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19、章十七

　　章十七千骑士
　　源世三年八月九十三日
　　但塔尼亚·黑羽城·黑羽骑士塔·主塔

　　走在楼梯上的千骑士正打算去见极冰骑士赛法琳娜，半路却意外看见了黑羽骑士罗尔扎特·乔恩。他似乎有很多心事，头也不抬地缓缓向上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千骑士。千骑士皱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是千骑士。”两人擦身而过时，黑羽骑士终于注意到了千骑士。他抬起头，朝千骑士笑了笑：“千骑士辛苦了。”
　　“黑羽骑士您才是。”千骑士随意客套了几句，“看您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困扰您的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小心惹银玲生气了，现在正在想怎么讨好她。”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千骑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内心中却在揣摩着这句话的用意，“您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说的吗？”
　　乔恩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呃，那不是不懂事……”
　　千骑士盯着乔恩，最后道了一句告辞。
　　到达副塔时，赛法琳娜正一如既往地坐在她处理事务的房间内。见千骑士进来，她将目光从文件上移开，又放下了银木制的笔：“辛苦你了，千骑士。”
　　“你要的东西。”千骑士将文件交给赛法琳娜，“照现有的情报来看，越早行动对我们越有利。最近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了，况且例会上八王一定会提起银羽骑士的事。到那时一切可就都麻烦了。”
　　赛法琳娜迅速翻了翻：“你说的没错，但银玲仍旧坚持要在九月末出发。我们必须再等一段时间。”
　　“又是银玲，”千骑士撇撇嘴，“黑羽骑士似乎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了。难道你也真的认同她了不成？别说笑了，赛法琳娜。她哪里比得上亚伦？若不是那个亚谢利欧亲眼看见银玲从墓地里走出来，就凭她现在的样子可还远远不够格。你也感受到了吧，她那可怜的势。”
　　“我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证，银玲可能是在刻意压制着，就像曾经的亚伦那样。”
　　“这种话也就只能拿来骗骗不明真相的人了。假若她在诞生时便到达了巅峰，那么全大陆都会知道才是，我们更是没有道理什么都感受不到。”千骑士尖锐地反驳，“其实你也始终怀有疑问吧，不然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将全部事务交给她处理。”
　　“你大概误会了。”赛法琳娜抚住额头，“确实，势在银羽骑士诞生这一情况下不可能完美控制，但实际上不会在银羽峡谷外被感知。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得到银羽骑士的情报，以银羽骑士的复杂地位来看，恐怕这个传承也不会持续到现在了。亚伦诞生时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那时的她确实在势上达到了巅峰，之后很快便被她压制住了，而在源世大陆上的八家甚至不知道新的银羽骑士已经诞生，就同我们并不知晓银玲的诞生一样。”
　　千骑士一愣，语带嘲讽：“可你还是没有信任她。”
　　“她是银羽骑士，我当然信任她。”
　　“不，你没有。如果你真的信任她，那么在你见到她的一瞬间就会将全部的权力交还给她。你那时没有，以后也不会。可以说，身为银羽骑士的银玲正是被上代影骑银羽、极冰骑士赛法琳娜你架空的——别解释，赛法琳娜，你知道我没说错。”千骑士对赛法琳娜步步紧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赛法琳娜冷着脸：“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千骑士？”
　　“就算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那么来告诉我这个吧，赛法琳娜。”千骑士眯起双眼，紧盯着赛法琳娜，“龙绮究竟是什么？”
　　赛法琳娜错愕地睁大双眼：“什么？”
　　“‘龙’、‘绮’。”千骑士一字一顿，“我曾天真地认为一切只是巧合——我姓龙绮，被抛弃的千幻姓龙绮，以及维埃科迪境内那个常年狂风呼啸、白雪满地、亦是千幻被遗弃之处的峡谷也名为龙绮，莫名出现在绮尔赫拉、自称千幻骑士的女人也姓龙绮。其实这一切全部都是巧合也是可能的，甚至还有斯兰尔特皇室以七大内海与第七内海之名取姓七海的先例。只是，赛法琳娜，”千骑士盯着她，“为什么那个自称千幻骑士、名为龙绮樱的女人和千幻一模一样？”
　　赛法琳娜的声音十分平静：“我没见过龙绮樱。”
　　千骑士趁机追问：“这么说你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既然她自称上位骑士，又出现在捷神神坊，那么我自然能从银羽卫那得到消息。如果这样我还不知道，那么这个影骑银羽我也就别做了。”
