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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4章 火并 ...

  •   次日出发回程,不在话下。回去路上不必收账,算着两天便可回到铁掌帮。众人原路返回,第一日太平无事,谁知第二日天气竟昏昏沉沉,闷热异常,似乎将要下雨。
      原本今日晚上便可以回到帮中,谁知天公竟不作美。众人行了半日,颇为辛苦,作原地休息,待半个时辰后再上路。陈九阴也不觉得饿,胡乱吃了几口干粮,只想靠在箱子上小憩一会儿。方闭了会儿眼,忽闻天空之中一声闷雷声响,听见有人道:“下雨了,下雨了。”
      湘西之地气候奇特,不论山中还是平地,此季节急雨说下就下也是常事。来的快去的也快,通常片刻便也停了。众人乱纷纷地起来收拾东西,穿戴蓑衣,推车马继续上路。谁知这一场雨竟是越下越大,天空中乌云密布,天地间只灰蒙蒙一片令人难行。勉强走了一阵,忽然只听“咔嚓”一声,不知是谁喊了声:“车辙断啦。”
      陈九阴回头一望,见最大的一只车轮果真陷进了泥里,不堪而断。众人停了下来,均面有愁色,瞧着丁斩修,道:“舵主,怎么办?”
      丁斩修沉吟一下,道:“先停下吧,箱子移到好车上去。”
      车马有限,而且不比来时都是空箱,此时箱子之中装满了银子,异常沉重,只能将马让了出来拉货。众人忙了一阵,将重物分了分,一部分移到没坏的车板上,一部分驮在马背上。只是这样一来所有人只能下马行走,速度更慢。丁斩修走在最前,望了一眼队尾道:“今日怕是不能回山了,咱们先出了山林,再作打算。”倒也无人说话抱怨,只齐心协力,默默行路。
      陈九阴走在马边,瞧着天空,又听得一声闷雷。心中不知为何突突乱跳,总有种不祥之感。又走了一阵,雨竟越下越大。水流如注,白花花地泼浇下来,淋得人几乎看不清前方,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后方突然传来马匹嘶叫,众人连忙齐齐向发声之处看去,却见一匹马蹄下打滑,差点摔倒。若不是牵马那名帮众手快拉住,差点连人带马跌下山去。旁边几人立即齐齐去帮,幸好有惊无险。
      丁斩修有些恼火地推了推笠沿,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挥手道:“不要走了,等雨停停吧。”
      众人走到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路上停下等待雨停,陈九阴坐在一边,搂着通宝,不禁也有些发冷。过了半个时辰,算时间已到下午,一场急雨总算小了一些。丁斩修起身,众人见他起来,也纷纷站起了身。通宝跑到中间,欢声道:“雨要停啦。”
      丁斩修没有看他,道:“小鬼,只怕不太平的还在后头。”神色有些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陈九阴走到旁边,也有些担忧道:“有什么动静么?”
