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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3章 所谓民风 ...

  •   陈九阴怀揣账本,自然对箱内财产更加上心,次日清点一遍,嘱咐众人小心看管。好容易走了一日平地,第三日上却又进了山林。
      此处山势愈发陡峭,显已快到湘西。此路是湘西马帮自古之道,山间云雾笼罩,狭窄的山道弯弯曲曲,两侧坚硬石壁上不时有突兀的岩石刺出,虽有通宝牵着她,但一上午陈九阴仍是撞了好几次脑袋,苦不堪言。众人也都需低头弯腰,只有通宝人小身短,乐得免于此苦。周围许多地方还有水珠不断滴下,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小水洼,滑溜异常。阴暗处常年不见日光之故,还生了不少青绿苔藓,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味。
      七折八拐地走了半日,好容易才拐出这条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的山道。此时阳光初升,颇为晴朗。陈九阴方从阴暗的山道中出来,重见天日,不由眯起眼睛,双手叉在额前,停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日晕光环笼在身上的暖意。丁斩修见她如此,也笑道:“最难走的一段过了,今日就能住进屋子里了。”
      陈九阴将手拿下来,睁开眼睛,听见此言颇为惊喜。不久待众人都平平安安地从山道中出来,又继续上路。又走了小半日,只见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之中,一片平坦开阔的土地出现在眼前。所见所闻与中原地带截然不同,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人群渐多,愈发热闹,想必是此处市镇。陈九阴瞧此地人皆做民族打扮,她从没见过这些少数民族,不由颇感新奇。四周尽是湘西土语,听在耳中叽里咕噜,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见丁斩修似乎格外自得,仿佛回家了一般。一路上竟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他也一路打着招呼过来。陈九阴见铁掌帮众人皆多多少少都能以此处方言与当地人交流,连通宝都识得两句,不由暗暗称奇。但旁人显然是常来此地之故,说的也比较生涩僵硬,不如丁斩修那样地道流利,土生土长一般。
      一行人行在市镇,陈九阴瞧街上摊子,所买所卖尽是兽骨毛皮、花绣布品、苗族银饰、还有些不知名的毒虫草药。铁掌帮中此刻也将箱子打开,以中原货物与当地人互相交换些银器。陈九阴语言不通,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忽然只闻女子笑声,两个也不知是苗族还是土家族的姑娘跑了过来,口中叽叽咕咕,与丁斩修说着什么,有说有笑地将一个花环套在他脖子上,颇为亲昵。她瞧丁斩修也是满脸笑容地与少女说话,撇了撇嘴,不再看他。
      陈九阴站在车旁,拿出账本仔细清点,不知何时丁斩修走到她身边,抱着胳膊,望着四周道:“这里的毛皮银饰都划算的很,你若是喜欢,不妨给自己买两件。” 随手将花环套在了通宝身上。通宝看着身上的花环,拿手托起,嘻地一笑,跑到远处。
      陈九阴望了一眼道:“我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丁斩修笑了笑,望见她手中账本,见一笔一票果真工工整整,笑道:“真不错,到底还是女人心细。”过不多时,铁掌帮带来的货物卖得差不多了,众人装好车马,穿街过市,渐渐又离了热闹之地。傍晚时,来到土家族人聚居的地方,陈九阴见此处房屋多由木材建造,与中土不同,四四方方朴实无华。门口都挂着花布,绣着不同的图案,颇为精美。举目上望,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从河岸重重叠叠,直灌山腰。
      山脚下单有一排小小的空屋,似乎是铁掌帮在此处的落脚点。当晚众人便在此地歇下,陈九阴一人住一间空着的四方木屋,虽然不大倒也干净,与众人相隔不远。连日来都是露宿山林,今日总算又有檐遮头,心中只觉异常满足。略收拾了一下,在小床上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通宝敲门道:“姐姐,吃饭啦。”
      陈九阴迷迷糊糊道:“我不吃了,别叫我。”
