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娘子》苑城柳

14、第十四章

　　深冬时节，冰天雪地。

　　各处的匪患经过一段蛰伏时期后，忽又疯狂地冒出来。原来是山上水上粮草已经殆尽的缘故。

　　鹏云的兵勇也处在相似的困境。原本，朝廷年年哭穷，这边的军费饷银一向拖欠，要由地方官自己想办法。由此滋生许多剥削百姓的坏事。荣王爱民如子，来这里没多久，就把设关卡收重税的一些事情给黜了，兵勇的饷银暂由本地府库的银子支撑。由秋到冬，撑到现在也所剩无几。向朝廷催饷银，那边是越催越不急，只拿各种理由哭穷搪塞，气得荣王不知摔了多少杯子，骂道：“偏有那些人享不够的福，银子堆成山，宁肯陪葬在棺材里，也不肯睁眼瞧瞧世事的艰难！那该死的言官也是，嘴上一个个仁义道德，该用着的时候却没一个站出来慷慨直言，真正的一群混账王八蛋！”

　　夏侯冰说：“到如今，咱们剿除的匪窝虽然已经不少，但想要全部剿灭，最快也得一两年功夫。现如今却连一个月的饷银也开不出来了。”

　　荣王便站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想了想，咬牙冷笑道：“这鹏云有钱人也不少。平时捞足了油水，也该他们出出血了！挑个日子把他们全叫过来募捐，捐不够银子，也别回家过年了！”

　　夏侯冰眼睛一亮，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鹏云这里一向官商勾结，能叫出名来的商贾都是有背景有家底的。只是要从长计议，想得周全些，最好叫他们掏了银子又不敢抱怨。否则，朝廷盯着这儿的人不少，有功劳时一个个眼瞎看不见，真闹出什么一点好说不好听的，不跟蚊子见了血一样才怪！嘴里不知生出什么蛆呢！”

　　荣王便长叹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些人的行为实在叫人恶心。”叹完，便召集心腹幕僚，并夏侯冰等一起商量计策，到晚上也没想出一个完全的计策来。

　　正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再怎么往好处说，也和强盗的性质无异。又不能真个把人全杀了，把嘴全堵了，上面还有言官虎视眈眈，真是叫人左右为难，头疼要命。

　　既商议无果，又已经到了深夜，众人便先散了。夏侯冰回家洗澡，换衣，上床，心里还想着这件事，眉头皱的很紧。鹏云最大的开销就是军饷，他又是军队实际负责人，兼顾收拢军心和弹压盗匪等事，这件事他压力最大。

　　林冬月见他的模样，就忍不住问他。

　　夏侯冰一看林冬月，穿着藕荷色绣小梅花的睡衣，披散着柔顺的头发，双眸如水，一脸关切，忽然想起往日闲谈间，她素来对朝廷之事机敏，不禁心中一动，试着将这犯难之事问她。

　　林冬月听了，就一手拄着头，想了想，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你们怎么光想着如何压迫他们，不叫传出流言，何不换个想法，使尽捧他们，叫他们不好意思说逊话呢？”

　　夏侯冰一听，有门，忙笑着问：“夫人此话何意？快说出来与我听听。”

　　林冬月便道：“那我就试着出个主意，你掂量着行不行。这叫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你们先找个什么由头，选个日子，好吃好喝把该请的人都请过来。席间找个能说会道的，引导着宾客互相吹捧，说的那些爱国爱民爱地方的话，全找人记录下来，以后好做个凭证。”

　　“等喝大了，便提起军队困难，要求募捐的事。这时候要冷场，也不怕，横竖出钱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先冒头。所以你们要先买通其中一人，最好是个资产薄的，叫他出来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然后捐出不菲的额度来。这时要是别人知趣，也跟着捐了就便罢。要是那些人还不肯捐，就找人，比如你来当恶人，找了刀兵来，摆出鸿门宴的架势。有钱人都惜命怕死，必然也就捐了。他们既然资产比先捐的人厚，自然不好意思捐的比他少，你们的饷银估计就解决了。”

　　“再然后呢，当夜就叫他们写下捐款书，签字画押，立马张贴告示公布全城，使劲儿表彰他们爱国爱民的感情。高帽子一顶一顶不要命给他们戴上去，他们也就不好摘了，难道还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不想捐款，自己不想爱国护民么？这又是他们老家，遭匪患重的地方，如此自私自利，名声还要不要，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他们既然不吱声，言官们又能说什么？就真有说什么的，难道你们没有嘴，不能回敬？怎么着爱国爱民还不允许了么？原来国家有难时，财主们全自私守着自己钱，一毛不拔的才该表彰么？直接骂那言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阴暗势力，合该在清流队伍里除名才是呢！省得败坏国家淳厚善良的民风。占据道德制高点，引导好舆论，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林冬月这么抽丝剥茧地一分析，简单明快，方便执行，后果什么的也设想很周全，喜得夏侯冰一下子跳下床去，连声称妙，这就要穿鞋。