      丁斩修望着山林之间,幽幽道:“但愿不是哪个不开眼的苍蝇想来叼肉。”

      众人正待重新出发,忽然只闻山中呼啸之声。陈九阴心中一沉,却见所有帮众均训练有素地聚到中间,背靠背从车马中抄出家伙,似要迎敌。陈九阴瞧着丁斩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丁斩修却忽然笑了,幽幽道:“咱们有朋友来了呢。”缓缓地从旁边车板后面,抽出一把一人肩高的□□。
      陈九阴先前确实见到车上捆着兵器,但平时用油布包着,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的确是有一把最长的,先前还道是什么铁枪之类,想不到竟是把刀。从前没见过他使用兵刃,此时瞧着丁斩修,见他所使兵刃居然是这么大一把□□,一时也有些口呆。她在中原从未见过有人使用这种马刀,只因这兵器颇为沉重,又这么长,使用起来颇为不便,一般人极少练。
      雨仍纷落,说话之间四周又窜出不少人,竟从两面而来,似要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对方也均是蓑衣斗笠,看不清什么人,手持白刃,明晃晃地冲将过来。
      铁掌帮众已迎上敌人,双方话也不说,直接动上了手,顷刻只闻一阵兵刃相接之声。丁斩修将刀扛在肩上,望着前面道:“你退后点,看好车子。”步履沉稳,迎了上去。越走越快,走进搅在一起的人堆之中,双手握住刀柄,向上挥出。那□□砸在其它刀剑之上,只“铮”的一声,颇为沉重。
      陈九阴虽不害怕打架杀人,但从没有见过这种帮派火拼的场景,一时也有些发慌。却见所有人全都是一副毫不见怪、家常便饭的样子,想必这种黑吃黑的事情自古在这湘西马道之上便不只发生过一回了。此处马帮、山贼均各有其势力,虽然铁掌帮势大,但为了生活,总也有铤而走险来做无本生意的。回去路上他们车中装满了银子,今日又天降大雨,更给了这些人绝好的机会。
      陈九阴退在中央,瞧见丁斩修长刀翻飞,举重若轻,膂力惊人。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转眼已砍翻了七八人,不由为之惊艳。但是此方只有十余人,对方却至少来了三五十人,更不知后面还有多少没看见的。被围在中央,颇感压力,心中仍是难以轻松。
      通宝竟是一副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些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丁斩修,见他身手神俊,转眼又砍倒两人,大声欢呼喝彩,手舞足蹈道:“丁大哥好棒!”
      此时两帮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如此生死关头忽闻一个小孩在此聒噪,对面不由大为火光。丁斩修闻声回头,心中咯噔一沉,只见一人目露凶光,手持苗刀,竟向通宝砍去。
      一旁的陈九阴也听见风声,失色道:“通宝小心!”飞掠而起前去抢救通宝,中间却隔着车子,只能伸长了手臂,硬将他拉到一边。通宝吓得面无人色,在滂沱大雨中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忽然只见红光一闪,陈九阴小臂之上竟被砍了一道长长伤口。一切只在顷刻,丁斩修离得太远,无法前来施救,此时见陈九阴救下通宝,心中略安。
      陈九阴闷哼一声,踢翻了那人。通宝哭道:“姐姐!”赶紧贴在她身边,见陈九阴紧抿嘴唇,微微皱眉。幸好只伤在臂上,不妨大碍,但目中渐渐露出怒气。
      陈九阴一手将通宝护在身后,一手抽出腰间银鞭倏地挥出。方才那人被她踢翻,见她目露凶光,连滚带爬正要逃命,后脑却忽地一痛,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通宝瞧得目瞪口呆,只觉女人发起狠来竟然比男人还要可怕。陈九阴把通宝推到后面,银鞭舞成一个圈子,加入战团。丁斩修听见她呼叱,解决眼前敌人,腾出口气望了一眼,隔着人影只见陈九阴鞭法凌厉,已卷飞了一片刀枪剑戟,有哪个不长眼的身上脸上挨上她鞭子一下,登时倒地难起,脸上只给打得鲜血淋漓。她动静如此之大,也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围向她中间。
      此时铁掌帮中也有不少人受了伤,还能打的没剩几人。帮众见己方陈九阴如此神勇,惊喜之余,士气忽然大振,竟有威不可挡之势。片刻,对面渐渐不敌,有败落之相。
      丁斩修解了前面围攻,忙提刀去陈九阴身边帮忙。外围之人见他来了,更是面露惊恐,慌慌张张地抵挡几下,落荒而逃。只见板车周围地下已躺着三四个人,不知生死,此时陈九阴正以鞭子横卷住逃跑的一人脖颈拖了回来,左手成爪,竟要往天灵盖上抓去。
      陈九阴正要下手,臂上一紧,抬头见是丁斩修抓住了自己,不由一怔。这片刻空隙,抓着的那人已从手下逃跑。望见四下,只见彼方敌人互相拉扯着逃命,一片混乱,跑得竟比来时还快。
      陈九阴不由恼火道:“你干什么?”
