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46、我的婚礼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和礼辰并肩站在酒店门口，流水线作业似的，鞠躬、欢迎、道谢一整套动作不断重复，我的腰都快扭断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一样的祝福一样的话语听得我有些耳鸣，脸上的笑容由勉强到麻木再到僵持，我这个新娘，装得好累。

　　王研没有来参加婚礼，办公室里原本没请的其他几个同事倒是来了，包括唐主任。他们埋怨我不够意思，结婚都不请他们，为了讨杯喜酒喝，只好不请自来了。王飞抱着很大一只礼品盒，说王研请假出去旅行了，让他捎来一份礼物。

　　林睿倒是来了。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十米之外，我的手赶紧挽上了礼辰的臂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一样的表情，只是像所有来宾一样，道喜，而我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道谢，请他入席。
　　没有意想到的是李梧桐也来了，而且是在最神圣庄严的时刻出现。

　　我和礼辰走过红地毯，走过花瓣雨，踏上主席台，三鞠躬，刚要喝交杯酒的时候，李梧桐风尘仆仆地冲进来，目光直直地奔向我。

　　他想干嘛？抢新娘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我也愣住了。

　　李梧桐跑上主席台，在我面前站住了。然后，打开手心里的小盒子，轻轻捻起一条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晶莹剔透的坠子像一颗泪珠，在我的领口璀璨发亮。

　　“想想，你一定要幸福。”他的轻吻，印在我的额头上。

　　然后，他转向礼辰，表情严肃地说道：“以后，喻想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发誓，保证从现在开始，宠爱她，呵护她，不让她伤心，只给她幸福。”

　　这样的嘱咐，跟慈父嫁女似的。如果李梧桐年纪再大些，如果他不是我曾经的男朋友，我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爹。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搞笑，这男人，自己伤害了我却还要别人保证不伤害我，煞费苦心上演这么一出真情闹剧，真是滑稽。

　　礼辰显然有一丝无措。我们的婚礼本来就是一场戏，演给一些人看而已，现在却要他郑重其事地发誓，的的确确是很为难。而如果他不做出保证，李梧桐显然不会罢休，婚礼也就无法进行下去。

　　幸而，礼辰很快镇定下来了。他对李梧桐微微一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新娘，我当然会好好爱惜她的。”然后拉着我的手，单膝跪下：“喻想，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珍惜你，爱护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 说罢，在我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

　　他们都是演戏的天才，一个比一个逼真，尤其礼辰，逼真得连我都差点被感动。台下好多人喝彩，掌声如雷。我看到母亲都拿纸巾擦眼角了。

　　李梧桐重重地拥抱了我一下，转身离去。被我抓来当伴娘的黎舒畅还想拉住他，我使了个眼色阻止了，黎舒畅气得直嘀咕：“这家伙，也太过分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他以为他是谁啊，可以一声不吭地来，拍拍屁股就走。他倒好，话说完了心事了了，却把婚礼给打乱了。”

　　李梧桐一向如此，我行我素惯了，做事从来不会去考虑后果，哪里还会管别人怎么想？就像当初突然甩手离去一样，我已经习惯他的不负责任了。

　　台下的宾客议论纷纷，司仪赶紧走上前，打了两句哈哈然后继续主持婚礼。

　　一堆繁琐的仪式之后，婚宴开席，随便吃点东西便开始敬酒了。酒是假酒，看起来红红的，其实都是兑的饮料。礼辰的亲友都还算好说话，没怎么为难我。到王飞他们那一桌时，几个人非要罚我，个个把酒杯斟满了，要我一个一个单独敬过去。韩雪儿鬼精得很，还不让喝我们自带的酒，拿起桌上的红酒一杯一杯亲自给我斟。自知理亏，我也只能认罚。

　　一圈还没敬完，被花店送花的小姑娘打断了。送的是一大捧香水百合，粉红粉红的花朵，恍惚间我以为看到了自己醉了酒的脸。卡片上只有四个字：祝你幸福快乐，没有落款。

　　现在都流行送花不留名么？上一次是林睿，这一次不会又是他吧？我在人群中搜索到了他的身影，他正专心吃菜，看来应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目光迷离地转了一圈，宴会厅另一头的主席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我差点心跳停止。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波罗蜜多正在给同一个宴会厅的那一对新人致证婚辞。

　　泪水夺眶而出，抱着那一捧香水百合冲出了宴会厅。

　　我不知道我在盥洗室哭了多久。后来有人递纸巾给我，以为是黎舒畅，我没接，心理还是很难受，眼泪继续止不住地流。

　　“别哭了，想想。”有人轻拍我的肩膀。

　　他的嗓音有些暗哑，烟味和酒味也掩盖住了他身上的味道，但是我还是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声音里，还有一丝陌生的疏离。伤口，火山熔岩一样地爆发。我趴在他的怀里，使劲锤着他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追过来？为什么还叫我别哭？为什么还要关心我？为什么？”

　　波罗蜜多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任凭我发泄。等我打累了，说累了，哭累了，才推开我，掐了一朵香水百合，戴在我的发际，用纸巾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我结婚了，他真的高兴吗？难道他看不出来我是赌气结婚吗？别人结婚都是喜气洋洋幸福满面，而我却只有千般哀怨。我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他却要我强装笑脸。或许王若芙说得对，他只是跟我逢场作戏而已，我的自作多情成了他的负担。我结婚了，他当然高兴，他解脱了不是么？我的心陡然凉了下去。

　　波罗蜜多继续说道：“我相信你的新郎会给你幸福的。他比我更值得你去爱，更值得你去珍惜，知道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看见了镜子里的我妆容混乱，眼睛已然像四月成熟的油桃，红红肿肿，不是梨花带雨，而是雨后的红杜鹃。镜子我还看到了另一个身影，是礼辰，他一直站在盥洗室门口，也许已经等候好久了。

　　“我回去了。”我没有再看波罗蜜多一眼，低着头走出盥洗室。

　　礼辰拥着我的肩膀，什么也没问，只是轻声说道：“我去要一间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再进去，好吗？”

　　“没事，我可以的。”我倔强着没有答应。刚刚从酒席上跑出来，本来就已经失礼，如果再丢下礼辰一个人应场，他的父母亲脸还往哪搁？

　　“那叫化妆师过来给你补下妆吧。”礼辰说着，给化妆师打了个电话。

　　“哟，新娘子怎么了？礼辰你这新郎怎么当的啊，怎么把新娘弄哭了？”化妆师就是试妆那天跟礼辰很熟络的那女人，她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问得格外的大声。我想她应该不仅仅是大嗓门，话里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但也没有心思跟她计较了。

　　“她刚才被灌醉了。你快点给她补妆。”礼辰只好拿话掩饰。

　　大概是看出了礼辰脸上的不快，她没好意思再问什么，打开化妆盒帮我补妆。

　　我对着镜子练了两遍笑脸，方才跟礼辰回到宴席上。当然少不了有亲朋好友关切的问询，礼辰一概用醉酒掩饰过去。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自己露出幸福的笑容给每个关切的人看。眼睛的余光偷偷注意主桌上长辈们的表情，只见母亲正担忧地看着我，神色格外紧张。父亲脸色铁青，大概又担心我给他丢脸了。礼辰的父母亲端着酒杯，正在另一张桌子上敬酒，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爷爷坐在大位上，冲我做了个夸张的笑脸。

　　脸颊渐渐发烫。刚才喝下去的红酒，酒劲开始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