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9、章七

　　章七捷陨
　　源世三年八月六十一日
　　绮尔赫拉·神都·中心广场·神都城筑

　　捷陨坐在城筑一层的大厅中，正等待着美味的早餐上桌，又想起了近些日子颇让他头疼的事情。除了在安切洛斯·瑛生日当天被人戏弄一番外，他本是真的打算去图家拜访一番的。但因前些日子太过劳累，他又忙着准备些东西，就在神坊又留了一日。然而从安切洛斯·瑛生日的第二天起神坊中便一片混乱。其中安切洛斯·菲愤怒地不住叫喊，指挥着银羽卫将神坊翻了个遍。等到他稍稍平静下来已是八月五日的凌晨，这时捷陨才弄清，他生气的原因竟是他的新娘不见了。捷陨为这荒唐理由无奈地笑了笑。虽说绮尔赫拉的菲公爵好色、爱女人是出了名的，但亲眼见他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折腾到这种地步还真是第一次。帝王安切洛斯·荻却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千幻骑士龙绮樱混到一处，看样子对她也是十分痴迷。
　　捷陨对这兄弟二人的做法哭笑不得。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安切洛斯·瑛。她在菲公爵折腾够了之后才出现在捷陨面前，表面看去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我打算给北帝休个假。”
　　“什么？”捷陨是真的没有听懂，面露诧异地询问她，“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切洛斯·瑛故作轻松耸了耸肩，竟也真的解释起来：“就是说，我，北帝佣兵团的团长，决定暂时停止北帝的活动，好好休息一下。已经通知过其他人了，现在只剩下你了，捷陨。”她颇为好心地关心他，“有住的地方吗？先住在神坊再慢慢决定去哪也不迟。若是住不惯，中心广场的神都城筑也是不错的。对了，记得图砚还邀请过你，去图家住上一阵也好。”
　　捷陨当然不可能真的厚着脸皮住在神坊。安切洛斯·瑛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便收拾东西先去了一趟图家，打算在图家打听些什么。
　　被图砚好生“招待”了一番自不必细说，总之他是被图砚笑着迎进图家的，衣食住行各方面也被关怀了个遍。当然，真心也有，故意为难的成分却是居多，显然还记恨着当日捷陨的“占便宜行为”。捷陨十分理解图砚的心情，只得苦笑着受着，等他折腾够了才提及正事。
　　图砚听捷陨说了这些天他在意的那些事，也是不由得苦笑，叹了口气。
　　“捷陨，你是在问图砚呢，还是在问图家的少家主、下一任公爵爵位的继承者呢？”
　　捷陨不由得一愣。
　　“安切洛斯·瑛本人再怎么不在意，她也还是绮尔赫拉的公主。你仔细想想北帝佣兵团中的几人，我和图兰是公爵家后代，王还曾特意打过招呼让我们照顾她；红日流云的身份他自己也没隐瞒，是一名上位骑士。你应该知道上位骑士意味着什么的。就说王，他讨好那个千幻骑士或许真的是因为喜爱，可他真的没想过利用上位骑士的武力吗？”图砚揉揉皱紧的眉头，“就连偶然加入我们，与我们暂时同行的雷诺里亚，也是一名半公开身份的上位骑士，我记得通称是赤雪，是一个以乐于助人闻名的上位骑士中的怪人。至于你，”他语带嘲弄，“捷陨，这么有名的名字，我们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
　　捷陨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一边作为效忠于王的臣民接受着王的命令保护瑛公主，另一边作为图砚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混在北帝中在这片源世大陆上跟着瑛公主冒险。瑛公主便也装作毫不明白，拼命维持着‘普通佣兵团’的假象。现在她先放弃了，你却来问我为什么怎么办——假象毕竟是假象，我们再喜欢再贪恋也只是假象，假象破碎了又能有什么办法？靠想像吗？”
　　“砚哥哥，”不知何时起站在门口的图兰睁着双眼，“瑛太可怜了。”
　　图砚又是叹一口气。
　　“什么叫可怜呢？图兰，还记得父亲说过的话吗？神都可是绮尔赫拉最繁华的城了，可中心广场上仍有人乞讨维生，神恩塔中仍有孤儿被送去。我不是说瑛不可怜，只是就和即使图家散尽家财也无法拯救所有的乞丐和孤儿一样，人不是万能的，总有些事是人所做不到的。我们帮不了瑛公主。”
　　“可是砚哥哥你并没有去试过呀。”图兰低下头，握紧了双拳，“就算救不了所有人，为什么不去救能救的人呢？”
　　捷陨清楚地看见图砚痛苦地皱起了眉：“可是，图兰，若我们只能救两个人中的一个人，我们该救谁呢？对另一个人难道就公平吗？”
　　“那难道就看着他们痛苦着，谁也不救吗？”
　　图兰低着头跑开了。图砚朝捷陨尴尬地说：“原本是在说瑛公主的事情，也不知怎么扯过来的。”
　　“没关系，你去追吧。”捷陨看着图砚痛苦的表情，“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抱歉。我会帮你留意瑛和捷妮的情况的。”
　　捷陨哑然。
　　捷妮是捷陨关系很好的远亲，多年前忽然行踪不明。捷陨加入北帝佣兵团的初衷也是为了寻找捷妮，毕竟他很清楚自己一个人还不够强大。只是现在北帝佣兵团暂时可以说是解散了，他却不能停下脚步。这些日子他便始终在愁这个，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您好，”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捷陨回过神来，点头说好。