　　“你反应得倒是快。”千骑士也不追究，“至于是真是假我就懒得考证了，姑且就认为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倒是想问你，难道她叫千幻骑士也只是出于偶然吗？”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赛法琳娜颇觉无趣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认为我作为影子骑士就什么都知道吧。亚伦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了她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你还想说什么？”
　　“那就说一个你一定知道的。”千骑士冷笑一声，“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刚刚归来的雪骑士的口中会出现早已死去的千幻的名字？若我所记不错，雪骑士身上一直有某个银羽骑士交给他的任务。银羽骑士在时便很少能看见他，源世纪元更是不曾见他回来过。请你解释一下，雪骑士的任务究竟和千幻有什么关系？”
　　“什么？”赛法琳娜震惊地看着千骑士，“这是怎么回事！”
　　赛法琳娜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千骑士大皱眉头：“你真不知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极冰骑士、她的影骑银羽！难道即使是你也被她蒙在鼓里？”
　　“我自然是忠于她的。”赛法琳娜表情哀伤，“只是忠于她的不只有我，她最在乎的也不一定是我罢了。所谓的影子骑士，大概也只是她的影子吧。”
　　“啧，我都开始同情你了。”千骑士烦躁地啧啧嘴，“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赛法琳娜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去哪？”
　　“当然是去戳穿那个虚伪的表象！”
　　当日赛法琳娜只犹豫一会便决定与千骑士同行，然而千骑士却后悔于自己的莽撞。直到赛法琳娜将事情一一安排好已是九月初。看着面前凛然待发的极冰骑士，龙绮千击心底的不真实感更加严重起来。若提起极冰骑士赛法琳娜，必然是潇洒冷厉的印象，可这次她答应的如此干脆，却让千骑士觉得很是怪异。
　　赛法琳娜读出了千骑士的不安，便向他提议：“总之先走吧。有什么想说的在路上说便是了。”
　　千骑士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人便正式启程。
　　为了避免行踪泄漏，两人一致决定避免使用节点。路上太多时间供千骑士问清这个极冰骑士的想法，千骑士也不急，一个个问了过去。
　　“极冰骑士答应得这么迅速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赛法琳娜面无表情：“也没什么，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完全信任银玲的。亚伦的失踪的确让我十分痛苦，在此时到来的银羽骑士银玲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她将我从长年失去银羽骑士的恐惧中拯救出来，可反过来说，她的存在便是证明了‘我为之效忠的’亚伦的死亡。”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千骑士吃惊地看着她：“我原以为你……”
　　“以为什么？”她的唇角泄露出些微的苦涩，“看来我的演技是越发精湛了。”
　　“可银羽骑士记得一切不是吗？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就像凌骑士说得那样，银玲记得一切。”
　　“你是怎么想的？”
　　千骑士被赛法琳娜反问，想了想：“你是想问我什么？对银羽骑士还是对银玲？”
　　“既然时间足够，那就都说说吧。”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千骑士耸耸肩，“我也是孤儿，从小被神恩塔收养。对于我来说，就算后来教廷被法塔吞并了，神恩塔就是神恩塔，和掌控神恩塔的是教廷还是法塔没有关系。换句话说，正因为我不是教廷的信奉者才不会对法塔有抵触心，更不会成为法塔的追随着，因此我现在才会在这和你聊着这些东西。”他停顿了一会慢慢措辞，“银羽骑士，我是指亚伦，她确实很有魅力，这一点我不否认，我也理解你们对她的崇拜。但理解不等同于我就一定要和你们一样。这不合理。”
　　“至于银玲，”他说，“没有了银羽骑士的积威，她还剩下什么？至少对于我来说，现在的她还什么都不是。更何况现在我还知道她们有事瞒着我——”他对赛法琳娜说，“我说完了。该你了。”
　　赛法琳娜的声音很平静。
　　“就像你不能理解我一样，我想我也是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我诞生的意义即是为了亚伦。我为亚伦活了那么多年，即使她离开了，我也仍旧在为她而活。她已经不单单是我的君主和骑士，她已经成为了我的人生意义和信仰。可我的信仰如今希望我去侍奉另一个人，”她微垂了眼，“如果那是她的愿望，我一定会替她实现的。只是……现在还不行。”她板着嘴角，“现在还不行。也许，总有一日……”
