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河侧》风暄和

18、第五个故事（2）

　　2.

　　再去开组会的走廊上，顾夕碰到了笨蛋一号，他欢快的往会议室里走着，直到顾夕叫住了他。“你昨天在办公室吗？”顾夕问。“哦！没有，我昨天请了一天假。”笨蛋一号摇头晃脑地说。那他一定也不知道所有的手上了甲板以后发生了什么。顾夕想，决定不再跟他废话。谁知笨蛋一号还是像他刚来公司时一样，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我昨天帮我女朋友搬家去了，”他得意洋洋的说。“是嘛，”顾夕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他，一边四处瞄着有没有可能知情的人，“她搬到哪儿去了？”“她搬到我家去了呀！”笨蛋一号说。顾夕熟练的做出了一个十分逼真的虚伪的微笑，“这真是一件好事！”一边在心里嘲笑着他，看看这无知的青年，万里长征第一步，以后够你受的！

　　他们来到了办公室，只有笨蛋二号一个人在。顾夕马上燃起了希望，她必须在犹太老头到来之前弄清楚甲板上发生的事。笨蛋二号是一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顾夕怀疑他这看上去像大学生的气质为他找工作带来了不便，这就是为什么他留了一把络腮胡子。他说起话来还有些文艺青年的神经质，喜欢拖着个颤悠悠的尾音，还眉飞色舞的。和直爽的笨蛋一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夕打断了笨蛋一号开始讲述他昨天帮女朋友搬家的企图。赶紧询问笨蛋二号：“昨天下午你开那个会了吗？”

　　正如顾夕预料，笨蛋二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夸张的用手在空中挥舞着，“你们都没来开会吗？”“啊，我昨天帮我女朋友……”笨蛋一号又开始了，顾夕再次打断了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她赶紧问笨蛋二号。

　　“你们都想象不到……”笨蛋二号果然又发挥了他的神经质，他抱着他的喝水杯子神秘的审视着顾夕和笨蛋一号，“这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他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他的胡子揪下来。顾夕在心里想。这时，笨蛋二号再度开口了，“我们重组了。”

　　顾夕暗暗克制着自己，“我们不是早就重组了吗？！”

　　“是的，”笨蛋二号把眼睛瞪得溜圆，“你知道吗，”他更加神秘的往笨蛋一号跟前一凑，“这次可是要走好多人呢！”尽管笨蛋二号有种种缺陷，但他却是个厚道人，他马上，迅速的加了一句，“我们组完全没事。”

　　对浸沉无聊的办公室生活近十年的顾夕来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为之所动了。说实在的，这个消息，尽管她八卦的想要知道更多，比如谁走了，但是，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她早就在这个公司干得半死不活，有时候恨不能有外力推她一把，让她去找个新工作，“树挪死，人挪活。”当顾夕还是一个像笨蛋一号一样上进的青年的时候，她一向是这么想的。现在她这棵老树挪了还活不活得了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的职业生涯基本上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而且，就算是这个退休协会（顾夕公司的别称，并不是顾夕真的在退休协会工作，我相信大家的理解力，但是还是予以注释，以防混淆）把她扫地出门，就算是迫于养家糊口的压力，顾夕觉得自己也能再找个工作，找个工作不难，难的是这份工作的内容，薪水，前景……顾夕一直在这个退休协会慢性自杀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到了她这个岁数，当年找对象的时候的一幕幕又重现了，你看得上的看不上你，看得上你的你看不上他，更多的时候大家往那一坐，两两都看不顺眼。

　　去年夏天，老公成功的考了一个证，这让他更加自我膨胀，目中无人。他自己还没有怎么样，先对顾夕指手画脚起来，“你呀，”他某天在睡觉前的时候对顾夕说，“也该找个薪水高点的工作了。”顾夕一听，顿时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愤怒的瞪着老公，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来自何处，但是她感觉自己的小宇宙爆发了。“我倒是想，你雇个人来做饭洗碗看孩子打扫卫生，我分分钟找个新工作！”她起床愤怒的喝了杯水，心想，他竟敢对我的工作有要求，他竟敢对我的工作有要求！他看不见我已经多么辛苦了吗？

