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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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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日头却还高。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想来是从集市中出来的,她便也跟着走,偶然抬头看看天上干净的流云,长长呼了口气,神情有些怀念。
明明走得不慢,脚下的路好像比往日长了许多,过了好一阵子,她终于望到了熟悉的送别亭。
长亭送别,离情依依,从来都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风雅。为了迎合这份风雅,半山间的送别亭自然也少不了繁花茂茂,绿树荫荫的景致,倒成了一个踏青赏景的好去处。
笛声婉转悠扬,引得她抬头望了一望,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
走了没几步,笛音突然停了,她的脚步也同时快了起来。
“这位姑娘,我、我们少爷请您过去。”
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一头的汗。
她挑了挑眉,“你认错了,你家少爷让你请的是那位。”她指了指从身边过去的两个女子,一副非常肯定的神情。
趁着那小厮愣神转头时,她往边上挪了挪,又接着朝前走,但马上被回过神来的小厮堵了个正着。
“不、不是,我们少爷特意嘱咐,就是请那位淡绿衫子,低着头走路的那位姑娘。”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着,看看她,又瞟瞟不远处的亭子,却是不肯退后半步。
“他还说了,呃,姑娘您喜好玩笑,让我千万,呃,要请到您。”
她有点恼怒,抬头侧目,只见亭中一人正冲着自己招手,大大的袖子上下翻飞着,不时折出闪闪金光。她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算了,走吧。”
小厮忙不迭地应了声,躬身引路,一边偷偷用袖子抹着汗。
走进亭子,一个声音兴冲冲的响起:“我就说是吧,仲卿兄还不理我!”
有人冲了过来,宽大的锦袖快要挨上她的肩头,却在她笑眯眯的注视下顿住,随即又规规矩矩缩了回去,脸上却还是一脸的兴奋。
“没义气的家伙,这段日子疯哪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也回了个兴奋的笑脸,开口:“我们认识吗?”然后成功地看着那人的嘴角垮了下来。
那人晃晃悠悠回到座位,一脸萧索,旁边的人则好笑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而她的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滑过,移到另一人身上,然后停住。
一管碧玉笛斜斜地从雪白的衣袖中滑出,淡绿的丝绦散落,露出修长的指尖。他坐得很直,优美的唇紧紧抿着,一如既往地让她觉得有些可惜。
可是这次她没敢说出来,因为那双总是温文柔和的眼,此刻没有一点笑意,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深沉。
她舔舔有些干的唇,原来想好的话和表情都已不知道被丢到哪里了。可是还没等她重新想好开场白,那双眼就已经移了开去,静静看向亭外的山景。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呆立在那里。
“这位是……”有人开口打断这沉默,轻轻柔柔的嗓音,把她从怔忡中拉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转头笑道:“美人姐姐,你的头发真美,我刚在外头看到时就想说呢。让我摸摸可好?”
美人柔黑的发尾朝后微微一荡,白玉脸庞上显出几分讶异之色,还是不忘勾起一弯浅笑:“姑娘在说笑吧。”
“千万别上了她的当!小心!”
刚还一副被打击的样子的那人,这一刻又活了过来,直起脖子,不畏强权地开始叫嚷。
她顺势转过来,眯着眼睛弯了弯唇角:“哦?小心我什么?”
“当我不知道!上次你也是夸赞仲卿的头发美,结果就硬生生给铰了一截,害他一个多月都不敢出门!”
“陆锦衣!”
怒气哄地便窜了上来,烧红了面皮。她咬了咬牙,一步一步趋近那个突然醒悟过来,正四处找地躲藏的家伙。
“你这是想做回救美的英雄么?那就成全你。拆我的台?恩?”心里开始盘算是把药撒在脸上还是抹进杯里。
眼见陆锦衣被逼得无路可逃开始往桌下钻,她的手却被人轻轻握住了。她没敢回头,只是从眼角瞟见一片雪白,于是紧握的拳头便慢慢松了开来。
“把座位加这吧。”她听着清润的声音在吩咐着,衣袖下藏着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有人开始替桌子下的英雄说起好话,她轻哼了一声,顺势坐了下来。
下人上来布置茶具,她也不见外,顺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点心,拈了一块便往口里塞,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玫瑰糕啊……”
灰溜溜爬上座位的陆锦衣,开始亡羊补牢地巴结:“那个,这段日子怎么了?今儿的集市又没见着你,我们刚刚还在挂念呢。问仲卿,他却只说不知。”
她不紧不慢地咽下糕点,又端起茶盅,轻啜了一口,回味了一番,这才开口。
“没怎么,就是出了趟远门。恩?那是什么?”她指了指旁边人手里。
修长的手指拢着白瓷杯,伸了过来,带过来一阵酒味,清清淡淡,其中还夹杂着桂香,偏偏没等她看清就又收了回去。
“出远门?又看中什么好东西了吧,这次是什么?拿出来看看!”陆锦衣正在兴头,兀自鼓噪着。
“不告诉你!”她抬头,一口茶水顺下了喉,还是心心念念那白瓷杯,却没好意思像以前一样直接要过来。
“原来你们是旧识。”美人在边上看了好一阵子,再次开口。
“你还不知道啊,她就是仲卿的……”
“救命恩人。”
她截断了陆锦衣的话,很真诚地看着美人微笑。
旁边那修长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收走的是那碟玫瑰糕。她的眼神顺着那手指由近至远,依依不舍,嘴角也跟着垮了下来。
她赌气似的开始闷头喝茶,那美人却没注意,仍轻轻柔柔地追问:“救命恩人?怎么救的?能说来听听吗!”
她的一口茶正含在口中,险些喷了出来。急忙侧头,却看到那人也正看着她,面色淡淡的,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这个……就是……就那么救了呗。”
她的手仗着桌子的遮挡,扯着旁边人的袖子拧了又拧,像要把那方丝料揉烂方才罢休。终于有手覆上她的,安抚似的拍了拍,然后清润的声音响起。
“那年书院遭人嫉恨,我中了仇家的暗算,被弃在荒野。幸好当时流光从那经过,这才有了今日坐在这里的方仲卿。”
她松了口气,抬头微笑,“我跟着师父学过几年草药,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然后看到他眉尾轻扬,淡淡的笑意从眼中慢慢渲染开来。她却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随意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口,却又立马放下,一张脸霎那变得通红。
看着手中的白瓷杯,嘴中的酒味让她难得的有些口齿不清:“天、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不顾一迭声的挽留,她站起来向亭外走去,步履有些凌乱。
一声咳嗽轻轻响起,随即又被压了下来。但她还是听见了,脚步微微顿住。
“唉,要在这里聚的也是你,偏偏身体吃不住的又是你,没事吧?”陆锦衣的话里充满了关切。
“没什么,可能是今日吹了吹风,待会儿就好了。”又一声轻咳使得这话的说服力大大减轻。
她咬了咬唇,还是折了回来,微弯着腰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
“回去让离哥儿给煎点药,风寒拖不得的。”
“不妨事的,你快回吧,晚了山路不好走。”话还是淡淡的,他垂眼看着手里的碧玉笛,轻轻摩挲着。
“不妨事,不妨事,总是这样,我……”她住了口,唇咬得更紧。
他抬头,凝视着她,“要不,晚点我再让离哥儿送你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