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花》云之桥

4、第三章 无旨私入京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酉时，晚饭之后，丞相府北苑。
　　“大公子，你不能进去！”北苑外，赵管事及一众家奴急急拦着往里闯的北府大公子北齐暄，只是这北大公子十一岁便离家入了军营，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身材魁梧气势凶狠，更何况还带着三个手下悍将，岂是几个家奴拦得住的？不一会儿就来到北梅青的书房门口。
　　“滚！”北齐暄踹开挡路的仆人，带人就往里冲。
　　“公子，你真不能进去！”中秋将至，丞相府事务繁多，府内张管家张罗宗亲，府内的事务暂由赵管事打理，没想到会碰上大公子突然返家这事，赵管事叫苦不迭却又有口难言。
　　“吱，丞相有请公子。”书房门打开，走出一小童，正是侍从，北齐暄见门已开，省了自己踢门的力气，随即推开侍从大步入内，直闯北梅青书房，逼问生父：“你为什么这么做？！”
　　北梅青放下手中案牍，轻抬手臂，屏退众人，不消片刻，书房内就只有父子两人。
　　“何时回来的？是以什么理由回来？”北梅青端起茶杯，眉头紧皱。
　　“你为什么把一个继室放进宗庙？！”北齐暄不答，固执己问，声音更是拔高。
　　“嘭！”北梅青随手将桌上砚台掷出，最近这些心烦事蜂拥而来，他有些沉不住气，怒火很容易就被挑起。
　　“啪！”的一声，北齐暄拔出随身佩剑挥向砚台，好好的一方端砚就此被锋利的青锋剑劈成两半散落地上，随即，剑指北梅青，沉声怒问：“本将在问你，为什么把一个继室放进宗庙？！”
　　北齐暄，北梅青与昀宁长公主所生，北家大公子，小时候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暴躁易怒，只是从小看到大家族里夫妻情感的冷漠，亲睹昀宁长公主卧病期间北梅青的不闻不问，后来从军入伍后看惯了战场厮杀的麻木不仁，现在军中身居要职与一群武夫争夺军功，看多了做惯了武夫的行事作为，加之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便有了如今这番模样，要说北齐暄一时冲动血气上涌做出弑父犯上这等蠢事，只要一点火星，也不是没有可能。
　　“心浮气躁，轻率鲁莽，以下犯上，意欲弑父，行伍九年，竟养出活脱脱一莽夫，你真有一位好舅舅！”北梅青无视北齐暄手中剑，径直捏碎了手中茶杯，眼色深沉。
　　“不要把你的过错推到舅舅身上，如果不是你，我怎会有父如无父九年不归家？母亲抑郁而终，你却逍遥快活纳了一个又一个生了一子又一子，如今又继室入庙，自毁宗法，你置我母亲为何地我又算什么？！”
　　“身为驸马，却位极人臣，长公主亡故，驸马却妻妾成群活得好好的，你和你的好舅舅，能耐我何？”世家子弟，生性风流。北梅青才情卓绝，放浪不羁，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纳妾生子对他来说都是无比寻常，就像他一个人吃饭摆了十几道菜一样，只要他想就没有哪道菜不可以尝，加之现在的东青国礼乐崩坏，风雨飘摇，皇宫里一堆腌臜事还理不清，哪有那个精力来料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丞相？纵使东青国仍如百年前那般朝气勃勃，也奈何不了他北家。
　　瞬间，书房一片平静。
　　“你该死！”北齐暄听罢怒极，提剑就刺，却在碰触到北梅青衣衫的时候被一股强大力量阻止，最后竟被震弹出去，伴着一地的碎屑摔在廊上，生生吐出一滩血。
　　“将军！”守在门外的将士拔刀想要上前，却被北齐暄抬手拦住。
　　北家，是东青国里，修真界灵云宗在凡间的管事家族，防身之物不少，普通凡人伤他不着，硬凑上去只是枉死。
　　北齐暄盯着书房里那个巍然不动，依然闲适饮茶的北丞相，擦掉嘴角的血迹，拾起地上的青锋剑入鞘，在属下的搀扶下站起来，朝内讥讽一笑，“如你所说，一切都乱了，修真界也不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北齐暄大笑着带人离开了北府。
　　九年，父子相见，竟是这般光景。
　　“丞相……”张管家带着三个仆人从苑外地跑来，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切断与镇南王的联系，来往信件该烧的全烧，务必做到干净利落。”
　　“小姐那边……”
　　“听天由命吧。”
　　“老奴知晓，这就下去办。”
　　“去吧，把赵全叫来。”
　　“是。”张管家得了吩咐，绕过正在收拾残局的仆人，吩咐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奴去找赵全，带了两心腹走进南苑茶室，掰动一处机关，隐进密室。
　　“拜见丞相。”
　　“嗯。”北梅青放下茶盏，示意赵全起身，道：“大公子是哪个门进的城？”
　　“禀丞相，大公子自永宁门进的城。”
　　“永宁门……”闻赵全此答，北梅青脸色难看。
　　北梅青作为修真界灵天宗在东青国第六百五十七代掌事，是最有野心的一代掌事，他很清楚他们这些被赐姓“北”的灵天宗弃民，仙途无望，如果不找点事情做，他将和前六百五十六位掌事一般，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在怨恨和不甘中慢慢老去。
　　“既如此，何不搅它个天翻地覆？”东青国走到如今这一步，北梅青明面上没有违背宗门“不得干预凡间运道”的命令在东青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际离那一步也不远了。
　　自百年前东青国师参与朝政，东青朝堂就开始了皇帝与国师“抢权夺势”的历史，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下怎能容得下两个国主——皇帝自称天子，国师自称天听，都代表着“天意”，朝堂怎能安生。北梅青就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慢慢走进朝堂。
　　二十三年前，苍柏登上皇位，决心集权废除国师，试图拯救沉疴多年的东青国。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苍柏新政直接遭到了以国师为首的反对派强力反抗，阻碍重重，难以实施。国师一派还假借苍柏提倡改革一事分化机构妄图夺权，比如负责京师安全重责的“中尉”一职。
　　原设“中尉”，只一人，虽有左右之分，左为誉，虚衔，右为实，主管京师安全，总体规划布置防卫，报丞相，为皇帝负责，下设二仆射辅助，四门各置一员主将一副将，每一门各有守兵百员，专职驻守城墙、宵禁巡逻、出入登记等日常事务，规章清晰分工明确。国师一派插一脚“改革”该职，在原有机构之上设左右平职中尉，每员中尉有左右执事各一员，左右职权相等，又设“门走”一名，名为“辅助分担”实为监视控制，又将城中四门分为两方势力范围予左右各自管理，无需向丞相报禀直接向皇帝负责，此举一来直接削弱了中尉和丞相职责，同时又加大了京师安全隐患，若不是拥有东青三十万大军兵权的镇南王与丞相府有姻亲关系，恐怕国师一派早就架空了丞相职权为所欲为了。中尉被分化之后，两派各占一半，四门中的南门永宁门、东门长乐门由右中尉江枚之掌管，西门安定门及北门安远门则由左中尉刘春江掌管，而江枚之属于国师一派。
　　“你下去吧。”
　　“是。”
　　这两月以来，皇帝被中宫以龙体微恙为由软禁，恐怕此时的皇帝已驾鹤西去，尸躺安信宫。
　　“侍从。”
　　“丞相。”暗处走来一小童。
　　“宫中如何了？”
　　“安信宫目前由中宫把持，国玺也在中宫手上。国师那边，将以公子北齐暄不得圣意带兵擅自入京为由治丞相府谋反，国师将请旨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