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河侧》风暄和

28、第七个故事（4）

　　4.

　　顾夕一边和朋友闲聊，一边查看着手机 －她在出门前早已研究过犹太老头今天的日历，他从上午十一点开始都在开会，连午饭也不例外，这说明他今天基本上不会有空调兵遣将。顾夕这顿午餐吃的身心愉快，吃完饭她和朋友甚至还在旁边的家居用品店闲逛了一下。

　　然而，一点以后，顾夕那多年被学校和工作虐待造成的斯德歌尔摩综合症，使得她稍微溜个号就十分不安，充满了内疚。她很快就和朋友商定改天再约，急匆匆地回家了。她自己十分痛恨自己这种“没有骨气”的行为，一边开车一边想，那犹太老头让你连夜给印度顾夕擦屁股的时候，他怎么都没有一点内疚呢？！

　　或许他当年是有的，现在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顾夕回到家坐到电脑前，却根本就没有投入工作。不知道为什么，顾夕现在对工作很是抵触，她的拖延症好像越发变本加厉了。她在网上东瞧瞧，西逛逛，每次鼓足勇气再工作个五分钟十分钟，就又忍不住想要各大网站挨个浏览一遍。各大网站的更新和跟贴速度显然跟不上顾夕的点击，于是顾夕又刷了一会儿微博和微信才罢休。

　　当顾夕第二十次回归到工作的时候，只听门又咚咚的响了起来，顾夕从窗户看见一辆亚马逊的送货车，心里充满了气愤，果然等车走了以后她打开门一看，那现代新型鱼缸已经躺在门口了。

　　顾夕很想一脚把它踢下楼梯，但是想到这也是花了钱的，而这钱她也有份儿。她最终只是比划了几下，没有真踢过去。

　　顾夕吭哧吭哧的把鱼缸搬进了门，扔在了通往客厅的台阶上。不长眼的柯基凑了过来，拦住了顾夕的去路，顾夕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一脚对柯基踢了过去。柯基怎能忍受顾夕的挑衅，它不但灵活地躲开了，还给了顾夕一个鄙视的眼神。

　　顾夕摇摇头，又回到电脑前打坐去了。

　　晚上，老公看到那新型鱼缸十分满意。他滔滔不绝地向大家吹嘘着他的独特眼光。顾夕和奶奶沉默不语，为即将入住的可怜小鱼捏一把汗。顾夕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公吃完了把碗往水池子里一扔，就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正准备洗碗的顾夕的肩膀 －

　　“把鱼缸搭起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语重心长的说。

　　可悲的是，由于这段时间老公在考证，他们进行的动手活动比以前少了许多，顾夕这不堪一击的记忆，早就忘了以前的沉痛教训。她本应该义正词严，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个任务，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相反的，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老公，不再听他关于鱼缸形状和构造的长篇大论。她把带着手套的手一挥，示意老公赶快回到他的地下室。老公毫不犹豫的往楼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搭好了叫我呀！”

　　把碗都扔进洗碗机，顾夕开始研究鱼缸了。把所有部件都拿出来之后，顾夕深刻地认为老公绝对是知道这件事的复杂性，这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顾夕心目中，鱼缸，不就是一个盛水的缸吗？还有什么需要“搭起来”的呢？可是，她从包装里掏出了：一个很大的插在墙上的那种电源，一堆管子，一个灯，一个晃起来沙沙响的包，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有两包石头，和一坨绿呼呼的草……顾夕蹲在那一堆东西中间，寻找着她最需要的 －说明书，然而她却发现，并没有这玩意儿。

　　顾夕气呼呼的走到了楼下：“说明书去哪儿了？”

　　“你怎么看不见呢？！”老公一副“你打扰了我考证”的样子，“就在厨房里。我吃饭前拿出来看了看！”

　　顾夕终于在孩子的椅子底下找到了说明书，上边沾满了孩子的饭粒和柯基的口水。你看了看你怎么不装呢，顾夕在心里哼了一声。

　　在顾夕终于把所有部件都搞清楚之后，她神经已经有些恍惚，况且，孩子就要开始洗澡了，顾夕决定快点结束战斗，然而，下一步是一段关于附送的石头是如何天然而优质的故事，这一段又臭又长，看的顾夕直打哈欠。唉，不就是把它扔进去吗。她想。

　　顾夕拎起那袋石头，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顾夕再次十分后悔接了这个活。她把石头哗哗倒了进去。然后开始看说明书的下一步 －下一步赫然写着：

　　请注意，再把石头倒进去之前，务必将其认真清洗干净。

　　老公从地下室走上来了。他哼着个小调，一手拿着一个他喝水的杯子。他昨天曾经对顾夕说：“我决定每次上来都带点东西。这样下边就不会那么乱了。”顾夕看着他，心里的火喷薄而出。

　　睡觉前，顾夕把孩子的技能评估表放进了一个盒子。这个塑料透明收纳箱，是顾夕存放孩子所有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东西的地方。这个盒子越来越满，现在顾夕需要压一下，才能把这张薄薄的表放进去。这里边有洒满了金粉的手工作品，也有看不出是什么的涂鸦。其中一小部分甚至还写着别的孩子的名字。孩子很快会长大，她或许不会记得这其中的任何一张，但是这里边的每一张纸，顾夕都格外珍惜。

　　这就是成长啊。顾夕暂时忘记了搭建鱼缸的不快，一副颇有感悟的样子对着盒子一点头，用手压着把它关上了。

　　到了楼下，老公正在兴致勃勃的参观着他的鱼缸，他有没有清洗石头，顾夕丝毫不关心。她过去看了一眼，老公一看出现了一个潜在的听众，又开始向顾夕科普养鱼风水学。

　　“你一定得喝口我泡的茶！”在顾夕实在听不下去了，打算上楼的时候，老公把他自己的杯子伸了过来，给顾夕灌了一口又苦，又凉，又浓的茶，而且还洒了顾夕一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顾夕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旋律 － “
　　风雨带走黑夜 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共饮一江水”

　　就这样，顾夕的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