      丁斩修道:“都是混口饭吃,别这么赶尽杀绝。”这倒也不全是真话,只是见她毕竟是个女子,不想让她身上染了这么重的杀气。瞧见陈九阴右臂上一道血红,不由扶住她道:“你受伤了?”
      陈九阴摇摇头,道:“不碍事,没伤到筋骨。”
      丁斩修四处一望,瞧见缩在车板底下的通宝,目露怒意,厉声道:“你还不滚出来?”
      通宝神情惊慌,呆呆望着陈九阴,似乎有些吓傻了。丁斩修望了望陈九阴,叹了口气,将语声放柔了些道:“今日若不是陈姐姐救你,你以为你这条小命此刻还在么?还不出来多谢姐姐。”
      通宝嘴唇紧抿,忽然踉踉跄跄地从车轮下爬了出来,跪在陈九阴面前道:“姐姐……今日你救了我性命,自今日起我丁通宝这辈子、这辈子为你当牛做马……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
      陈九阴见他小眼通红,语无伦次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伸手拉起他道:“好了好了,我没事。”
      通宝呆呆起身,望见陈九阴手臂,心中更加后悔自责。此时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还站着的也轻重不一地受了伤,喘息未平,互相搀扶着走到一起。丁斩修走到中央,见死伤中有自己帮中的人,目中沉重一下,道:“把死尸殓了,此地不宜久留,大伙快走。”
      众人默默将死了的三名同袍用席子卷了,放在车上,将伤员围在中间,离开此地。

      傍晚时总算太平出山。众人到了安全地带,方才歇马扎寨,检查伤员,互相包裹伤口。陈九阴坐在一边,觉得右臂上已不怎么痛了。轻轻将袖子掀起来,还是不由“嘶”了一声,见右臂背上被刀划出尺许来长一道斜斜伤口,方才她又挥鞭一通好打,也流了不少血,此时血已凝了。
      通宝拿着伤药与裹布四处帮忙,走到陈九阴身边,瞧着她伤口,目中又要落下泪来,道:“姐姐,我帮你包扎吧。”
      陈九阴微笑了笑,道:“好。”通宝蹲了下来,却也忍着没掉眼泪,认真为她包扎。但毕竟年纪太小,心中还是难以镇定,见她伤口颇深,手上不由有些发抖。将金创药敷在伤口上,裹布时有些毛手毛脚。陈九阴被他一碰,原已麻木的伤口中忽然一阵剧痛传来。
      丁斩修走了过来,将通宝踢到一边道:“没轻没重的。”接了他手中布条,板起脸道:“你去别处帮忙吧。”
      通宝知自己今日闯祸不轻害他担心,瞧着丁斩修,默默地走到一边。陈九阴见平日活脱如火的通宝竟连话也不说了,轻声道:“你对他这么凶干什么。”
      丁斩修道:“不这样怎能让他长长记性。”异常娴熟地将通宝包的布条重新打开,将倒成一团的药粉均匀抹平,再将伤处裹好,望向她道:“痛么?”
      陈九阴摇了摇头,也问他道:“你有事没有?”