      此地民风淳朴,屋中也从不加锁。通宝敲了一阵,见屋里没动静,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见陈九阴躺在床上,走过去扑在她身边笑道:“姐姐,起来啦……”
      陈九阴被他闹了一阵,再无睡意,坐了起来。瞧见通宝的笑脸,一口气却也发不出来。通宝投了面巾递给她道:“姐姐你擦擦脸,出去吃饭啦,有好吃的。”
      陈九阴胡乱抹了抹脸,清醒一下,由通宝拉着自己走了出去。行了不远,见外面空地之上,帮众们果然均已在此,围着篝火吃喝谈笑。好几日都是干粮对付,此时闻见米肉之香,陈九阴忽然也感饥肠辘辘。
      丁斩修似乎正在火上烤什么东西,见通宝拉了陈九阴过来,笑了一笑,招呼他们过去。通宝开心地笑着,拉陈九阴去丁斩修身边坐下,拿了竹筒递给她道:“姐姐,吃吧。”怕她烫手,替陈九阴打开竹筒。
      陈九阴见那竹筒之中,却是洁白香米煮成的腊肉米饭。轻轻捏了一点放到口中,只觉米饭之中带了竹叶清香和腊肉鲜味,竟异常甜美。通宝笑着,又将一条用树叶包着的烤鱼递给她。陈九阴摇摇头笑道:“我不爱吃鱼,你吃吧。”
      通宝也不客气,不再管她,自己吃了起来。丁斩修在旁看着陈九阴,忽然笑道:“喝点?”将手中另一个竹筒伸了过来。
      陈九阴望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见竹筒上开了个小口,晃了一晃,里面似乎乘着酒水之物。丁斩修将竹筒给了她,拿起旁边一个酒囊,喉头涌动,咕咚喝了几口。陈九阴将竹筒放到鼻边闻了闻,只觉果味浓烈,颇为甘香,也饮了一大口。不料方一入口,登觉滋味甚是辛辣浓烈,直呛得眼泪都要流了下来。若不是仗着还有几分酒量,这一下定要目眩半晌。
      陈九阴烈酒入喉,脸上发白,咳了两声,只觉胸中发热。捂着心口,忽闻一阵哄笑,抬起头,见大家都望着她,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幕。陈九阴望着丁斩修,见他也和众人一起笑了,目中却透着使坏的样子,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正要发作,可那酒性凶悍,委实尚需缓个半晌。
      笑得最响的一个却是通宝了,陈九阴缓过气来,只听他道:“姐姐,你真不赖,丁大哥第一次骗我喝这个,我可醉了一天没起来。”湘西气候潮湿又多毒虫,因此此处人所制果酒闻着甜美,却异常辛烈。莫说没喝过酒的人,就算是有几分酒量的中原人到了此处,第一次只怕喝也要被放倒。
      陈九阴板着脸,忽然将通宝打横捉进怀里,呵他痒笑骂道:“你这个小混球,明知道还帮着他们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不再饮酒,起身将通宝整个人倒提了起来,作势要埋进土里去。
      通宝连连笑道:“姐姐饶命,丁大哥救命啊。”丁斩修却只静静坐在边上看着,众人笑成一团。
      陈九阴与通宝闹了一阵,忽闻远处山上一阵山歌传来。呆了一呆,不由放开了通宝,凝神细听。彼方一句唱完,却闻对面山上也是一阵歌声,男男女女互为呼应。旁人知这是当地人习以为常的山歌对唱,不以为奇,只有陈九阴是第一次来,不由听得入神。虽不明白究竟唱些什么,但闻男子粗犷豪迈,女子嘹亮婉转,甚是好听。
      通宝见她没有听过这种山歌,笑道:“姐姐,有机会你一定要站在对面山谷听,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空谷传响呢。”
      陈九阴顺着他目光望去,不由道:“那是什么地方?”
      丁斩修道:“还魂门。”
      陈九阴一呆,转过头来,只听通宝抢着笑道:“是啊姐姐,那是咱们湘西的还魂门。”原来湘西自古山水险恶,进出湘西最大的一条路便是经还魂门。还魂门并不是一扇门,也可以称还魂关。“老人们说湘西道上山魈很多,会勾路上行人的魂魄。出门在外的汉子很辛苦,有时回家的时候人回来了,整个人却痴痴傻傻的,就是把魂却丢在了外面没回来。还魂关上有山神镇守,人回来的时候只有经过这道还魂门,才算整个人完完整整地回来呢。”
      通宝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陈九阴瞧着他,不禁含笑,静静听着,更对湘西产生几分古老神秘之感。众人吃到天黑,渐渐散去。陈九阴也早早回屋,洗了洗脸,关上门睡了。

      连日少于安眠,好容易不必早起,次日陈九阴却只睡到日中时分才缓缓醒来。走出屋子,见通宝在不远处与几个孩子玩耍,招呼他道:“通宝。”
      通宝仰头,笑着跑过来道:“姐姐你醒啦?”
      陈九阴睡足了觉,气色也好了许多,道:“丁斩修呢?”