　　长发青年端正地坐在他对面。捷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从长发到软甲到长＝枪，看样子是会武的。他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长发青年先开了口。
　　“看您似乎有些心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捷陨十分谨慎地说：“叫我捷陨就好。您是有什么事吗？”
　　青年才反应过来还未自我介绍：“啊，我叫水木爵夜。”
　　捷陨一愣，不由得失声叫道：“水木家？”随即便觉察自己失态，连忙住了嘴。好在大厅中的人大多只看了二人一眼，便接着做各自的事情，不再关注他们了。
　　水木爵夜不解地挠挠头：“我是法塔的人没错，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你真的不知道？”看到水木爵夜点头，捷陨更加吃惊，压低声音，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讲述了理由，“那可是水木家，是法塔！源世大陆上真正的无冕之王！我怎么可能不惊讶!”
　　没想到这次发愣的反倒成了水木爵夜：“水木家有这么厉害？”
　　捷陨目露怀疑：“兄弟，你不是在耍我玩吧？训练银羽卫，掌控神之泪的流通，有『琉璃骑士』坐镇，令源世八国忌惮无比，难道还不厉害？”
　　水木爵夜听罢恍然：“原来如此。我忙于执行任务，反倒很少接触这些方面的事务，又不怎么有兴趣，这些我还真不太清楚。”
　　“唔。”捷陨算是接受了水木爵夜的说法，然后忽然意识到，“这么说你经常在大陆各处奔波？那你听说过一个叫捷妮的女孩吗？”
　　“捷妮？”水木爵夜想了想，“我倒是恰好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清楚是不是你要找的。你们都姓捷，你说的捷妮是你什么人？”
　　捷陨连忙答道：“是我妹妹，我已经找她很久了。”
　　“带你去找她也不是不行。”水木爵夜有些为难，“只是我现在有任务在身，要以任务为先的。正好，你知道怎么去绮尔赫拉境内的内海奈罗吗？”
　　“我也是恰好知道。”捷陨表情古怪，“——这样如何？我带你去奈罗，完成任务后你再带我去找你知道的那个捷妮。”
　　水木爵夜当即同意：“再好不过！”
　　解决了这些天来的烦心事，捷陨顿觉轻松了许多，招呼水木爵夜吃了早饭便步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收拾好东西又交了费用。二人稍作准备后便不再拖延，由捷陨领着直向奈罗奔去。
　　直至傍晚，二人已经赶到艾斯法森林边缘，一路上也未遇到什么大的危险。二人刚准备扎营露宿，水木爵夜却忽然向前跑去。捷陨拼命追赶，最后看见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和一男一女二人对峙。捷陨正纳闷，水木爵夜已提着长＝枪冲了上去。捷陨也只好跟上，帮助二人制伏了奇怪的男人。
　　战斗结束，手持短剑的少女便双腿一软。好在被与她同行的青年扶住，她借着青年的帮助站起来，感激地向他们行了一个礼：“多谢二位相助。”
　　水木爵夜看了看倒下的那人，向两人问道：“他是谁？”
　　少女也看了那人一眼，说：“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正打算连夜赶往神都，不料却被他拦住。这人二话不说便提着刀砍了过来，刚刚却又不知为何一动不动停下了动作。真是多亏了二位。对了，我叫碧姬，他叫卡尔塔，请问二位贵姓？”
　　水木爵夜答水木爵夜，捷陨便跟着答一句捷陨。不出意料，二人也是对水木爵夜的身份表示了惊讶。水木爵夜这次只是笑了笑，随即神色忽然一变。仰面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体竟破碎成细小的银色光斑渗入地下，再看平整的地面，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算上捷陨，其余三人也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水木爵夜：“看我们四人年龄相差不大，互相便直呼姓名吧。碧姬，你刚刚说你们要连夜赶往神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啊，那个啊。”碧姬像是被水木爵夜提醒了一样，神色焦急起来，“两位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我们有个朋友被莫名奇妙抓进了神都，连夜赶去便是为了早一刻将他救出来。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
　　捷陨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你的朋友？”
　　“是的。”碧姬点点头，“他叫红日流云。”
　　捷陨在心中嘀咕了一下这个名字的泛滥程度，便听碧姬接着说：“他是北帝佣兵团的一员，我们便是被他邀请加入佣兵团的。”
　　“这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说，“红日流云可是上位骑士，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抓走了？”
