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10、章八

　　章八红日流云
　　源世三年八月六十二日
　　绮尔赫拉·神都·神坊·囚塔

　　事情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红日流云却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他呆呆地靠在墙上，无论谁来都十分安静——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被铐上手铐或是脚镣。房间里没有向外的窗子，因而他不清楚被关在这里的具体的时间，只知道一定是很长罢了。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试图回想起缘由，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闪过碧姬悲伤的面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无言的劝阻。可那时的他总以为找到了解决办法，满心欢喜，甚至在碧姬病倒时也疯了一般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去见了符信。不过他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碧姬没跟来反倒是好事吧。
　　除去以上这些，若是再有什么是值得红日流云在此时思考的，恐怕便是如何逃离这里了。虽然不清楚当初符信用了什么方法让他说出了那些话并把他带到这里，但他从头到尾都是有意识的。也就是说，他记得路，记得符信的话，也记得守卫在囚塔外的众多银羽卫。只是出去之后呢？过去了这么久，碧姬的病好了吗？她又在哪里呢？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他们的初遇。初见碧姬时她表现得似乎天真又胆小，像极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可实际相处后红日流云才发现，她哪里是温室里的花朵。名为碧姬的少女，赫然已是一名威风凛凛的、比自己出色得多的骑士。
　　“公主与骑士吗……”红日流云无意识间自嘲地重复着，然后仿佛忽然抓住了什么一样，短暂地一愣，“公主……公主？碧姬……七海碧姬……七海……”他皱皱眉，又记起初见那天碧姬小声而充满不确定的“也许……叫‘玉楼’”，终于脱口而出，“七海玉楼！”
　　就在红日流云仍旧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时，房间的门被有规律地敲响了，一如他与碧姬初见那日。不过这次红日流云可没有前去开门。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便自己推开门，沉稳地走了进来。红日流云不怎么在意地扫了一眼，是银羽卫给他送饭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后面较为高大的人关上门后又快走几步，而后毫无征兆地捂住了他的嘴。
　　红日流云懒得反抗，便由着他们做什么。这时提着食盒的银羽卫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摘下了遮住自己面庞的银色面具。稚嫩、无辜偏又有点冷漠的面孔让红日流云睁大双眼。他拉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无声地喊道：“碧姬。”
　　这时另一个人也摘下面具。他看起来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也没解释什么。红日流云不认识他，但也知道现在不方便问，就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碧姬也走上前，在红日流云身边耳语道：“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流云。”
　　红日流云想想也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除了救他还能是要做什么呢？不过他着实缺乏出去的动力：他的骑士抛弃了他，他救的人背叛了他，就连碧姬也欺骗了他。他无力地笑笑，同样语气轻柔地悄声说道：“抱歉，我不想出去，我已经受够了，碧姬。”
　　碧姬一怔，皱起眉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只是厌倦了陪斯兰尔特的公主大人玩所谓的找哥哥游戏罢了。”红日流云没什么精神地戳穿她的身份。即使被人欺骗，再见到碧姬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气愤。红日流云疲惫地想着，大概他已经习惯了吧。
　　七海碧姬沉默了一会，只辩解了一句：“我并没有骗你。”
　　红日流云别过头，一副懒得和她争吵的样子。七海碧姬少有地挠挠头，叹了口气：“流云，先跟我们出去好吗？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的。”
　　其实红日流云是有些想笑的。这种哄孩子一般的话语他可从未听过，如今却被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女孩子说出来……他真的轻轻地笑出声来，无所谓地挥挥手：“嗯，你们随意。”
　　七海碧姬看向同行的男性。二人似乎达成了一致，重新戴好了面具。“自然地走出去就好了，”七海碧姬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紧张，假装是绮尔赫拉王要询问你，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在囚塔里闲逛的。”
　　红日流云听话地照做了，不过他们的运气并没有预期中那样好。下至囚塔二层时，他们遇见了一个穿着红色百褶长裙的女子。好在她似乎对几人不感兴趣，径直从三人身旁走了过去。与七海碧姬同行的男性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接着前进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到达囚塔一层时，一个银羽卫拦住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接到放出红日流云的指示。”
　　“不是放出，”七海碧姬平淡地说，“只是有事要问他。”
　　“问话？”那名银羽卫也同样戴着银色的面具，看不见他的样貌和表情，却可以听出他满满的疑惑，“那有信物或是证明吗？”
　　“有的。”七海碧姬张开手，那名银羽卫就看过去。光斑刹那间便聚成一跟长杖，不过比她速度更快的是那个男人。他在那名银羽卫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几步绕到了他身后，同时一拳打在了那银羽卫的后脑下方。周围的银羽卫见状快速围了过来，红日流云还在发愣，七海碧姬却是一把抓住红日流云便向外跑。但他们当然没能直接逃掉，囚塔一层的银羽卫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卡尔塔，”七海碧姬低声说，“拜托了。”
　　卡尔塔似乎就是那个男性的名字。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又上前一步。七海碧姬抽出短剑，也前进了一小步，想要把红日流云保护起来。对此红日流云只是笑笑，毫无干劲地站在那。
　　“快点结束吧。”
　　她这样宣告了。
　　卡尔塔飞快地跑动起来，七海碧姬也在离红日流云不远的地方挥舞着短剑。不久，塔内的银羽卫都倒在了地上，碧姬又再次抓起红日流云的胳膊跑向传送塔。一些塔外的银羽卫也被吸引过来。卡尔塔抓住红日流云的另一只胳膊，和七海碧姬两个人带着红日流云冲向传送塔。
　　可即使踏入塔内也丝毫无法放松。卡尔塔先松开了红日流云，七海碧姬边跑边喊：“二位，卡尔塔，守住塔门！”
　　“好的！”
　　“没问题！”
　　早已在传送塔内等待着的两个人向外冲了出来。红日流云只认识捷陨，但看起来另一人要更加强大。他们和卡尔塔一起守在传送塔门以抵挡银羽卫，七海碧姬则是将他领到地下一层的祭台前。
　　“听我说，流云。”七海碧姬紧盯着红日流云的双眼，“离开这里，哪里都好，带我们走！”
　　那之后她也跑去了塔门。塔内只剩下了红日流云。他看着祭台中央的美丽枝节，又看了看树枝前特意留给他的神之泪。
　　“还真是信任我。”红日流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难道不怕我把他们送到更加危险的地方去吗？”
　　塔门处的四人仍在拼命地抵挡着逐渐变多的银羽卫。红日流云看了好一会，最终拿起装着神之泪的瓶子，将其中的液体全部淋在了树枝上。
　　再睁开双眼时，四周已满是银树林。红日流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怀念。
　　“欢迎各位来到绮尔赫拉的艾斯法森林深处。”
　　七海碧姬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收回短剑和长杖后便立刻跑向红日流云，十分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谢谢你，流云，谢谢你。”
　　红日流云无所谓地抽回手，内心中毫无波动：“也没什么。既然我是『流云骑士』，那这节点是否告诉别人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用不着谢我。”他又对捷陨说，“倒是我要谢谢你们。你们应该很累了吧，我先守着，这间石室就供你们休息了。”
　　于是在场的几人商量起守夜顺序来。
　　红日流云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七海碧姬，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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