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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夜风毒虫 ...

  •   丁斩修望她神情,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杨康,不禁道:“他究竟是好在哪里?我真是不明白了。”
      陈九阴喃喃道:“我也不明白。他说要带我去遍好地方,看遍好风景,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说要放满城的烟花给我看。”
      丁斩修听完却是大翻白眼,只觉这种话只能拿来骗骗女子,大家都是男人,他有什么看不明白:“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让你颠倒如此……他以为那很难么?纵是没有他,你此番难道没有去过好地方,看过好风景么?”
      陈九阴呆了一呆,忽然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此番去到湘西,虽然穷山恶水……也算好地方了;吃的东西虽然不见得多么好吃,但总也是没吃过的;至于好风景更加看了不少。心中忽然万分恼羞,不知这些话自己怎么会对他说了出来。但是虽然被他嘲了,可是说了出来,心里忽然轻松了不少。
      “就怕有些风景啊,你还不敢看呢。”
      陈九阴瞧了他一眼,道:“是啊,不能光说我,也该说说你了。”想起这一路上他的种种表现,忽然也将一个疑惑许久的事情问了出来:“你对此地如此熟悉,你是湘西人么?”
      丁斩修顿了一顿,笑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陈九阴想不到他原来真是湘西汉子,有些惊讶。但见他平常在铁掌帮中也毫无湘西痕迹,不由道:“为什么?”
      丁斩修一怔,笑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娘是湘西人,我便算得半个吧。”
      陈九阴不由呆呆望向他挂在身上的布囊,丁斩修见她目光,摸出布囊道:“对,这个就是她留给我的,手艺很好吧?”
      陈九阴点点头道:“好,很好。我以为……”
      丁斩修道:“你以为是女人送的是不是?”笑了一声道:“他们也那么以为,猜了好几年都没猜出来是谁,笨死了。”
      陈九阴见他只说母亲,不提父亲,道:“那你爹爹呢,他不是湘西人?”
      丁斩修目中闪了闪,道:“他不是。”忽又笑了笑道:“既然说到湘西啊,你丁舵主今晚无事,便给你讲讲湘西诡怪之事,就怕你没有胆子听。”
      陈九阴不由心中好奇,道:“什么诡怪之事,你尽管说来,姑娘这辈子还没怕过鬼。”昔日她练九阴白骨爪之时曾敢半夜前往乱坟岗掘坟,自觉这世上也没什么可怕之事。
      丁斩修轻笑道:“你可曾听说过湘西三邪么?”
      陈九阴摇摇头,丁斩修道:“今日便给你长长见识。咱们也不多说,只先讲其中一邪,是为赶尸。我说你不敢看的风景之中啊,赶尸可算一个。”
      陈九阴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曾在村中听说过些鬼怪故事,似乎的确有此一说。只听丁斩修道:“其实赶尸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但是也神秘的很。这世道太乱,很多客死异乡的人回不了家。所谓赶尸,就是让这些死在外面的人跋山涉水,魂归故乡。”
      陈九阴不由道:“死尸如何能站了起来,自己走回家去?”何况隔着千山万水。
      丁斩修幽幽道:“这就是赶尸人的厉害了,不论多少死尸,都是赶尸人一人赶得。他敲锣走在前面,念天喊魂,那些死尸便都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个个跟着他,排成一行。就这么走啊,走啊……”语声飘忽起来,忽然变得有些恐怖。若是在白日之中倒也罢了,可是此情此景,陈九阴听他诉说,想象起那情景,望着四周沉沉夜色,不由有些发寒,仿佛黑暗之中藏着什么东西。
      丁斩修暗暗坏笑,望着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错,死尸不能见阳光,正是夜间赶路,白日休息。”
      “死尸还需休息?”陈九阴此时已听得入迷,虽然害怕,却忍耐不住地想听下去。丁斩修道:“怎么不需?不过你不用怕,他们不会打扰活人。湘西有种死人客栈,专门给他们住的。”
      陈九阴缓缓神,强自镇定道:“说得这么真,难不成你亲眼见过死尸走路么?”
