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常圆》后异

5、第四回

　　杨洛找中间人要了三个看起来老实又有力气的梓人，先付了一半的工钱，将他们带去山上打算建个能住下两个人的屋子。

　　采购了一些需要的材料和山上生活需要的东西，杨洛一行便上路了，一路东拐西绕，幸好都是些做体力活的粗人，走在路上也没人喊累，只是其中一个梓人看起来老实敦厚的，实则油嘴滑舌，一路上聒噪的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吵得杨洛头疼。

　　“公子是哪里人啊？怎的以前未曾见过？我孙老八从小长在平阳城西脚，对周边地势也算是熟悉，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还不见到，您将地址告诉我，没准我还知道小路怎么走呢！”这孙老八眼放精光，不就是怕杨洛骗他们又不给他们工钱，才要她自报家门嘛。

　　“没什么小路，专心走你的。”杨洛不想搭理他，这种人只要和你搭上第一句话，后边就会有百八十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公子别介啊，您能在平阳城中找到我们哥儿几个，也算作缘分，出来混不容易，能多个朋友也不是坏事啊！”

　　杨洛有些为了刚刚看走眼而头疼不已，悄悄加快了脚程，胡乱与那孙老八胡乱答上一两句话。

　　“我看公子也不像会住在这般深山老林的人啊。”孙老八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洛的衣着打扮，一边摇头一边疑惑道。

　　“您就同咱实话说了吧，是不是这山里住了你家不世出的主子，叫你下山来给修修房子。”

　　这是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厮为主子办事儿呢。

　　杨洛觉得刚刚着孙老八只是聒噪，现在这些话听起来，就有些多事了。

　　她没说什么，只回头轻轻瞥了身后的孙老八一眼。

　　孙老八被眼前瘦小的公子这样一瞥，浑身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激灵了一下，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逾越了，再也没敢开口。

　　杨洛心生烦躁，又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杨洛一行人终于瞅到乌麻山的那条小路了。

　　“这……”身后孙老八的疑惑的声音小声传来。

　　“我怎的从没见过这座山”可能怕被杨洛听见，孙老八声音刻意被压低了，但杨洛听力异于常人，把他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这儿离平阳城这般远，可能是你没来过吧，别多想了！”旁边一人提醒他道。

　　“兄弟，你不知道，我以前可是帮镖局做过压镖的营生啊，这附近我来过不止几十次，从没见过这样一座山！”孙老八不服气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反驳道。

　　杨洛听了之后皱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适时闭上嘴。

　　走到半山腰上，前头树丛中杨洛小木屋的房顶冒了个间，杨洛脚步一转，却是领着三人往东头树林走去。

　　河边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杨洛觊觎此处许久，这次重新建个大屋子，正好可以建在此处。

　　“我的房子打算建在这里，就要个够两人居住的木房子即可，木材什么的你们从周边自取就行，通风通光的问题请三位多加注意，哦还有，房中给我隔出三间房间来，都要窗子。”说着，她从地上拾了根棍子，在地上比划了一番。

　　“就这么大。”

　　三个梓人简直听得目瞪口呆。

　　“就……就这样？”其中一人开口？

　　“嗯，这山上风大，能别被吹倒了就成。”杨洛点点头，又加了一句。

　　“各位尽快吧，房子完工了给你们另一半工钱。”顿了一顿，她迟疑开口。

　　“嗯……在下建议三位在这期间最好不要乱跑，这山上……”

　　“猛兽众多。”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三个梓人一头雾水不知从何处起手。

　　杨洛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昨天的地方采了一些麻乌草，在河边清洗了一番才样回走。

　　远远就见到木屋门口的石凳上坐了个人，一身玄衣脏兮兮的也不见换换，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

　　赵霆就这般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做地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发呆。

　　“你坐在这儿干嘛？”杨洛径直进屋，将身上的包裹放在桌上，赵霆见了杨洛从山上下来，有些慌张地从石凳上站起来，眼神有些局促。

　　“山上不比宫里，风大得紧，你这般坐在外边，可没什么宫女太监的给你添柴加衣。”杨洛将包里的药材拿出来，装到碗里捣碎。

　　“我更是不会了。”这般一边说着，一边又在给赵霆倒弄药材，杨洛觉得自己一个个嘴巴打在脸上响亮得不得了。

　　“师傅，你怎的从山上下来？”赵霆紧紧衣服，斟酌着说。

　　“我找了几个梓人到河边建个房子，这屋子多了一个你简直挤得要死，你这几天，尽量别过去……对了，我还顺便给你采了些药材。”说到这，杨洛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赵霆突然噗嗤笑了一声，杨洛顺着声音瞧过去，没来得及挡住他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赵霆的手停在杨洛的鼻尖上蹭了两下。

　　“……”

