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走了，永不再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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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生活是不公正的。生活是公平的。
他们想要，他们努力了，他们得到了。
我想要，我没努力，所以，只留下我一个人。这样的结果并不在预料之外。
许超拿着公安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有一种事竞成的悲壮。他紧紧的抱着我：“阿凡，我终于做到了，我可以当警察了。我一定要带着许亮回来。”这是他所有努力的动力。我为他感到高兴。
李明康的分数线过了招飞的要求，大致没什么问题。我热烈的拍着他的肩膀：“李明康，你最帅了，帅呆了。”他温和而爽朗地笑着，是一个足够大的，正直的，健康的，大小伙子的开心的笑。他问我：“阿凡，你有什么打算呢？”是啊，柯伟跟许超上了同一个学校，只剩下我了。
许超拉着我的手：“你想做什么都行，等我，等我毕业，等我回来，等我养你。”我看着他踌躇满志的神情，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泛起无力的无奈。等待，将来，都是触不可及的东西，命运潜伏了无数未知，在你安然走着的时候，会出其不意地迅速把你打趴。我深信，像我这样背负无数罪恶的人，永没可能平安走到承诺的未来。三天以后的事情，尚不能肯定，何况是几年后的将来。许超，我信你，却不相信生活。许超，你一心想着回来摧毁过去的一切，重建新的一切。我不想。我只想离开这一切，远远的离开，不再想起。我立心要去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把我的过去全部沉入海底。
陈超群找过我，她说，如果我没有打算复读的想法，她已经让□□给我安排好了工作。她说她觉得我也没什么念书的天分，曾经她还觉得我有可能把读书作为一条路，看来是不可行。她说，人的命运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的，我们两就这样的命。
我默不作声，曾经的往事已经不会再屡屡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它们随着我身体的一部分死去了。陈超群，如果我们从不曾交汇，一切是不是就截然不同。又或者，那样，我们也只不过就是分头腐烂。
我看着她，她就那样张着腿瘫坐在沙发上，穷凶极恶地抽着烟，眼神漠然，心神不知道飘忽在哪里。
“也许哪天许亮就回来了。”我想安慰她。
听到“许亮”这个名字，她身子震动一下，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尖锐。她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捂着额头。身子随着笑声战抖着，肩膀耸动，渐渐地，我听出她其实是在啜泣。我走过去，抱着她的肩膀，她伸直胳膊，一把把我推开。我的双手在空中僵硬着，抱着虚空的空气。
她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来胡乱地擦着脸，脸上的妆都已经糊掉，眼线变的黑乎乎的一团，像墨汁，脸颊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陈超群，她曾是一个多么精光四射的女孩。
她可曾后悔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最早走的是李明康。飞行员，很荣耀的。据说他爸爸在家一连摆了好几天的酒。学校也请李明康回去了，给所有考上飞行员的学生开了庆功宴。许超和柯伟也去凑热闹，看李明康胸戴大红花傻傻地坐在那。我没去。他走的前一天，我们四个人喝酒来着，在以前四个人经常一起吃饭的小饭馆里。菜叫了一轮又一轮，酒要了一巡又一巡。讲我们的相识，讲我们的过去，当然只有那些开心的，高兴的，让人快乐的往事。像是我们只有过好的时光。互相嘲笑，互相感慨。
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咆哮着K歌，声音穿透整个城市。对于我们，一个时代，终于终结了。
许超一次次地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好好的。然后，就是等他念完书回来。他说，我们会有家，会有孩子。许亮也会回来。那时候，我已经是个警察，可以谁也不用怕。我们会有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曾经想要的一切都会实现。我点头，我相信他是这样想的，是在为这个想法在努力。
他说，你要有时间就来学校看我，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玩。他说，听说他念书的那个城市有很多有名的风景胜地，他可以带我去每一处。
我抚摩他的脸，眷恋他的胸怀。这是我深爱的男孩，我生命里的第一个男孩。遇见他，是我的运气。无论多么坏的事情发生过，我始终坚信，他是那好的一部分，是我永不会后悔的那部分。
我真希望我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我希望所有的想象，都会一一实现。
我与他生离死别一样的纠缠。我真希望，我可以把我生命里所有的爱一次给完。
许超跟柯伟离开的三天后，那个明亮，阳光普照的清晨，我也离开了这个城市。等车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我发现，这个早晨像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许超的那个早晨。夏末，空气清新洁净，天空清澈湛蓝，道路两旁的枝叶茂盛，阳光热烈而明亮，光从树叶缝里透落着跳舞，风刷拉拉的响。他穿着雪白干净的短袖衬衫，深蓝色的工装袋袋裤，一只手抄在口袋里，一只手拎着书包。他就那样从我身旁侧身而过。我看到了他那两道浓郁黑黑的眉毛，狭长细小的双眼，嘴唇上顶着淡淡的绒毛和密密实实的一层细汗。他在笑。
这一天，是九月一日，开学的日子。
我带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给陈超群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永不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我走了，永不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