      丁斩修道:“何止见过,我曾经还想吃这碗饭呢。可是巫司说我生得太俊没有魂根,干不来的。”说着面上真的露出遗憾神色,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所谓“赶尸”,不过是运尸。这份差事本就不祥,久而久之,自然被传得邪乎起来,运尸之人便也用种种办法做出神秘样子。所谓死尸行走,也只不过是背尸走路而已。只是多在夜间,又掩藏得好,慢慢遍成了“赶尸”。丁斩修所见当然不是真正的死尸走路,但是他所说却也不假。
      丁斩修见陈九阴面上果然变色,心中暗笑,继续低声道:“不过啊,见到赶尸的一定要躲远些,最好连看都别看。因为有些死尸,譬如横死的是不能赶的。有时死尸异变,变成僵尸就会咬人。莫说旁人,连赶尸人都咬。”声音越说越低:“赶尸人走在前边,一时没有回头……便被死尸从后咬住了脖子!”忽然提高了声音。
      陈九阴“啊”地一声捂住颈中,忽然只感一阵剧痛。随即发现这剧痛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确实有异。丁斩修哈哈而笑,又不敢太大声,只捂住了肚子不住抽动。可发现陈九阴仍以右手捂着后颈,也觉出事情不对,急忙拉开她手,拨开头发,心中也是一沉。
      陈九阴感觉他在自己颈中一拂,见有一物落在地上,竟是只寸许来长的毒虫,甚为骇人。此虫中原地带从没见过,不知是什么虫豸。丁斩修第一日便已给过她虫药,这几日她也均小心涂抹,但今日淋了场雨,肤上之药已给冲掉了大半。又打了一场大架,委实没仔细重新涂药,只给手腕足踝中露出来的地方抹了一些,竟忽略了脖颈。此时陈九阴却已连呼声也发不出来了,已然觉得身上有异,由脖颈之中开始,渐渐僵硬难动。
      丁斩修却一点也不显得惊慌的样子,看了一眼那虫,瞧了瞧她,异常淡定地道:“你要长痛,还是短痛?”
      陈九阴脖子已转不动了,只有眼珠能动,惊恐地看向他,不知长痛是如何,短痛又是如何,只觉连舌根都开始发僵,努力道:“自……然是短痛。”仅说五个字都十分费力。
      丁斩修目光闪了闪,望着她,忽然笑了一笑,竟俯身侧首将嘴唇凑近她颈中。陈九阴心中大惊,两人原本并肩而坐,此时她瞧不见丁斩修,只感觉到他双唇已然贴上了自己脖颈吮吸。后颈之中一阵痛楚,脖颈却仍是僵硬,半个身子都跟着动弹不了。浑身一股异样感觉阵阵传来,总觉他已停止了吮吸,可口唇仍没离开她肌肤。
      半晌,丁斩修总算离开了她脖子,将一口血吐在地上,抹了抹嘴唇笑道:“好香啊。”
      不知是颈中僵硬之感已消还是气得急了,她好像忽然又能动了。陈九阴猛地抬起左手,一个耳光就要往他脸上打去。丁斩修眼疾手快,抓住她手道:“你打我?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陈九阴心中气血上涌,方欲挣脱,眼前忽地一黑,不知是否余毒发作,无力回天地仰倒地上,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陈九阴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光线刺目,不由抬手一挡。这一抬,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又能自如活动了,心中惊喜。坐起身来,见自己依然躺在昨晚与丁斩修说话的地方。想起昨夜之事,忙一摸后颈,发现伤处已敷上了嚼烂的草药,疼痛也减轻了。瞧着时辰,天已亮了很久。
      陈九阴站起身来,瞧着远处丁斩修正神色如常地与帮众们一起整顿车马,谈笑自如。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大步走了过去。
      丁斩修望见她道:“醒了?哈哈,通宝哭了半天,还以为你死了,怎么哄都没用。”
      陈九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推掌直直向他打去。丁斩修吓了一跳,接了她两招,双手猛捉住她手腕,将陈九阴身子反转过去,背向自己,箍在怀中。陈九阴只觉双手如被铁箍铐住一般,心中更怒,飞足向后踢出。丁斩修拧身以膝盖撞下她腿,道:“断子绝孙啊你!”
      众人一阵低低狭笑,只道是舵主昨晚不知怎么轻薄了陈姑娘。如今她来讨回公道,此时两人推来打去,也不过是打情骂俏,纷纷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走开。
      通宝忽然从远处飞跑回来,双手似乎还握着什么草药,人还没到面前便大声叫道:“丁大哥,我又找到药了,你再给姐姐换一次。”跑到眼前,忽然愣住了,只见众人脸上偷含笑容,正当中丁斩修双臂仍箍着陈九阴。陈九阴面上通红,身子扭挣,两人似乎正在较劲。
      通宝欢呼道:“姐姐,你好啦!”急忙跑到她身边,又愣了愣,道:“丁大哥,你们在干嘛呢?”
      陈九阴低声咬牙道:“放开我。”
      丁斩修哈哈一笑,松开了她。通宝扑上来,抱住陈九阴身子欢跳道:“姐姐,你吓死我了。”
      陈九阴心中虽怒,却不能迁怒到通宝身上,瞧着他,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将他推到一边道:“滚开。”
      通宝愣了愣,但他生性亲人,也不生气,笑着又腻了过来,拉着她手道:“丁大哥欺负你了吗?你生他的气啦?”
      陈九阴不再理他,转身走到一边。通宝瞧了丁斩修一眼,笑嘻嘻追上去道:“姐姐,别生气,我陪你啊……”

      众人继续上路,陈九阴坐在最后面车上,摸到怀中账本,又想起丁斩修,恨恨将账册往箱中一扔。细回想昨天,他大约的确是救了自己性命,可是那般救法……还是不能不让她心中气恨。但此事不能张扬,她越与他纠缠,越在众人眼中坐实了被丁斩修轻薄于她之实。昨晚的事只有他两人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可是忽又想起如果那毒虫真的有毒,丁斩修那般吸出毒血,他自己却如何没事?丁斩修平时虽然偶有轻薄言行,又不像是这种登徒浪子,况且那虫子咬得自己半身僵劲,不像是假的。她正想得入神,忽闻一人道:“什么事想不明白了?”
