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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8章 坐而问道 ...

  •   陈九阴悉心诵读数日,将石室中真经记诵无误,便关好了那具石棺。小龙女与孙婆婆见她常去墓室,以为她是思念林姑娘,也没来打扰。
      如此便算开始了,可是难的还在后头。如今她只能自己修炼,无人指点,总有许多不明白之处。外功倒也罢了,到了内功之中,尽是什么“三花聚顶”、“五心向天”、“姹女婴儿”之类的古怪名词。陈九阴拿了几页纸,将不明之处都写了下来,对着看了许久,仍然想不明白。
      “什么三花聚顶五心向天的,怎么不说满堂红啊。”陈九阴没好气地盯着纸上,心中浮现出两只骰盅,之内四个六五个一,嘴角不由扶起一丝笑容,仿佛通杀全场,心中甚美。
      “男人不爱赌的只怕还不多,便是女赌鬼我也认识好几个。”
      脑海里突然幽幽跳出一个声音,陈九阴吓了一跳,打了自己一下,不再神游物外,凝神思索。想来想去,那真经的作者大约总不是开赌场的,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练功时拿三朵花放在头上?
      陈九阴想得滑稽,不由一笑。想起爹爹妈妈当年也是这么拆解字面,将九阴白骨爪中的“摧敌首脑”直接粗暴地当成插破头骨,轻轻一叹道:“爹爹妈妈,孩儿不愧是你们两个的亲生女儿,咱们一家人都是这么奇思妙想。”不由又有些难过,心倘若是义父或者林姑娘此时有一个在,她也能有个人问问。
      不过一丝哀伤也是转瞬即逝,因为她忽然想起了母亲生前说过真经中不明白的都是道家术语……
      道家术语!
      陈九阴一拍自己脑袋,欢天喜地地站起来道:“我怎么这么蠢,旁边就守着全真教呢。”告诉孙婆婆不吃饭了,走出墓去。

      陈九阴记得母亲提过曾向马钰问过一句,可那马钰警惕心极强,给她诈出了一句“铅汞谨收藏”便不再言。当时陈九阴不懂,还奇怪只是问出了一个词有何作用,现在想来梅超风当初的想法是没错的。这么看来自然不能向王重阳还活着那六个徒弟问,最好找个年轻的小道士下手。
      陈九阴在山间信步而行,倒也并不急于一时,今日找不到,总会有机会的。走到山后,却见溪水边似乎有一个人正在洗衣服,身着道服。
      陈九阴心中一跳,狡黠地笑了一下,仿佛已经偷看到要开的骰盅里是三个六。敛去声息,离开小路进了林中。
      那名小道士洗完衣服,擦了擦汗,提着水桶起身,忽然听见一阵隐约歌声,是女子所唱,极为悠长动听。
      “苍天如圆盖,石上有青苔,萤火虫你要去哪儿,看星辰照大地——”
      小道士微微一呆,缓缓沿原路回去,发觉歌声越来越清晰,的确是林中传来的。他走上小路,轻轻地顺声而去,见树林掩映之间,果真有个紫衣女子背坐在石头上,瞧不真切。
      “花鸟住寒山,人间走圣贤,萤火虫你要去哪儿?他不敢高声语。”
      小道士听得入神,不由有些呆了,不知何时忽然见林中那女子转过身来,发现了自己。小道士“呀”了一声,急忙要跑,那女子身形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面前,拦在当路,道:“去哪儿啊小火虫?”
      小道士一呆,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又道:“你为何偷窥我?”
      小道士急忙低下头,看也不敢看她道:“贫道无意经过,听见……听见姑娘歌声……”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你觉得我唱得好听,所以忍不住听了一听是么?难道听一听也犯了清规戒律么?”
      小道士道:“贫道惊扰了姑娘……”
      紫衣女子笑道:“我又没有怪你。你为何怕成这样?感情不是因为戒律,而是我会吃人。”
      小道士急忙道:“不是的。”
      紫衣女笑道:“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小道士总算抬起头来,瞧见面前的女子,不由又有些呆住了。只见她亭亭而立,肌肤白皙,容貌甚美。不笑的时候好像有二十五六岁,可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又像未满双十的妙龄少女。
      这女子自然便是陈九阴了。陈九阴瞧那小道士年纪甚轻,最多不过十八九的样子,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脸色竟比女人还白,此时稍一脸红便十分鲜明地浮在脸上,连说话也结巴了,心中暗笑。不再看他,移开目光,幽幽道:“今日的水凉不凉?”
      小道士回过神,道:“凉……额,不凉,不凉的。”
      陈九阴一笑道:“什么不凉,方才我在里面洗过帕子,冷的要命。”瞧着他手里的水桶,道:“小道爷,水这么凉,还洗衣服?”
      小道士道:“衣着仪容总要整洁。”
      陈九阴点头道:“小道爷修行好,是我唐突了。不瞒你说,我此上山来乃问道而来,有些问题不知小道爷可否为我解解?”
