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娘子》苑城柳

13、第十三章

　　世子从没有滑冰过，见了喜欢的不得了，也要上场。这伺候世子的人就很为难，又怕世子跌了跤，又怕世子受了冻，更怕池塘冰面薄，再把人掉冰水去，那就要了命了，因此都跪在地上劝阻。又求林冬月来劝。

　　林冬月看着世子满是渴望的眼神，想了想，这几日天特别冷，冰层应该很厚，叫他滑一滑也没什么。便说：“先叫三个侍卫把冰面全走一遍，要是冰面结实，能撑住他们的体重，纹丝不裂的，才敢让世子去滑。”

　　又说：“世子从没玩过这个，怕高兴起来大呼大叫，叫寒气进肚子里。所以要玩呢，先要套上围巾护着嘴，且第一次最多玩小半个时辰。答应了，我就斗胆做个担保。若不答应，我也不敢叫世子去玩了。”

　　世子忙说：“我答应！”又赶紧叫侍卫过来上池塘面上踩冰。

　　贴身伺候世子的仆人，名叫秦顺的就拍膝抱怨道：“林夫人您也太拿大了！若世子出个好歹，问罪的只有咱家不成？您不说劝着，还纵着！奴婢实在不敢担这样大责任，还是请人禀报殿下才好！”

　　那边三个侍卫已经稳当当走在冰面上了，冰面果然结实，纹丝不裂。世子紧盯着冰面，一边兴奋一边着急，又听了秦顺的话，不觉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又急又怒，骂道：“你是谁的奴才？！管东管西的。你才不是为了我好，是怕自己挨罚呢？！”

　　又怕他跟父王告状，自己再不能滑冰了，眼圈便有些红了。秦顺忙跪下。

　　林冬月见状也跪下了，说：“世子别着急，也别怪罪秦公公。秦公公说这话终究是关心世子的身体，并不是存了坏心。”

　　世子含泪道：“连你也这么说！”心中只是悲伤，觉得自己没了娘，没人疼着护着，连普通孩子的玩耍都不能够了！

　　冬月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掉泪了？多大不了的事儿呢？”又对秦顺说：“当初，我们将军请了王爷的令，说只要不出大问题，世子磕着碰着有我担待呢，何况冰面也结实，世子穿的也暖和，咱们这些人看着，又这么多武林高手出身的侍卫，不会出问题的，请秦公公不必太胆小了。王爷既然叫我照顾世子，今儿我就真拿个大，做这个主了！”

　　世子眼睛便亮起来，破涕而笑。秦顺也没得说啦，只站一边唉声叹气。

　　侍卫们已经下来，说冰面全踩过了，纹丝不裂，十分结实。小鱼跟天佑过来，一边一个扶住世子，拍胸脯道：“秦公公你放心，有我们呢！真掉水里也不怕，我们当桥在水里拱起来，不叫世子沾冰水！”

　　秦顺便叹道：“快别说这个了，越发把奴婢的心提起来了！还不快先给世子披上围巾呢！”

　　等披了围巾，那三个孩子就嘻嘻哈哈自己上冰面了。小鱼叫人又做了副铁丝木屐滑鞋给世子套在皮靴上，两人扶着初次下冰的世子，颤颤悠悠滑来滑去，世子一时掌握不住平衡，大声尖叫，快乐极了。只把秦顺吓得在岸边团团转，恨不得立即把人抓回来。林冬月套着手站在岸边看着，对秦顺也很无奈。

　　秦顺左右找不着发泄心中焦虑的，又过来不停抱怨林冬月，十足一个焦虑患者。

　　林冬月就顶着压力听着，不停地安抚他。

　　好容易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俩孩子扶着世子过来，世子本有点不愿意的，小鱼见机就故意摔了一跤，肚皮朝地四脚朝天，真像一条翻腾的小鱼，惹得他笑起来，方解决了。秦顺忙带着世子回碧月堂烤火，又叫他喝姜汤。

　　林冬月摇摇头，带着俩孩子也回璃镜阁，晚上又命厨房做了暖暖的炖羊肉汤，两边都送了。又一直打听着世子安然无恙，没有冻着，也就丢开手了。

　　晚餐后，碧月堂那边派人来叫俩孩子，说世子想和他们说说话。俩孩子就禀明林冬月，提着小灯笼去了。

　　碧月堂正烧着许多火盆，屋里热得穿不了厚衣裳。小鱼和天佑脱了外套，早叫世子招手叫到炕上坐着了，世子很高兴地请他们吃糕点。一时三人说起下午的滑冰来，你嘲笑我摔跤，我嘲笑你打趔趄，嘻嘻哈哈起来。

　　由此，世子又问他们除了滑冰还玩过什么？这可打开了话匣子，天佑和小鱼那是山里野大的，上树捉鸟，下河摸鱼，钓虾挖知了猴，蜘蛛网黏杆捕蝉，扑蜻蜓捉萤火虫，捣蜂窝割蜂蜜，挖陷阱捉兔子，更有养小鸡摸鸡蛋，种葫芦种菜的，只说的唾沫横飞，多姿多彩。