      陈九阴猛地抬头,见丁斩修居然来到了自己身边。他先前走在最前,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落到最后,看着陈九阴,似笑非笑道:“你丁舵主从小就是湘西各种毒虫毒草喂大的,当然没事,不比陈姑娘身娇肉贵。”
      陈九阴听他道破自己心中疑惑,瞪了他一眼,别过脸不再理他。丁斩修望着前面,正色低声道:“行了,我救了你,就当也占了你便宜,大家扯平不用你报答了。账本呢?”
      陈九阴见他原来是来要账本,在箱中一摸,把本子扔给他。丁斩修一边翻看,也没抬头,随手从箱中摸出些银子,塞给陈九阴一包,又走到前面去。
      巳时一行人已回到铁掌帮山下,刚走到那日出发的地方,见一个小小身影站在不远处,似乎等待良久一般。看见他们人影便飞奔过来,神色惶急。众人已停了下来,通宝眼尖,已认出是伙伴开福,欢笑着迎上去道:“阿三!”
      开福却顾不上与他说话,一张小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悲痛,见到丁斩修,直奔到他面前来。
      众人有些费解,丁斩修望着开福,微微笑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开福摇摇头,含泪道:“舵主,不好了!你们走之前那天晚上,有两个叫郭靖黄蓉的贼人闯上了咱们中指峰……裘爷爷不知怎么也在那上面,后来那两人骑着白雕飞走,大伙儿看见裘爷爷他……”
      丁斩修双目渐红,抓着开福道:“他怎么了?”
      开福颤声道:“他与那两人一番拉扯,摔下了山谷。”
      丁斩修失色道:“是不是真的?”
      开福点头道:“是真的。你们走后我上山去便听说了,许多人都看见了……我下山去追你们,却追不上……”
      丁斩修喃喃道:“就是那天晚上么?”
      开福流泪道:“就是,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正是头七了。”
      丁斩修颤声道:“他……人在哪?”强自忍耐着,没有说出“尸体”二字。开福哭道:“怕还在中指峰山谷下吧……山势太险,没有人敢去缚他上来。”
      丁斩修眼前一阵漆黑,色如死灰道:“我瞧瞧去。”飞奔上山。
      此番众人均听见开福说话,也都吃惊不小。陈九阴知道那晚有外人闯入铁掌帮,但听闻那天晚上来的居然就是郭靖黄蓉,也吃惊万分。想那日自己居然和杀父仇人离得如此之近,不由又悔又恨。后来开福与丁斩修说了什么她也没太听清,再回神时只见丁斩修已踉踉跄跄地奔上山去。她从没见过丁斩修如此慌张失措的样子,心中惊异,刚想出声唤他,开福抹了抹眼泪,对她说道:“陈姐姐,与你同来那位杨公子昨日已经离山了。”
      陈九阴听闻杨康已走,呆了一呆,忽然想起他这一去多半便是与那完颜洪烈与欧阳锋会和。想到就是欧阳锋杀了自己母亲,当下心中一急,道:“人往哪走了?”
      开福道:“往东边去了,有些人来接杨公子,好像要去浙江。”
      陈九阴心中估量一下,如是昨日走的,应该还没去得多远,多半还追得上。这么一想时间却更加紧迫,在这里多耽一刻便离欧阳锋远一分,心中万分焦急,顾不上告别,借了匹马,便要向东直追而去。通宝先前已跟着哭了起来,此时见陈九阴上马,跑到她面前道:“姐姐,你去哪,你要走吗?”
      陈九阴瞧了一眼通宝,心中微微一软。虽然与这孩子相识不过几日,但也对他颇为喜欢。想到自己此一去无论生死,多半与铁掌帮中之人不会再见了,道:“姐姐走了,你听话。”
      通宝见她大有一去不回之意,哭得更凶了,道:“姐姐,你别走。”
      陈九阴被他这一哭,心中也有些酸,道:“不许哭了,像什么话。”
      通宝见她神色严厉,怔了怔,不敢再哭,只是抽抽噎噎地道:“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和丁大哥么?”
      陈九阴此时委实心烦意乱,从没想过这些事情,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什么回来不回来的。”瞧见通宝神情哀伤,却也不忍拂他之意,终于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其实这一去她连自己是生是死都没有把握,心中不由有些涩然。自己此番若是没有活着回来,这孩子日后可要怪她食言了。
      通宝听她这么说,总算好了一些,道:“那……姐姐你小心。”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去哪里?我告诉丁大哥,让他去帮你吧。”
      陈九阴想起丁斩修方才的样子,知他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也颇替他难过,此时又怎能让他去顾别的事情?况且自己是去为母亲报仇,两人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他涉险,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照顾好他,我看他现在很不好。”
      通宝一想也是,神色更加黯然。陈九阴没有再说,拍了拍通宝肩膀,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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