公平。”

　　“你还有脸讲公平？是你永远都不会吃亏的那种‘公平’吧！”

　　“行，那就不跟你打商量，快给我建个通道，就现在。”

　　魔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脑子秀逗了？老子说了老子不干！！”

　　“所以我也没跟你打商量啊。”

　　魔魂瞪着她，闵岚也笑眯眯回视它。

　　魔魂打了个寒战，它扯着嗓子虚张声势：“干什么！你以为你威胁老子，老子就会屈服么！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是一个通道，老子分分秒就建出来了！”

　　它觉得憋屈得紧，骂骂咧咧地扯自己的翅膀：“混蛋！大白天的！魇死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