　　林冬月急说：“你干嘛呢，这大半夜的还要上哪去不成？”

　　夏侯冰已经披上外衣，回身按着她腮帮子狠狠亲了两口，说：“事不宜迟，我赶紧回报王爷去！亏你想出这个好办法，不然估计他们今夜都愁得没法入睡了！”

　　林冬月拍他后脑勺两巴掌，嗔道：“（色）狼！”又对他说：“不许说是我出的主意！”

　　入乡随俗，这年头女人于这方面出名，是要招人非议的。再言过其实一点，就不免被传成狐（狸）精，祸乱天下的妖姬了。

　　夏侯冰说：“难道我就那么糊涂？”又叹道：“可惜以你的智慧，竟不是男儿！”

　　林冬月笑道：“我若是男儿，你儿子怎么生出来呢？”

　　夏侯冰笑道：“也是。你要成了我兄弟，我也就只好打光棍了。”

　　林冬月啐道：“呸！难道你不会娶别的女人么？尽会嘴皮子哄我！”

　　夏侯冰叫屈道：“我若骗你，叫我来世托生成大乌龟，大王八。天天泥地里滚爬，只要叫来世的林大小姐看见了，能逗她一笑，才能算值了。”

　　林冬月咬着嘴唇笑道：“越说越来劲了！赶紧走吧，我要自己睡了！”

　　夏侯冰便含笑走了出来，深夜敲响荣王府的大门。荣王果然还没有入睡，醉里挑灯看剑，愁绪翻涌，书房里灯火通明。听他深夜造访，大感惊奇，忙叫人请过来。夏侯冰进去也顾不得寒暄，赶紧将林冬月所说之办法一一说明白。王爷扶额大喜。

　　忙挂回去宝剑，连夜召集了那些幕僚，众口商讨，果然觉得是妙法。接着便按照这计策，一一定下宴请名目、时间、人数。奉承之人、黑脸之人等等。这一下子便商议到了天明。虽感疲累，但多日来的困境即将解开，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夏侯冰又想到说：“这些能捐款的大商贾中，难免有鱼肉百姓的，日后少不了要治他们。眼下这样，叫我们欠了他人情，到时候不好办。想来这军饷本是朝廷该发给我们的，所以不如奏请圣上，先借民间商贾银两渡过难关，咱们替朝廷写下欠条，回头叫户部补给他们。这件事在情在理，皇上没有不依允的理由。这样就把咱们摘出来了，哪怕朝廷不还钱，也是户部和商贾的官司，与咱们无关了。”

　　荣王殿下说：“你说的很对。哼，本王替朝廷背了多少黑锅，受户部多少掣肘，这次也该谁的锅谁背了。没有户部既不出钱，又保持好名声的道理。本王这就找人起草奏本。”

　　于是一切事情紧锣密鼓地办下去。

　　腊月八日，荣王殿下发帖宴请一众鹏云土豪士绅，大官小吏。席间众人慷慨激昂，爱国之心爆发，共筹得饷银一百五十三万两。荣王赞叹鹏云等人的爱国之心，替朝廷签了欠条，发了表彰，又将当日盛事找那文笔锦绣者写了好文章，贴在各衙门城墙外头。下面还附了众人详细的捐款表。

　　一时朝野内外皆是对这件事的颂扬不提，鹏云老百姓可是开了眼界。原本呢都最怕筹军饷，自从荣王来了，却好生对待老百姓，免了他们许多收费，现在更只拿有钱人开刀。老百姓心里都称赞不迭。这事不关己，便起了闲心，叫认字的读书人照着那告示念了，听这位士绅捐了多少多少万，那个土豪捐了多少多少万。又惊诧他们财富之厚，又四处议论评比。

　　要说人就怕攀比。老百姓素日觉得谁更有钱，这次捐的却比那不如他的少，嘴上便少不了说道。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是四处宣扬。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有钱有势到一定地步，贪图的就是名声了。因此不少当日捐的不够多的，为了挽回颜面，后头又进行补捐。倒是便宜了荣王和军队众人。

　　既然军饷到位，粮草充足，那么剿灭鹏云的匪众，也就是时日长短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