　　连他俩都没意识到，贫瘠而苦难的童年，居然还有这么多好玩乐呢。说得自己都怀念起来。

　　世子却由一开始的兴奋，渐渐变得沉默了。天佑察觉到世子情绪不高，便暗地里扯了犹说得高兴的小鱼几下，于是小鱼也注意到，也就停口不说了。

　　三人默默地吃果子，火盆里炭火发出轻微的哔剥声。大鼎里燃着香，满屋子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小鱼天佑觉得情绪淡淡的没意思，想要告辞，还未出口，世子却抿了一下嘴儿，叹道：“可见我是个天生命苦福薄的人。白栖身在富贵王侯家，却母亲弃养，父王又忙，竟是孤苦伶仃了。看见你们父母双全，慈孝和睦，倒真是很羡慕。”

　　这话说出来，纵是两个孩子，也不敢接话。

　　世子低声道：“你们不用怕，这里没外人。我也知道你俩嘴紧，否则也不会当着你们面说了。我岂不知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呢。”

　　两人见他说得愤懑伤心，忙劝他别做这想。小鱼感同身受，忙说：“世子这话想的偏了，你要都算不祥之人，我算什么呢？好歹你出身富贵，原本就是千万人都比不上的福气了，你父王又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大英雄，虽然难免事多，当爹的又不如当娘的细心，难免疏忽了你，一应生活上却是不缺的。而且处处带了你去，不是防着人欺负你吗？这也很有心了。论理，你看我和天佑一样，其实不过是干爹干娘心善，收留我。若这样说，我才是不祥之人呢，亲爹娘爷奶外祖的都死绝了，剩我一个孤鬼儿，差点没拾个破碗要饭去。”

　　说着，不禁红了眼圈，用手背抹泪。

　　他一向最为机灵古怪胆大包天的，人前活泼爱说话，整天笑嘻嘻的模样，哪里露过这脆弱样子？天佑忙抱了他肩膀安慰，世子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小鱼自己倒不好意思的，红着眼圈就笑起来，抹了抹眼睛道：“我不过一时感慨罢了。要说那时候是觉得天都塌了，其实过去了也就好了。现在跟你是兄弟，干爹干娘又那么照顾我，又认识了世子。感情上也不缺了，生活也好好的，我怎么还会自哀自怜呢？”

　　又笑着对世子说：“世子想必也是这样道理。人谁没有个伤心的时候呢？感慨感慨就快忘了吧。人生际遇谁也难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光注意这个，成天伤心也不够的，活着都没意思了！还是要看那一两分如意的事情，成天高高兴兴的，咱们一起玩耍，不好么？”

　　一席话说得世子心里也熨贴些，不禁笑道：“你说的话虽粗糙，却很有道理。看来我是白读书了。”

　　小鱼道：“我读书哪里比得过你？是当初干娘见我不高兴时，给我讲的话我记住了罢了。”

　　世子说：“是吗？竟是这样，你何不讲给我听呢？”

　　小鱼和天佑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天佑就笑道：“其实也是老生常谈，娘也不知给我们说了多少遍了，生怕我们想不开似的，翻来覆去的，背也能背下来。那塞翁失马就不必说了，世子肯定也听过。我娘说，只要把这个故事参透了，知道人生的境遇不是只看一时的，人生也就能通透大半了。我就捡世子大约没听过的说个。”

　　世子忙催他说。

　　天佑就道：“有个人，学问很差的，有天要写字，不小心墨水滴到纸上几滴答，就说这纸弄脏了，不能再写字，当废纸扔到纸篓里。他有个同窗就过来，拾起这张纸，就着那墨点子，刷刷画了一幅墨梅图，又题了一首好诗，人人看了都说好，就成了墨宝了。”

　　世子听了，大有趣味，又若有所思。

　　小鱼就笑着解释：“干娘讲了这个故事就跟我们说，纸呢还是那张沾了墨点的纸，端看人家怎么看待它。悲观的人光看到坏处，也不想改变，就把它当废纸扔了，一点好处也没有。乐观的人，就能看到它的好处，借它的地利勾画出一幅墨梅图来，让它变得多姿多彩。说一个人的命运不也这样么？该怎么着是躲不过的。遇到了，悲观放弃了，也就没指望了。接受它，想想怎么往好处改变，终能变得好一些。事情是不变的，但人是有选择的。哪怕最终于事无补，那就让它于事无补好了，你还可以选择笑着面对它，或哭着面对它。笑不比哭好么？再不然还可以选择生，选择死呢。”

　　“人活在世，谁无一死？若死了，就没感觉了，那死又何惧？又说死都不怕了，人还怕活着么？所以这世间的事情竟都不必害怕，好好活着，坦然面对就是。”

　　一番话，竟把世子都听呆了。犹如醍醐灌顶，觉得心里明白许多。往日总是郁郁忧愤的心，也像黑屋子里开了个窗户，透出澄澈的光来。

　　经过今夜闲谈，世子与小鱼、天佑二人的关系又亲密许多。与林氏虽要遵循面上君臣之礼，心里却也觉得亲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