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河侧》风暄和

19、第五个故事（3）

　　3.

　　开完组会，顾夕回到座位上，她登陆进电脑后坐在那儿，却什么也不想干。这是她开完组会之后的一贯状态。开个组会是很累的，一会儿要假装认真聆听，一会儿又要若有所思，又要举手提问，又要勇于回答，顾夕每次开完会，都会打开各种新闻网站和YouTube，翻翻微信，看看微博，好好休息一番。一直休息到快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回两封邮件，然后吃完饭继续休息。就算她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比如写报告，比如打电话，她也要好好酝酿，或者是好不容易开了个头，马上就换到新闻看一看，仿佛不在网上乱逛，就失去了面对工作的勇气。

　　现在顾夕知道了，这是一种病，叫做拖延症。可是她不禁不督促自己，对症下药，还在心里埋怨着犹太老头，谁让他让我做的事情这么没有意思，简单重复，乱七八糟！

　　这次会议结束，顾夕觉得格外疲惫。裁员，这种感觉这么遥远的事情，如今却发生在了自己身边。其实在犹太老头滔滔不绝，用胡萝卜与棍棒一起招呼着他们的时候，顾夕就在心里思索了公司里发生的这些烦心的事儿，她越想越是觉得心灰意冷，不是滋味。这会开完了，她也不知道再从哪个角度，哪个方面再进一步分析分析形式。她还没有勇气看公司邮件，而是先打开自己的邮件看了看。顾夕刷自己的邮件就是一种打发时间的行为，一般来说她收到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广告，剩下的百分之五是孩子学校的各种通知，最后的百分之五的就是彻头彻尾的垃圾邮件。顾夕前两天收到笨蛋一号跳槽的刺激又在linkedin上投了几封简历，然而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顾夕再次确定毫无消息之后，决定去倒杯水喝，以防止自己又陷入拖延症。在厨房里，她碰到了几个中国同事，她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昨天甲板上的会议。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做数据库的同事对她们说，“做政策研究的那个人走了呢，他可是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了啊！”

　　啥？顾夕一惊，想起这个人前几天跟她说话来着。“他怎么走了呢？”顾夕凑过去问，“他们组不是还挺稳定的吗？”

　　“不知道啊…… ”同事说，“还有……”

　　大家积极的讨论着，从这次裁员的性质，到范围，到阶段，还有下一步的风声，讨论了个底朝天。顾夕不禁感叹，中国人民真是勤劳智慧又团结，她整天竖着耳朵到处捕捉，也只是听到个只言片语，要不也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甲板会议，而犹太老头讲了半天，顾夕什么重要的信息也没有得到。

　　在厨房里站的累了，况且，火热的讨论使得顾夕有些体力不支。她叮嘱大家一定要继续研究，把结果向自己普及，然后就端着水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她居然刷出了一封信的邮件。定睛一看，果然不是简历回复，而是一封来自幼儿园校长的邮件 －校长提醒她，她还没有给孩子注册夏令营。

　　什么？！顾夕顿时火冒三丈，我早就填了表了。怎么又说我没有注册夏令营！她愤怒地想。而且，这个破学校，本来学费就不低，还三天两头巧立名目，收取各项费用。一个夏令营，就要一个月多交一百块钱的“活动费”，还要交三百块钱的“注册费”，同时，由于进入了新的财政年，每个月的学费又涨了好几十。

　　这还不是她们这附近最贵的学校，最贵的学校号称充满人文关怀，每个房间都温馨可爱，然而这幼儿园和其他好几家幼儿园一样，它是以半天起价，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你想八点送？可以，再加二百。能五点接吗？没问题，再加三百！

　　顾夕觉得，任何双职工家庭，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最终他们选了一个全天开放，价格相对合理的，也就是孩子现在上的这一家。她参观的时候被伊丽莎白的热情开朗深深打动，“我们还教西班牙语和英语，还有专门老师来教体育，画画，和瑜伽呢！”

　　对，伊丽莎白，肯定是她又把我的表不知道放哪儿去了。顾夕又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前两天，顾夕觉得不放心，想到前台问问，谁知又是伊丽莎白在那。顾夕想想，万一她今天比较正常呢？于是顾夕过去告诉她，自己想确定一下表交了吗，还有什么时候交钱的问题。伊丽莎白在各个橱子里摸索了半天，期间又接了几个电话，“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发邮件给你的！”她做了个赌注发誓的手势，“一定！”

　　正如顾夕所预测的那样，晚上她除了孩子一份日常报告，什么也没有收到。日常报告上还附了一张照片，孩子闭着眼，举着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一个礼拜才发这么一两张照片，就不能照个孩子睁着眼的吗？！顾夕十分不满。第二天，第二天的第二天，伊丽莎白的邮件还是没有来，顾夕已经在混乱中忘记了这件事情，一直到今天收到校长的邮件。

　　顾夕再次回到了座位上，她的思绪更加纷繁。她知道伊丽莎白也是普通人，就像笨蛋一号，她也会犯错，或许比笨蛋一号犯错还多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他们还好好的干着，却有很多勤勤恳恳的同事被裁员裁掉了，只是因为“重组”。那些O们就像孩子看着她的恐龙拼图，动动这儿，动动那儿，看那一块不顺眼就拎出来，一把扔得老远。就是为了彰显他们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管怎么样，重组来重组去，顾夕感到公司除了到处人心惶惶，没有带来任何的好处。顾夕想到那个在这干了十五年的人，心里暗暗希望，他能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不用再忍受这个新上任的老太太的掀起的阵阵风波。

　　下午两点，又开会了。顾夕坐在没有几个人的会议室里，用尽全力压制着自己强烈的睡意。我怎么会这么困呢，她扪心自问，昨晚睡的也不是特别晚，事实上，不管她是十一点睡，十二点睡，还是十点睡（基本从来没有过，她和孩子一起睡过去的时候除外），她都会在下午两三点钟困得要死。如果是没有什么事情还好，她喝杯咖啡，出去走走，上个厕所，都会维持一阵清醒。虽然坐回电脑前脑子又会昏昏沉沉。可是如果是开会，那就是在劫难逃。比如这个会，按理说和她重大相关，一个跳槽到FBI的精干的小伙子（是的，你没看错，他要跳槽到FBI了……），在向顾夕交接着他做的项目。顾夕跟他寒暄了几句，听闻他刚刚通过了一个什么“体能测试”。顾夕对他顿生敬意，这FBI我这辈子是别想了，顾夕在心中嘀咕，不知道他们也测跑八百不？

　　寒暄过后一坐下，顾夕感到困意就像夏天午后的阴云，忽的就飘了上来，前一分钟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分钟马上就黑了天。我一定要坚持住啊！她看看除了自己和FBI，这会议室里只有另外两个人，如果她在这里打起瞌睡，所有的人都会发现。所以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睡！！！

　　一分钟后，FBI无奈的发现，顾夕的头一顿一顿的，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