      丁斩修道:“就凭这些喽啰怎能伤我。”站起身子,去照顾其他弟兄。

      这一番忙到入夜,众人总算都安置好。今日一场惊险,此时人人均再无力气,裹好伤口,吃些干粮,躺下片刻便睡着了。通宝毕竟是个孩子,今日经历这么大一场凶险,此时也已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陈九阴回想此番诸事,倒有些难以入眠。瞧着睡着的通宝,心中忽然格外羡慕。望见丁斩修一人守在远处,再看众人,忽然明白他们为何可以如此放心地睡去。今晚大伙儿都受了伤,定是没人与他轮换。瞧着他一人坐在那里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种孤狼般的静默。
      良久,陈九阴站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丁斩修听见声音,回头见陈九阴来了,道:“你去睡吧。”
      陈九阴摇摇头道:“没事,反正也睡不着。”在一旁坐下。
      丁斩修微笑了笑,转过脸去。陈九阴见他此刻连火也不生,定是为了保障众人安全,不由道:“你对兄弟们还真好。”
      丁斩修笑笑道:“谁让我是他们舵主。”想起今日死了几名兄弟,低低叹了一声,神情落寞。陈九阴知他心中所想,想说几句话来安慰,但一时竟说不出来。丁斩修似乎瞧出她心事,笑了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出来行走的,就是刀口上混日子,这也是命。”看了陈九阴一眼,道:“今日还真要谢你如此出力,把我都吓了一跳。”
      陈九阴淡淡笑道:“你也不赖,好俊的身手。”
      丁斩修叹道:“再强的好汉也敌不过人多,幸好今日他们来的人不多,不然此刻啊,咱们大伙兴许早就变成鬼了。哦,不过除了你,估计你要一同被抢上山做压寨夫人了。”
      陈九阴见他此时还开这种玩笑,心中一气,也不与他计较,道:“谁敢抢我。”
      丁斩修本想调笑两句,瞧了一眼她胳膊,有些歉意道:“不知日后会不会留疤。”
      陈九阴低下头,望了自己手臂一眼,呆呆道:“我想会吧……从小我受了伤都留疤的。”
      平常女子无论会不会武,约莫都是爱惜皮肉,丁斩修见她似乎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道:“你还真是……不计小节。”
      陈九阴笑笑道:“又不是伤在脸上,有什么要紧。”望着远处,只见夜幕下一座座连绵山脉巍然屹立。身处其间,竟生出一股渺小之感。夜色深深,虫声窸窣,只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夜风,刮过树梢枝头,沙沙作响。
      今日下了一场大雨,此时黑沉沉的空中重云渐渐薄了一些,透出一丝月光来。空气也是异常清新,没有了几日来的灼热,令人舒适。两人说了几句话,渐渐不语。陈九阴长长吸了口气,想到明日便要回铁掌帮去,想到之前一切,胸中不由又是一阵发闷。
      丁斩修瞧了一眼陈九阴,见她神色,轻声道:“还想那人?”见她没有说话,道:“出来走这一趟,心里总该宽了些吧?其实人都这样,有些事觉得大得要命,其实四处逛逛过一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见陈九阴还是不说话,撇撇嘴道:“再说你究竟看上那小王爷什么了……”
      陈九阴瞪了他一眼,但想起自己自从认识杨康之后种种事情,委实真如一团乱麻结在心头。呆了半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教过我,爹爹妈妈也没教我。”
      丁斩修闻她此言,不禁失笑,正色道:“那个……令尊令堂,便是多年前威震江湖的黑风双煞么?”
      陈九阴怔了一怔,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令尊”与“令堂”是问她父母,点了点头,道:“你知道他们?”
      丁斩修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他们大名?这两位前辈我可是钦羡已久……想不到无缘认识他们,倒能认识他们后人。”
      陈九阴淡淡一笑道:“我有什么了不起?比我爹爹妈妈可差远了。”
      丁斩修听过陈梅二人“铜尸”与“铁尸”的外号,有些奇怪道:“我听说你父母均是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他们没有教过你么?”
      陈九阴摇摇头,有些凄凉道:“我妈说这门功夫连起来太辛苦,尤其是个女子。他们服食砒霜练功,却不让我服食。她说况且纵然练到我爹爹那般铜皮铁骨,终也有个罩门,还是葬送在黄口小儿手里……她没教过我,她除了武功,别的什么都没教我,只教了我怎么杀人,怎么把人脑袋上抓个窟窿。”想起母亲,自然又想起杨康。梅超风生前收杨康为徒,却从没有向她提过杨康,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她没说过杨康,自己却终究还是与杨康相识,不知是缘是孽。母亲已死,可这男女情爱之事,却不知还能问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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