      那小道士心中松了口气,听见她不称道长,却叫自己小道爷,只觉有些难为情,却又说不出地受用。她既有心向道,问到自己头上,焉有不答的道理?
      陈九阴笑了笑,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道:“敢问道长,万物何来?”
      小道士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来于道。”
      陈九阴心中暗喜自己没找错人,若是捉到个不学无术的也是问道于盲,问了怕也无用。其实这个问题与真经无关,她不上来就提真经术语,一是防止引人怀疑,二也是考教。
      陈九阴点头笑道:“瞧小道爷斯文样子,平时果然是个认真看书的。”其实这些她只是幼时在酒窖帮忙时听账房先生摇头晃脑地念过两句,对道家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所知委实有限得很,机锋再多打下去只怕要露馅。一时心中思索,面上却笑得很是大方。
      那小道士被他一夸,有些羞赧地一笑,却也并没说话,可见平日的确是饱读经书。陈九阴瞧着他手上的水桶,扑哧一笑道:“还提着,不重么?”随手伸过让他放下。小道士忽然与她离得这么近,手上肌肤相触,好容易消下去点的面色只立时红得更加厉害,急忙缩回手将桶放下,仍是直直站着。
      陈九阴一笑,想了想又道:“道长可知何为有,何为无?”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行,高下相倾。万物之道,相反相成矣。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陈九阴心中一汗,其实这个问题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这小道士居然想也不想,张口便来,还说得头头是道。说起这些时神情自若,侃侃而谈,毫无方才扭捏样子。虽然她也没太听懂,但总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原来那小道士生性安静,平素的确饱读道家经典,相比于其他师兄弟们讲武练功,他倒更喜欢独自一人整日看书。长此以往难免曲高和寡,几乎从没有人与其讨论书中事,心中也有些许苦闷。陈九阴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看似随意,其实肚子那点东西委实快要倒空了。可在这小道士眼中却似遇上知音一般,满腔才学终于能说给人听,心中无比幸福,几乎有些飘飘之感。
      陈九阴赞道:“小道爷见识极深,莫非是全真状元?”
      平时师兄弟与他打趣,倒真有人说过你是咱们全真派的状元爷,小道士道:“不敢不敢……姑娘所问这些也不是一般人会去想的,如今……如今像你这般有见地的人也已不多了。”
      陈九阴心中暗笑,瞧这孩子果真是读书读得人有几分傻气,正了正神色,道:“何谓天之道?”
      小道士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高者仰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陈九阴心中一跳,喃喃接口道:“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对么?”
      小道士点头道:“正是。”
      “什么是三花聚顶,五心向天?”
      “三花即三华,人体精气神之三者荣华。三者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是为聚顶。”
      陈九阴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小道士都一一说了,陈九阴抬起头,笑道:“姹女婴儿何解?”
      小道士面上微微一红,道:“婴儿为铅,姹女为汞。”陈九阴略微一怔,若是这般意思,正不知他脸红什么,只听那小道士顿了一顿,又道:“婴儿姹女,实为阴阳交合。”
      陈九阴心中恍然,微微一笑。常人想必只知道水银铅汞,不知这深层意思,但九阴真经中所言皆为武学奥秘,所谓阴阳交合,只怕是说阴阳互济,以柔克刚的道理,并不是往歪处想。陈九阴凝神细思,那小道士却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道:“这些词你是从哪听来的?”有一些就算全真门内的弟子若不是多读过两本书只怕都不知道,她一个俗家之人,为何问得如此详细?
      陈九阴随口道:“从一本炼丹的道书上看来的。”
      那小道士道:“是什么书?”
      陈九阴忽然一愕,想到自己委实不该在孔夫子门前背三字经,一时答不上来。那小道士心中升起警惕,忽然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陈九阴急忙站起身道:“小道爷,别走呀。”那小道士只装作没听见,越走越快。陈九阴心中一横,忽然凌空跃起落在那小道士面前,点中了他穴道。
      小道士骇然失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陈九阴走到他面前,幽幽道:“我既诚心问道,道长为何不肯答我?”
      小道士一张脸憋得通红,道:“你……你问的根本不是道,你……”
      陈九阴忽然不再笑,面上冷了下来,道:“御六气之辩,是哪六气?”
      小道士道:“我不说。”
      陈九阴哈哈一笑,忽然从他手中所提木桶里抽出木舀,敲了一下那小道士的脑袋。那木舀本是他用来舀水的,这一下看起来轻轻飘飘,那小道士却觉脑袋上仿佛被大锤狠狠敲了一下似的,一时眼前一片金星乱冒,连耳朵也鸣了。陈九阴见他年轻,是以点穴时未下重手,否则单单以点穴手法便可令他周身痛苦难当。那小道士被她这么一敲,委实却也缓了半晌,七荤八素。
      陈九阴逼问道:“你说不说?”