      通宝摇摇头道:“不知道,好像是有事出去了吧。他说让我别叫你的,今日咱们在这歇歇,明天一早可要走啦。姐姐,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
      陈九阴摆摆手道:“不用啦,我自己出去走走。”吃了点东西,下午便信步去附近的地方逛了逛,但语言不通,只四处看看风景便回去了。走在湘西古道之中,瞧着来来往往的村民,颇有种与世隔绝之感。飞鸟夕还,鸡犬相闻,只觉天地万物在此处竟有种莫名的宁静和谐。呆在这里,似乎也与尘世中的烦恼远远隔开了。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久,但明日便要走了,心中也生出一丝不舍。
      傍晚时,陈九阴回到所居山后,隐约听见有水之声。昨日她太累,并未四处走动,此时循声而去,见此处有一条小河,不知从何处流来,也不知流向何方。岸上有不少岩石树木,颇为隐蔽。陈九阴慢慢地走到河岸旁边,只见河水清澈至极,甚为惊喜。将手伸进水里,只觉无比清凉,透彻心扉。此时正是七月之末,天气潮湿炎热,这一路上又风餐露宿,身上不免污脏,她的确很想好好地洗个澡。见此处居然有如此天然条件,心中喜悦。此时正是归家的时候,瞧四下无人,待天色又暗了一些,缓缓脱了衣服,走入河中洗澡。
      她走得离岸边远了些,矮下身,将整个人浸在溪水之中。初也有些凉,但片刻便适应过来。陈九阴泡在水中,痛痛快快地清洗了一番。再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连呼吸也清凉了。
      上岸时天已黑了,陈九阴回到放衣服的岩石之后,穿衣时却发现腰带似乎不见了。翻找了找,见其他衣物并没有少,一些银钱却也都在,心中略奇。反正住处离此不远,倒也不再找那腰带,穿好衣服,以手掩着衣襟回屋。
      陈九阴回到木屋中,找条花布又剪了条腰带,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早早睡了。

      睡至中夜,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似乎迷迷糊糊地听到些轻微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进了自己房间。人还没清醒,忽然感觉竟有人毛手毛脚地摸上床来。
      陈九阴第一反应便是铁掌帮同来的人中有人不轨,又惊又怒,瞬间清醒,二话不说,回身一掌将那人打下了床。黑暗中只听一声闷响,那人被打了下去,不知撞在哪里,大声□□。陈九阴这一掌未曾使出平生力气,但见那人居然如此不禁打,必不是身负武艺之人,心中更奇。但不管来者何人,这般半夜闯入女子房间都不会干什么好事,跳下了床,逼向那人。
      地上的人嗷嗷一声,连滚带爬地向门口移动,已打开了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什么,瞧着约莫是“救命”。刚发出一个音,背上又被重重踢了一脚,只觉眼前一黑,五脏俱裂。
      陈九阴哪能容他叫喊,闪电般将那人制住,谁知来人果真不会武功,只听“咯嘣”一声,胳膊竟已给她拧断,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陈九阴五指成爪,刚抬起手,屋门忽然又开了,有人跑进来道:“怎么了怎么了?”听声音却是丁斩修。
      他此时合衣未睡,瞧了一眼地上两人,吓了一跳道:“息怒息怒。”陈九阴一呆,丁斩修却已从她手中将那倒霉蛋救了出去。借着门中透进来的光看见丁斩修怀中扶着一个苗族少年,年纪甚轻,约莫十七八岁。此时那少年已吓得魂飞天外,有些神志不清,口中不知喃喃念着什么。陈九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丁斩修已架了那人出去。此一番动静惊动了附近不少人,四处渐有火光亮起,疑问之声不绝。陈九阴心浮气躁,此时这个样子却也不能出门去追,把门一关,披了衣服坐在屋中等待。
      不多时,果然有人回来敲门。丁斩修推门走了进来,点亮油灯,也在屋中坐下。他今日出门方才回来,路过陈九阴门前时听见屋中有男子呼救,遂急忙进去。此时火光亮起,见陈九阴一张脸上还是气鼓鼓的。丁斩修忍住笑意,良久,干咳一声道:“那个……你今天是不是去河边洗澡了,还丢了点什么东西?”说着将手放到桌上。
      陈九阴见他手上竟拿着自己的腰带,睁大了眼睛道:“你偷窥我?”
      丁斩修也睁大眼睛道:“谁偷窥你了?谁让你好端端去河边洗澡的?”缓缓将来龙去脉道出——
      原来此地婚嫁之中有一种古老风俗,待嫁的姑娘到河边洗澡,若有年轻的男子看上了她,便会偷偷将姑娘的腰带取走。晚上溜到房中,以此为凭,成男欢女爱之事,就此缔结姻缘。那小伙子今日见陈九阴在河中洗澡,又见她是未嫁之身,不由生了慕少艾之心,偷偷取走陈九阴腰带。半夜摸来,没想到却遭了一场灭顶之灾,险些送了性命。
      陈九阴听完,只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心中犹自惊怒未平。听闻世间竟有这种原始大胆的风俗,不由羞红了脸,骂道:“什么风俗,简直禽兽!”
      丁斩修道:“行了,别生气了。那家伙也是倒霉催的,偷谁不好,居然拿你陈姑娘的腰带。”低低窃笑。
      陈九阴冷冷道:“他人呢?”
      丁斩修见她眼神,道:“姑奶奶,胳膊都让你打折了,还要怎样?人家也没怎么你,还不是因为见你好看喜欢你么……”见陈九阴脸色越听越白,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哈哈大笑。
      陈九阴咬牙道:“你再敢笑,我杀了你。”
      丁斩修似乎笑得肚子都痛了,半晌终于缓过气来,好容易收起笑容,正色道:“对不住,不笑你了。”
      陈九阴瞪着他道:“今晚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丁斩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陈九阴瞧着他一脸促狭表情,想起他方才从自己手里将那人救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男人都一样不是好东西,这种事你定也干过吧。”
      丁斩修面色忽然一变,冷冷道:“我才不干呢,做了又不对人负责的都是混蛋。”起身走了出去。
      陈九阴见他忽然变脸,不由一怔,心想自己还没生气,他怎么还发上脾气了。这一折腾,胸中总是一股无名之火,回到床上躺下,却翻来覆去地难以睡着。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便又被通宝叫醒,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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