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starbuck

35、你要先原谅你自己

　　（三十五）
　　“许超，你是不是很多天没洗澡了？领子上都是油垢。”
　　“许超，周六下午不补课，你去理个发吧。”
　　“许超，你跟我聊会天，我们出去走走吧。”
　　……
　　他嘴里应着，好，好，好。头仍埋在书本中。不知疲倦地一遍一遍重复做着那些发下来的模拟卷。在街上没走一会，他说：“阿凡，我们回去吧。等高考完了，我就好好陪你。”我想说，你的弦绷的太紧了，要松一下。但看着他攒着的眉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只能什么都不再说，与他一起往回走。

　　春日的阳光把坚实的土地一点点晒软，酥松，路旁的树木蹦出一点点绿色的嫩芽，悄无声息又卵足了劲开始冒头。我却懒洋洋的，仍旧瑟缩在我的大棉衣里，怎么也晒不够，手是冰的，足也是冰的。常常，从教室的后门望出去，在彻蓝的天空与大朵大朵的白云里，觉得眩晕和乏困。那蓝色就像滴在白色衬衣上的墨水儿，洗过无数次，到后来，只剩灰蒙蒙的一个影。看着，看着，我经常会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却不能把眼睛收回来。
　　我仍旧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教室后门的那个位置，只是我左手边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在湍急逆流之上，我曾奋力划过桨。我以为我终会走过这艰难的一段。或许，真的再往前一点点，一切都会不一样。但现在，我不想再动，我没有力量了，所有所有的气力都已经被用完。随便会被冲到哪，随便会在哪停留吧。这个世界不需要我的原谅，我也不需要这个世界的原谅。我甘心就缚，束手就擒，就这样。
　　时间像蚂蚁回家的路途，遥远而漫长。让阳光来的再猛烈点，让温度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虽然我并不知道结束掉我的求学生涯后我可以去哪里，一切要怎么样可以继续。我常常看着在那奋笔疾书的许超发呆。我们两越走越远。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天各一方，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老死不再往来。记忆里的一切都会在时光里消失……我不知道。
　　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上进，头破血流去争独木桥。都在咬着牙支撑着，作最后的冲刺。我的气力却早在其它地方耗尽了。
　　我流连大街，溜冰场，长途车站侯车室……只要不是呆在教室或是回家。
　　看那些陌生的，素不相识的人提着行李袋旅行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当他们在路上行走的时候，像是和这个世界全然无关。所有的全部，只是行走，从一处到另一处。那些我从未去过，或许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他们从那些地方来，或要去那些地方。他们的面目我从未见过，一恍，也就完全忘却了。每每，却有一种冲动，想走上去，说：带我走。是的，带我走，无论是去哪里，到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只是把我带走，离开现在的一切。假装我的生命是崭新的，不曾有人晓得的。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是让我离开。
　　即使是世界的尽头。
　　什么都没发生。每日我仍旧得回到我的家，我的栖息之处，空无一人的家。

　　这日，深夜，我上楼，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一个人。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以为是许超，欣喜地走上前，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非凡？”
　　我很意外，竟然是李明康。
　　我把钥匙在手上绕着转了几个圈，放回兜里，在他的身边慢慢的坐下来。
　　他有点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两只手一会互相摩挲着，一会揣到兜里。半晌。
　　“非凡，你最近好吗？”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低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很好。”
　　我怎么会好呢，我怎么可能会好呢。我是个傻瓜，我是个笨蛋，我一无是处，我是个害人精。我不好，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抬起头，侧过脸去直视着他。他的眼睛望着我，是伤痛，是怜惜。
　　但，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我用手背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李明康，我没事，我很好。一切都不会更坏了，无法再坏了，就这样了。我很好很好……”掏出衣兜里一直拽在手里的钥匙，慌不迭的想逃。却怎么也插不对孔，钥匙掉了下去，我蹲下去。李明康也蹲下来，扶着我的肩膀，从兜里找出一条手帕来，擦我的脸。我就这么蹲在那，小声的啜泣。
　　他轻声地慢慢地说：“柯伟说你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他说你和许超吵架了，两个人分手了。”
　　我拿过他的手绢，自己擦着眼泪。冰凉的，粘忽忽的。我已经忘记那天跟许超是如何吵架的，没有任何原因，两个人就像是发泄一样的互相说着各种狠话。然后，精疲力竭地说分手。像是要恶狠狠地各自剜各自的肉，方才止的住心里的痛。无所谓正确或是错误，只有伤害，去伤害你生命里最亲近的那个人。
　　“许超欺负你了？”我把手帕蒙在脸上缓缓的摇头。怕他不相信，把手帕抽下来，望着他：“他没欺负我。”
　　“我报了飞行员，第一次体检已经过了。柯伟和许超都报了警校。大家成绩一直差，也就只能有这些可以做选择了。”李明康一句一句地说着。
　　他问：“非凡，你有什么打算？”
　　我摇头，我没任何打算。
　　“你总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再想自己要做什么。”他说。
　　我突然又很想哭，你知道吗，他说话的口气跟林想一模一样，他们是多么的般配啊。他们都是会讲道理的人，都是那种温和的对朋友很好的人，他们的心里都有着纯真的善良，又有着自己的坚持。但是……
　　一切，都太晚了。
　　我终于对他说：“对不起。”由衷的，为我心里的歉意，为那所有不该做我做了的事，为那所有我该做而没做的事情。
　　他温和的看着我：“陈非凡，你要先原谅你自己。”
　　“恩。”我点头，点头，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