      小道士咬紧牙关,闭嘴摇了摇头,陈九阴又是一敲,他却还是不肯吐露。陈九阴连哄带劝地说了几句,渐失耐心,冷冷道:“好言好语不听是么?”又重重在他头顶上一敲,当地一声脆响。
      小道士道:“我不知……哎唷……不……啊……不知道……”说话间又被重重敲了三下。
      “还学会撒谎了?我让你不知道!还不知道?”
      其实倒不见得她下手多重,但是这小道士生平从没遭遇过这般灾难,光是被一个女子这般拿着木舀连连敲自己脑袋已是极大地丧失尊严,何况不管是谁脑袋这般被人一下一下地敲也总是受不了的,终于苦声道:“阴阳、风雨、晦明,是为六气。”
      陈九阴住了手,微笑道:“这才听话么。”手掌忽然在他面颊上拂了一拂。
      那小道士本以为她又要敲打自己,吓得连都白了,见她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作温柔,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挑逗之意,一时又是迷离又是叫苦。陈九阴又问了几句,他只能一一说了。
      终于全都问完,陈九阴心中甚喜,但有豁然开朗之感。许多年没做过这般恃强凌弱的事了,瞧着那小道士也被自己欺负得够了,心中好笑,却板起脸,点点头道:“总算你说得我还满意,今日就放了你。可是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上重阳宫告你私闯活死人墓偷看里面的姑娘洗澡,知道么?”
      小道士慌张地“嗯”了一声,陈九阴瞧了他两眼,终于笑了笑,将木舀丢回桶里,解开了他穴道,随手在他头上揉了揉道:“多谢你了,小萤火虫。”转身离开。
      小道士原本捂着脑袋,见她缓缓走远,心中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忽然高声道:“我……我叫张清云。”
      那小道士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为何还要主动将姓名说了出来,生怕人家不够告状么?可他也不知是为什么,很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陈九阴身子一顿,心中忖道:“处志清静,原来是清字辈的小道士。”回身笑道:“再见了,小道爷。”却没有说自己姓名。
      张清云呆呆望着陈九阴紫衣身影隐没在小路之间,蹲了下来,痛苦抱住脑袋。头顶上被她敲过的地方仍在隐隐发疼,水桶掉在一旁,苦恼地摇来晃去……

      陈九阴走回古墓中,经过昔日王重阳练功那间石室,发现小龙女正在其中。她此时心情极好,微笑走进去,见小龙女似乎在观瞧室顶武功,有些惊讶道:“龙儿?”
      小龙女见她进来,道:“陈姐姐。”
      陈九阴默默地走了进去,心中也有些黯然。看着小龙女,想林姑娘死了之后再没人教她功夫,一切却全要靠她自己了。但当下不动声色,笑了笑道:“你在研究什么呢?”
      小龙女也有些气馁道:“师父临终之前虽将本门练功要诀都告诉了我,这全真武功我却只练了个开头,更加不用说玉女心经了。”
      陈九阴知道她嘴上不说,但李莫愁来抢夺心经之事还是在这孩子心里压得不轻,笑笑道:“那龙儿说说看,什么地方不明白了。”
      小龙女望着头顶符诀图形道:“师父说学练本派玉女心经之前先要学全真武功,可我与师父学练不久便再难进展一步,只因差了门径口诀。而祖师婆婆又不在了,没处可以请教……我曾说要到全真教去偷口诀,给师父重重训斥了一顿,后来就搁下了。”
      陈九阴失笑道:“龙儿,有时候你不必这么听话的……”见小龙女面露不解,道:“此事不难,现下你不用着急,先将本门武功练好,日后练到全真武功有不懂之处,只消去全真捉个道士来,不断敲他脑袋就是了。”
      小龙女不知还能有这般做法,奇道:“真的?”
      陈九阴心中笑道你以为我今日干嘛去了?正色道:“当然了。如今你师父不在了,日后她若怪你,你只说是我为你出的主意就行了。”此时一句玩笑之语,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个主意却已留在小龙女心中,多年后她与杨过练到此处,曾想捉人来问,都是后话。
      陈九阴轻轻叹了一声,又笑道:“全真教的小道士颇有骨气,不过我瞧你其实根本连敲脑袋都不用。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只消露出脸来对他们轻轻一笑,只怕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你问不出来的。”
      小龙女微微一呆,自然不懂她语中何意。陈九阴瞧着她,知道再过几年只怕当世女子也无人有她这般天人之貌。她心中却并不欢喜,反而有几分叹息,只因知道一个女子若生得太美易遭物忌,命途往往多舛。可若让她一辈子呆在这古墓,又岂非太过可惜。但是幸好她心思单纯,若能一辈子做个美美的小傻瓜倒也没什么不好。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再看看玉女心经去。”小龙女点点头,两人走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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