　　“师傅，你手上都是些黑漆漆的麻乌草汁液。”这样说着，他把手收回去，用草纸擦了一下。

　　这还是杨洛第一回见赵霆对着自己笑。

　　这小子本来就长得不错，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杨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差点又拿手摸鼻子，讪讪笑了一声，叫赵霆另外拿一支碗过来。

　　杨洛将精力集中在手上的药草上，仔细将草药按顺序熬了一遍，做好一切，将草药拿给赵霆。

　　“先喝了。”

　　赵霆呆呆站在一边，点点头，拿起碗一轱辘干了，皱皱眉，压着嗓子回了一声多谢师傅。

　　“记住了么，这个顺序？”

　　“嗯？”

　　“刚刚你不是一直在边上嘛，以后你自己的药自己煮，别指望我。”杨洛站起身，对着煲药的锅伸伸下巴。

　　“洗去吧。”

　　赵霆嘴巴微张，眨眨眼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杨洛本想转头就走，但想到什么，还是不情不愿地摇头回去了。

　　“算了，今天我洗吧，你先去休息。”这下赵霆更愣了。

　　“你要是又倒下了，我可不想把你背回来。”杨洛无奈开口。

　　听了杨洛的话，赵霆一言未发，只好往床边走。

　　“等等。”

　　赵霆停下步子。

　　“我那包里有新买的衣裳，你拿一件换了身上的吧。”

　　赵霆愣住，回头看了眼师傅瘦小的身影正撸起袖子准备将他刚刚喝药的碗洗掉。

　　“谢谢师傅。”这一声谢谢听不出喜悲，但还挺让杨洛舒服的。

　　杨洛摆摆手。

　　果然师傅不是那么好当的。

　　杨洛洗了碗，觉得有些乏了，床被赵霆占了，自己只好坐在屋子边的石凳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杨洛脖子疼得要命。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杨洛看看屋里，赵霆躺在床上也不知睡着了没有，起身向树林走去。

　　沿途摘了些果子，等到了河边空地的时候，她将果子分给了几个梓人。

　　看了眼大致的设计，杨洛打着哈欠往山头上走。

　　山顶上长满了成片的麻乌草，黑压压地有些阴森。

　　杨洛躺倒在山顶一个巨大的石头上，石头呈方形，却也不失圆润，拿来躺着也正好。

　　今晚上天上多了些乌云，将许多星星都遮了去，杨洛数了数，一二三……

　　算了，就算不多也数不完。

　　天可真高啊，杨洛伸手向上抓了一下。

　　算了，睡觉。

　　是一只梅花鹿将杨洛啄醒了。

　　小鹿扑闪着大眼睛，用鼻子轻轻蹭着杨洛的脸颊，杨洛痒得笑出声来。

　　“你自己一个人？”杨洛坐起身来问了一句，又摇摇头。

　　“你自己一头鹿？”小鹿眨眨眼睛。

　　杨洛轻轻抬手抚摸小鹿毛茸茸的小角，这小鹿长得不高，鹿角也将将冒出个尖儿来。

　　“你家人呢？”杨洛叹口气。

　　“你要是不介意，以后便同我住在一处吧。”

　　小鹿上下跳跃了几下。

　　杨洛又摸摸它的头，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山下走，见小鹿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便放慢了脚步。

　　“师傅，你回来了。”赵霆身上穿着杨洛昨日从城中买回来的麻衣粗布，看着还算精神，不见胸闷气短的样子，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昨日，您去哪儿睡的？”赵霆手中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正靠在床头迎着窗子透来的光仔细读着。

　　杨洛没回应他，走过去看了眼他看的书。

　　是本讲了些灵异神怪的簿子，正翻到九尾狐那一页。

　　“你相信这些？”杨洛问。

　　赵霆笑笑，将书合起来。

　　“没有，随身带的就这一本。”

　　杨洛挑眉，一个皇子怎的随身带的书还带的是这般不正经的。

　　“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杨洛倒了杯茶。

　　“啊？我啊？呃……就是看些治国啊，爱人的书啊。”赵霆有些不自然，声音比平日里高些，一听便知道在撒谎。

　　“什么书？”杨洛将茶杯放下。

　　“就是……”赵霆拿书的手捏紧了些。

　　小小的屋子里一时有些寂静，跟着杨洛回来的梅花鹿忽然闯进来踢翻了放在门口的凳子。

　　杨洛和赵霆同时看过去。

　　“这是……我从山上捡回来的。”杨洛摸摸鼻子，蹲下身又摸摸小鹿的鼻子。

　　“皇后，她不让我看书。”赵霆终于开口。

　　“嗯？”杨洛回头，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年面容被掩了一半在阴影里，表情有些落寞。

　　“我从来也没看过书，太傅悄悄教我识了些字，但却也不敢瞒着皇后教我什么东西。”

　　“皇宫里的藏经阁，对我来说，是最遥远的地方。这本书，是京溪先生走前给我的。”

　　杨洛轻轻叹了口气，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