　　老公看着顾夕怒气冲冲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评头论足，“你说说你这个人，我就说说你，你就这么大意见。”他大概觉得顾夕走来走去，气急败坏的样子有点可笑，又来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接受不了现实。”

　　顾夕彻底气坏了。这是个什么人啊！顾夕在心里想。但是顾夕的前半生，就是在这样化悲痛为动力的气氛中度过的。这些恶毒的人们！第二天，顾夕发挥起她的强项 －厚脸皮，给一个已经vp的前同事发起了短信，让她给“拿拿主意”。虽然想到人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已经事业进步，儿女双全，顾夕心中十分郁闷，但是顾夕向来乐于寻求成功人士的帮助。vp对顾夕充满了耐心，但是交谈了一会儿，顾夕感觉隔行如隔山，vp的背景是什么，数学博士！这起点就和顾夕有天壤之别。最后交谈的结果，就是顾夕深深的感到了自己转行到金融以及相关领域的可行性……为零。

　　然后顾夕开始四处发起了简历。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联系上了顾夕。其中，有一个在她家附近的公司邀请她去面试，“你的经历还比较适合，虽然有一些东西你可能不会，但是，你可以学。”顾夕赶忙说，是呀，自己一向是一个好学生。“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这个工作稍微有一点季节性，在下半年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忙，晚上可能会加班……比较多一些，你介意吗？”我介意，顾夕想，非常介意。“这个，可以考虑。这个职位的薪水范围是多少呢？”她问。对方报了个范围，完全和她现在没有区别。回家跟老公一说，老公似乎又找到了打压她的机会，“这个要按时薪算，可比你现在低多了！”

　　顾夕虽然痛恨老公说话的方式，却同意了他的观点。工作时间又长，工资也没上去，这有什么意思？不久，又有一个公司找到了顾夕，这是一个咨询公司。顾夕对咨询行业一向十分向往。大概是由于她的热忱，顾夕在这个公司的两个组参加了面试，虽然面试都通过了，但是，第一个组告诉她，由于她没有咨询的经验，不能维持她现在的title，而薪水居然比现在还低整整一万！第二个组主要有印度人和中国人构成，在顾夕和他们讨价还价之后，他们十分为难的，把薪水加到了比顾夕现在的年薪多五千。

　　尽管这样，顾夕还是一度有些心动。她联系了面试自己的一个中国女生，另一位儿女双全的成功人士。这位成功人士向顾夕描述了组里印度人的恶劣行径，以及自己与他们艰苦卓绝的斗争。听到最后顾夕基本上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实在是不太适合自己。况且，她也劝告顾夕，“说实在的，”她说，“你的小孩有些太小了，我的孩子都大了。孩子太小的时候，实在是不适合这么忙的工作的。”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很想回到我以前工作的那个公司，可是吧，现在做的和那时又有点不一样了，他们也没有适合我的职位。现在每天看着那两个印度人，心情真是压抑。”

　　看来，成功人士也有他们的苦恼，顾夕放下电话，同情地想到。和这位成功人士描述的印度人一比，笨蛋一二三号简直就是模范同事，犹太老头简直就是模范上司！

　　折腾了这一下子，顾夕再次回到了起点。就像她的生活，每次奋起一击，总会落回原地。于是她把精力转移到生二胎上，但是快一年过去了，在她和老公毫无规律的努力下，二胎也没有实现。

　　犹太老头来了，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希望你们没有别吓到，但是这并不说明你们不应该被吓到，你们还是应该感到压力……虽然我们组是这么的优秀……”顾夕拿出她高中，大学，研究生，就练就的，认真点头，完全不听的功力，面对着犹太老头，把他的叨叨都变成了背景音乐。

　　最后，犹太老头又说了一遍他常说的，顾夕最不愿意听的话，“我说过，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的愿望就是，我退休的时候，你们都在……”真不想活了，顾夕想，你退休的时候我要是还在这，我现在想想就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