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5、章六十九

　　章六十九　水木爵夜
　　源世四年二月九十三日
　　绮尔赫拉·艾斯法森林·古战场奈罗

　　水木爵夜与捷陨再次来到不算久违的古战场奈罗时已是源世四年二月九十三日的夜晚。二人略微清理了随意选定的空地后便用火管燃起了火堆，准备起食物，聊起天。
　　“龙绮千幻明知道你不想与自由骑士团扯上关系还利用你做事，她都这样了你还不生气？”
　　水木爵夜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搅着锅内的热汤。他们这次不急，二人更做足了外出游玩的准备。如果水木爵夜没有任务在身，捷陨也不用找捷妮的话，单就他们的行为来看似乎也与真正的一时兴起的探险没什么两样的了。
　　“毕竟是我设计她在先。”水木爵夜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愧疚，“否则她是不会与自由骑士团扯上关系，也不必面对这些问题的。”
　　“说到问题，身份地位什么的都先扔在一边，他们质疑龙绮千幻的理由中有一条可是性别，这她要怎么办？”
　　水木爵夜因捷陨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些微担忧失笑：“捷陨你大概是听到维埃科迪王被诺别哀林家质疑资格的传言了吧，千幻的问题是你想得太复杂了。千幻想要的是自由骑士团，她不需要改变环境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解决方法她也已经想好了，把我推出去确实只是权宜之计，这我清楚得很。更何况千幻与维埃科迪王面对的可完全不同，杜恩妮是维埃科迪人不假，但她不是维埃科迪。这点困难还是难不住千幻的，她还有余力多管闲事呢。”
　　“你别跟我打哑谜。”捷陨摆摆手，“还千幻呢，她这次还不是没陪你来。”
　　水木爵夜摸了摸鼻子：“她不是在忙自由骑士团的事情吗，陪我来做什么。”
　　捷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说的都对。”
　　水木爵夜见状也不再提龙绮千幻，心中记起龙绮千幻给他“布置的任务”。他们那日将细节全部敲定后，水木爵夜却忽然意识到这个本该是极密的谈话还有第三人在场。水木爵夜极为隐晦地向龙绮千幻提示这个他刚刚发现的事实，龙绮千幻却大手一挥，让水木爵夜下去给捷陨解释去了。
　　水木爵夜一阵错愕：“这不是机密？”
　　“机密你也瞒不住。你自己跟他解释去吧。”
　　当然水木爵夜也明白事情让捷陨知道不算什么，捷陨不会到处说不提，现在的他即使想要向外扩散也没有办法。捷家都已经不在了——更何况捷家也不会相信他，剩下的又有谁会把他的话当真呢？
　　水木爵夜叹了口气。
　　不久食物诱人的香气从美味的汤汁中飘了出来。这香味以二人为中心，随着空气的温柔流动逐渐向外扩散了出去，很快便吸引来了许多生物。水木爵夜下意识地抬起头，在发现被吸引的对象中竟然还有一个人时，他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连面色也不自觉地古怪了起来。
　　“你想什么呢？”捷陨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水木爵夜，“绮尔赫拉很冷的，这汤一会就该凉了。”随即他顺着水木爵夜的目光向自己身侧看去，“你看什——你是谁？”
　　那位被吸引来的、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还握着自己的长弓，显然她也清楚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会是普通人。她警惕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她严肃的表情在天边神像的银光下毫无破绽，她具体的样貌在深沉的夜色中难以看清，可她好奇的视线却不住扫向水木爵夜守着的美味汤汁。水木爵夜心中好笑面色不变，一副面无表情目光审视的样子：“您有事吗？要不您坐下？”他指了指火堆旁的空地，又指了指其他的食物，“我们边吃边说？”
　　手握长弓的女性脸色变了变，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以打探情报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坐在两人身旁，开了口，与水木爵夜与捷陨二人开始了一场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
　　“如果我没认错，这位应该是隶属于法塔的上位骑士、漆夜骑士水木爵夜吧。恭喜您晋升上位骑士，我们曾在黑羽骑士塔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叫捷妮。”