　　水木爵夜也十分惊讶，求证似的看向碧姬二人：“莫非是那个流云骑士红日流云？”
　　碧姬同卡尔塔对视一眼，表情茫然。
　　捷陨按住自己的头：“碧姬，卡尔塔，你们是认真的吗？就势力而言目前最强大的是法塔没错，法塔中有许多高手这也没问题，可这不代表上位骑士就很弱。比如但塔尼亚境内的黑羽城城主便是一名闻名遐迩的上位骑士——黑羽骑士。但塔尼亚王戚里斯威·拉芙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知道，她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大动作，其中固然有法塔的威慑在，黑羽骑士的功劳可也不小。就个人实力来说，黑羽骑士一人便足以碾压但塔尼亚全境高手；就一个势力来说，他可率领着不少实力强大的骑士团。若不是这样，现今源世是否是八国可就难说了。再如当年的『自由骑士』伊尔维斯，独自一人时便闻名天下，后来成立的『自由骑士团』更是令人忌惮无比。红日流云可也是上位骑士，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被抓住呢？”
　　碧姬微微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没关系，就不劳烦你们二位了。”
　　捷陨一时没来得及反应。水木爵夜拦下想要离开的二人，若有所思：“不，也不是不可能。”他转向捷陨，“源世元年的源世祭典上，八国正式宣布的事项中便有成立‘帝国骑士团’，我记得是每个国家三个，分别由帝国第一、第二、第三骑士率领。从每个国家中精挑细选的三人总不会太弱吧，其中有源师更是不奇怪。如果是他们……”
　　捷陨也意识到自己之前说话的语气不太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啊，的确有可能……抱歉，二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过吃惊罢了。作为补偿……不，也算不得补偿吧，毕竟如果被抓的真的是那个红日流云，作为同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救他的。咳，碧姬，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碧姬像是完全不在意刚刚的对话一样，十分高兴地说：“是的。是在神坊的囚塔里。”
　　“唔，也是。”这次水木爵夜抢在捷陨之前说道，“是很合理。毕竟红日流云是一名上位骑士，其他地方恐怕也关不住他吧。”
　　捷陨只好吞下他对消息来源的疑惑。之后碧姬又简单说了几句。四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商量后便决定当即前往神都救出红日流云。一想到刚从神都离开又要回去，和捷妮见面似乎更加遥遥无期，捷陨却没什么办法，只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必要的，而后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返回神都的行程十分顺利。由捷陨带路，四人到达神坊外时已是六十二日清晨，天边神像已然微微放光。站在神坊高大的围墙旁，捷陨问向碧姬和卡尔塔：“既然你们是做好准备才来救人的，这外墙应当拦不住你们吧？”
　　碧姬点点头：“是的。”也不知她做了什么，右手处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光。然后她的手上便瞬间多了一柄长杖。长杖上细下粗，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碧姬握着它，立在地上，又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一个式从长杖底端展开；在包裹住四人后，式的光芒又一闪而逝。捷陨一脸莫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碧姬什么也没解释，提起长杖便走过去，自然地走进了神坊。
　　捷陨虽然好奇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该问这些的时候，看卡尔塔与水木爵夜已经走了过去，自己就也跟上了。不过站在围墙前的捷陨可不如其余三人冷静。他咽了咽口水，做足了思想准备才用右脚尖去轻轻试探，确定没问题后才闭上双眼，赴死般快速冲了过去。然后他便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那三个人表情那么自然——因为真的十分自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就像那道围墙根本不存在，他也只是普通的跨了一步罢了。
　　等那股新奇劲过了，捷陨才开始打量四周。他所在的区域安静极了，房子的样式也规律又熟悉得可怕。他一下子便意识到这里竟是他住过的客区。不过在感慨之前，更大的问题是，另三人都不见了。
　　捷陨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用手掌搓了搓双臂，在回想起碧姬的交代后，小步向传送塔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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