　　“可是你应该清楚银玲记得一切。你只要把她当作亚伦就可以了。”
　　赛法琳娜摇摇头：“我是知道没错。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侍奉亚伦一人，真正遇到还是第一次。亚伦确实记得很多过去的事情，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我从不怀疑银玲，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她沉默了很久，说，“我在逃避她。至于隐瞒，我倒不怎么在意。”
　　“是吗。”千骑士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极冰骑士赛法琳娜对亚伦的忠心他毫不怀疑，若是她真的说出自己怀疑亚伦的话，他反倒要觉得奇怪了。现在知道了赛法琳娜的真实想法，他表示可以理解：“既然你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地，那么行程就由我来安排了。”
　　赛法琳娜没有异议：“好。”
　　“那就先到埃切罗萨家一次。”他说，“多知道点情报总是好的。”
　　赛法琳娜有些惊讶：“埃切罗萨？不是银羽卫？”
　　“现在的银羽卫毕竟不是只为我们服务的。我们去找他们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将行踪暴露给了所有人。相对而言，有了银羽卫之后的八王和法塔便不再依赖这种民间情报系统，因此选择埃切罗萨家要好很多。”
　　赛法琳娜怔了怔：“说的也是。”
　　“你可能会觉得不习惯。”千骑士说，“但在我看来，银羽骑士亚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次赛法琳娜没有回他的话。千骑士觉得赛法琳娜此刻一定很不好受，但赛法琳娜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搞得千骑士自己烦躁不已。这时两人路过一个茶楼。茶楼内生意十分火爆，正是埃切罗萨家开的。在门口招呼的侍者看见两人，笑眯眯地说：
　　“呦，您来了。”他向楼内喊去，“楼上招呼着，二楼雅间一号！”说罢便请二人进楼。千骑士轻车熟路地走了上去，也不用人领着，转眼已是到了雅间一号前。他敲敲门，等里面传出“请进”才推门进去。
　　“您好。”那个人坐在铺在地面的毯子上，展露出满是服务性却又不失活泼的得体微笑，“抱歉不是原本的联系人。我是阿什福尔·埃切罗萨，最近才到但塔尼亚工作，希望您能满意。”
　　千骑士先是一愣，不过在听到阿什福尔的解释后也就明白了。赛法琳娜也有些吃惊，不过她吃惊却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姓名。这一点被他注意到，他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莫非是因为我的名字？”
　　赛法琳娜没回答，也不知道阿什福尔如何理解的，总之他还是简略地解释了一下，这样无论赛法琳娜究竟是否想知道都不至于太尴尬。“就习俗来说确实是姓氏在前，我只是单纯地认为‘埃切罗萨·阿什福尔’不够好听罢了。‘阿什福尔·埃切罗萨’——这样听起来要好多了吧？总之请坐吧。”他笑眯眯地伸手示意矮桌对面的地方，“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千骑士带着赛法琳娜走了过去，同样跪坐在地上。千骑士先问：“自称千幻骑士的龙绮樱仍在绮尔赫拉？”
　　“是的。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对比了她和多年前较为出名的一名上位骑士的影骑——影骑千击、龙绮千幻。她们确实十分相似，但恐怕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千骑士的语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又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您还不知道。”阿什福尔略带神秘地笑了笑，“埃切罗萨家已经同时在两个距离很远的地方分别见到这两个人了。”
　　千骑士先是想到了利用节点的可能性，不过他也没办法向阿什福尔确认。节点的存在虽说在骑士中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可所有知道节点的人都无一例外选择了沉默，毕竟知道这种事情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因此，没有骑士存在的埃切罗萨家应当不知道节点的存在才是。假使真的有知道节点存在的人，这种近乎于机密的情报也不会让处于底层的阿什福尔知道。因此他没有再问埃切罗萨家是如何知道的，而是说：“既然如此，想必龙绮千幻的行踪你们也掌握了吧？”
　　“看来您是想要找到龙绮千幻呢。”阿什福尔弯起眼角，“那么就从结论说起吧。根据龙绮千幻一行人今日在绮尔赫拉出现的位置来看，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被界河-环河环绕的，源世大陆中央的无冕之王——法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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