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风沙星辰

4、第 4 章

　　门开，烛火微摇，她捧着药碗进来，一眼见着那个本该在休息的人靠窗立着，书卷摊开在手，他却只是呆看窗外月色。
　　“四处没见着人，原来在这里，给。”
　　她把碗往桌上一推，顺势滑进边上放的圈椅里，微仰起头靠着，闭上眼，轻揉了揉额角。
　　“那杯子里是什么酒啊，才喝了一口，害我晕乎了半天。”
　　“城东李家的桂花酒，闻着清淡但后劲甚足。本没打算让你沾的，偏偏拦都拦不住。”另一双手伸过来帮她揉了揉，语调平平的，但她还是听出了里面的取笑。
　　“我那是拿错了！拿错了！又不是故意抢你杯子的。”她的脸更热了，手胡乱地挥舞着，却被抓了个正着。
　　“这伤打哪弄的，这么一大片？”声音有些严肃，逼着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哦，没事，和离哥儿他们玩闹时不小心弄的，过两日就好了。”她不在意地晃晃已经青紫一片的胳膊，然后眼疾手快地拉住雪白的衣角。
　　“你去哪，药还没喝呢，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时辰才得的。”
　　“伤成那样还不好好治治，我去拿药酒。”他夺回扯住的衣角，然后发现袖子又被拽住。
　　“不用了，出去又得吹风。再说了，这种东西我这儿多得是。”她看躲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直，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倒了一桌。
　　“止血的，镇痛的，安神的。这个是让人发痒的，那个？那个是让人没力气的，还有这个是拿巴豆煮的，很好用的。”
　　她随着他的拿放，一样一样地介绍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眼儿弯弯，颇有些献宝的意思。
　　“那这个呢？”
　　“这，这个啊，这个就是普通的……”她愣愣盯着他手里的瓷瓶，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普通的什么？”他却似来了兴致，那瓶子在指尖翻来转去，最后对着烛火仔细地端详上头的装饰。
　　“合……欢……呀！”
　　瓶子被她猝不及防地抢了回来，可结果却是连瓶子带人都一古脑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腰被一只胳臂牢牢定住，接着拿瓶子的手被什么包住，拉高了几分。
　　“原来最后一个字是散啊。”
　　热热的呼吸伴着话语一阵一阵地拂过她的头顶。她困难地抬头，却看到他正就着她的手继续端详那瓶子，她想挣脱，手却被握得死死的。他的手很暖，她觉得手心手背都开始发烫。
　　“就是……那个，那又怎么样？”她使劲挣了挣，后果却是在他怀里陷得越深，她的肩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清楚地感觉到他轻笑时的起伏。
　　“没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从哪来的。”
　　“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我买的还不行吗？”虽然看不到，她还是能想象他轻轻挑眉的表情，急忙又加了一句，“我就是想看看里头的配方，没想干别的。”
　　只是这话说的好像更让人想起些别的，抱住她的胳臂显得越发的紧了，有人的呼吸开始有些凌乱。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从手和身体的缝隙里看到桌上的药碗，急忙喊：“药！”
　　没人理她，背上开始有什么在游移，她的心也开始越跳越快。
　　“手！”她连忙又大喊，这次终于有人听见了，她被缓缓放开。
　　“你的药酒呢？”他的声音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她赶紧蹿回去，飞快地从桌子上找出跌打酒，然后缩回圈椅，“你快把药喝了吧，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看了看她，背过身去端桌上的药，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完全松下来，就见他仰头将那药一饮而尽，然后走了过来。
　　“给我。”
　　她愣愣地看着他随意扔下了药碗，几乎是无意识地递出自己了手里的药酒，然后看他半跪在自己身前，撩开自己的袖子，轻轻地碰触着手上的伤。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药酒洒在伤上热辣辣的疼，然后这分热又被温柔而有力的手一点一点地揉进骨子里。她看着对方的几缕长发搭到自己的膝上，很想伸手抚一抚，却还是没有动作。
　　沉默中，他抬起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今天的药味道好像不大一样。”
　　“你尝出来了？”几丝喜悦从心里释出，最后停留在她扬起的唇角上。
　　“恩，有股不常见的香味，那是什么？”
　　“那个啊，好东西，我好不容易刨到的，从找到再到等它开花结果，足足在那个破地方守了半年呢！”
　　她终于有心思去关心那长发，伸出空着的手去抚，却在快接触到的那一刹眼睁睁地看着它滑开。
　　她惋惜地抬头，对上那双眼，眼里已没了笑容。
　　“所以，就是因为这东西，你就半年不见踪影？”他平静地开口。
　　“我……”
　　她嗫嚅着，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细想起来，今日初见时他便是这神情，甚至都没有和自己主动说上一句话。只是后来被他的轻轻一握，让她忘掉了心头的异样。
　　而现在，这种感觉被他的一个眼神，又猛得拉了回来，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脸上流露出几丝失望，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帮她揉着手上的淤青。
　　他的发又一次散落在她的膝上，她却再不敢伸出手去。
　　“这种草难得一见，所以我一听说，就急忙赶过去了，幸好没被别人抢了去。”
　　手上感受到的力道还是那样不紧不慢，没有人回应她。
　　“听说它对身体大有好处，一般的那些药材根本就比不上。”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站了起来。
　　她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却见他径自走到一旁，从怀中摸出一方素巾慢慢擦拭着双手，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突然间觉得莫名的委屈。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更好一点。”眼眶有些发烫，她硬生生地忍住。
　　他终于正眼看向她，眼神说不出的深远。
　　“你知道怎样才会让我更好的，你只是根本就不愿去想。”
　　屋里又是一阵静默，这次打破沉默的却是他的一声轻叹。
　　“算了，你不要这样……别这样。”他走过来，伸手想探她的脸，却被她用手狠狠隔开。
　　“我就是想看着你好好的，我又没干什么！”
　　她胡乱抹着脸，声音里终于无可避免的带上了泣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这样。”温暖的手终于贴上了她湿凉的脸颊，却牵扯出更为汹涌的泪水。
　　“不就是忘了告诉你吗，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那么着急，我就怕去晚了就没了。”
　　她被揽进温热的怀里，头发被轻轻地抚弄着，一下一下。
　　“要不是因为是我当年配错了药，我才不管你呢，你爱怎样怎样！”
　　“是，是，要不是你把解药配成了催情散，我早就被你扔到一边了。”轻柔的抚慰声再次响起，换来的却是她一个含泪的白眼，和腰间重重的一掐。
　　“我要回去了。”她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时辰太晚了，你就在这住一宿吧。你那间屋子还留着呢，每天都有人打扫。”他柔声诱哄着，可惜她还鼓着脸，不为所动。
　　“你答应了让离哥儿送我的。”
　　“太晚了，离哥儿都睡了，明儿回去好不好？”
　　她开始往门口走去，只是才走了两步便被拉住。“好吧，我去喊离哥儿，你先在这坐会儿。你看你那眼睛，都有些肿了，不好让他瞧见。”
　　她想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从桌上拣了瓶药膏往眼睛上涂抹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你出去添件衣裳。”
　　“恩。”有风从她身边擦过，衣衫悉窣，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他走了进来。
　　“我让离哥儿去外头准备了，你先喝点热茶吧，晚上风冷。”
　　暖暖的茶盅被递到她手里，只可惜她现在鼻子微塞，闻不出心喜的茶香。
　　她也觉得有些渴了，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精光，刚放下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话未说完便没了力气，软软倒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