　　正端着碗、喝着汤的捷陨果然如水木爵夜预料般呛了一口，涨红脸，拼命地咳了起来，又惊愕地看向水木爵夜。他的动作吸引了捷妮，水木爵夜便在捷妮背后趁机点头，确认了捷陨无法开口的疑问。可这实在太出乎捷陨的意料——尽管他始终在寻找捷妮，他也完全没有做好现在就见到她的准备。最后他彻底沉默下来，将汤放在了一旁，盯着火堆发起了呆。
　　“是的，我还记得，但塔尼亚帝国第二骑士。”水木爵夜点明了捷妮的身份，同时礼貌地回答道，“与我同行的这位叫做捷陨。你们都姓捷，这可真巧呢。”
　　捷妮瞥了一眼不再喝汤的捷陨，视线从他放在一旁的碗上一扫而过，又看向水木爵夜，对此不置可否：“大概只是巧合吧。捷陨先生近来因绮尔赫拉的捷家一事出了名；我虽姓捷却与捷家毫无关系，想来是漆夜骑士您多虑了。”
　　捷陨抬起头。此时他已经恢复了思考，因而他抬头的动作也缓慢且隐晦了许多。水木爵夜完全能够想象他此时的诧异，毕竟他也因身为但塔尼亚帝国第二骑士的捷妮那与捷家完全无关的经历不敢确认。但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去向捷陨说明前因后果、安慰捷陨，捷妮现在的身份可是戚里斯威·拉芙雅的骑士，他现在则代表法塔，在真正确认她确实就是捷陨要找的捷妮，或是将她拉进同一阵营前，恐怕他们之间是永远没有办法消除戒备、真正接近的。
　　“或许吧。”水木爵夜含糊带过，“我便叫你捷妮了——你这次以帝国第二骑士的身份代表但塔尼亚来到了绮尔赫拉，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表明拉芙雅的态度吗？”
　　“我们只是受格林涅尔所托好心帮忙而已。”捷妮避开了水木爵夜的尖锐疑问，还将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倒是上位骑士您，是法塔要您在绮尔赫拉做什么吗？”
　　水木琉璃听到格林涅尔就想到尼诺对他提过的例会，他露出一个官方无比的看上去便毫无威胁与世无争的笑容：“怎么会呢，法塔只是关心绮尔赫拉的民众罢了，绝不会轻易做出对绮尔赫拉的民众不好的事情的。”他也扯开话题，顿了顿，随后又说，“如果但塔尼亚需要的话，法塔也一定会倾力相助的。”
　　“那我先代但塔尼亚谢过法塔了。”捷妮也客套地答。
　　随后三人都没了话。
　　最后打断难捱的沉默与水木爵夜还未出口的话语的是逐渐传入三人耳中的杂乱的脚步声、被惊扰的动物的叫声、从树杈飞起的鸟儿扇动翅膀的风声与捷陨的提醒。水木爵夜在拾起架在右手边上长－枪的同时向后顺势用力，用枪尾将敌人抵得更远，而后调转枪尖，在捷陨出手、捷妮架起弓箭前精准地刺进对方的心脏。敌人化为碎片浸入大地，水木爵夜则看着在地上摊成一团的服饰发愣。直至捷陨将他从思绪中叫醒，他才回过神，对捷陨说：“我们这就启程去流云骑士塔吧。”
　　捷陨也因刚刚的异常担心起流云骑士塔内的红日流云来。他十分赞同水木爵夜的提议，但开口附和前还是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一眼捷妮。水木爵夜看着好笑：“第二骑士也同我们一起吧。”
　　原本大概是打算单独行动的捷妮略加犹豫后答应了下来，握着长弓加入了队伍。三人吃饱喝足后收拾好了东西，随后水木爵夜便带着二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流云骑士塔赶去。路上不时遇见的与刚刚偷袭他的情况相似的人和被什么惊扰发狂的动物也都被他一个人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可水木爵夜的心中却没有生出丝毫轻松的感觉。他限制住自己的表情，等走出一段路后更抿起了自己的嘴。捷陨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待走了一会，他才注意到四周异常茂密的高可参天的大树，也同水木爵夜一样严肃了表情。
　　“这附近的都是年树，”捷陨明白了水木爵夜感到混乱的原因，“年树是以一年为周期、仅在艾斯法森林内生长的奇特树木。它们以根系繁殖，从年初起迅速生长，三月份起保持茂盛的姿态不变，八月份起地上部分则在一个月内从艾斯法森林的西南向东北方向迅速死亡、重新发芽，以幼苗的形态在其他植物的掩盖下等待下一年的来临——我终于知道流云骑士塔为何连一扇窗户也没有了。年树在枝叶繁茂时能够完全遮住流云骑士塔，他们是在有意模糊流云骑士塔的周围生长有大量年树的这个事实。在年树的干扰下，即使是去过那里的我们也很难找到曾走过的路，没去过那里的人想要凭着道听途说的模糊描述找到目标就更难了。”捷陨看向水木爵夜，“虽说刚刚森林深处不小的动静给了我们一些提示，但这些年树势必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麻烦。如果我们还想在赶在一切结束之前找到红日流云，那我们该快点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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