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35、苏里木的离去

　　喝完咖啡，赶到三楼酒吧已是午夜12点多。

　　刚走进那条散发着幽紫色灯光的海螺门道，就听到苏里木深情的歌声：

　　多少个秋多少个冬
　　我几乎快要被治愈好
　　但还是会只因为一个重覆的话题
　　就无心自扰
　　也曾想过
　　若真遇见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我想我还是会站在某一个街角
　　不让你看到
　　只因为我不想打扰
　　只因为怕你解释不了
　　只因为现在你的眼睛里
　　她比我还重要
　　我只好假装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和她在对街拥抱
　　你的快乐我可以感受得到
　　这样的见面方式对谁都好

　　是戴佩妮的《街角的祝福》。苏里木很少唱这样伤感的歌曲，也许，真的有事情要发生了。

　　我在舞台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苏里木看了我一眼，继续唱道：

　　我只好假装我听不到
　　听不到别人口中的她好不好
　　再不想问也不想被通知到
　　反正你的世界我管不了
　　若不想问若不想被通知到
　　就把祝福留在街角

　　苏里木的歌喉本来就不错，加上她今天的嗓音有些沙哑，特别衬这样伤感的调子，我听着听着，竟然也忍不住感伤。

　　一曲终了，场上掌声暴发。我看着苏里木袅娜地走下来，在我对面款款落座了。服务生显然深谙苏里木的习惯，马上送来一杯白开水。

　　“声音怎么这么哑？感冒了么？”

　　“没有，烟抽多了。”

　　“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我明天就走了。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什么？你要走？那酒吧怎么办？花了这么多心血在上面，你舍得就这样放下么？”这个消息让我很意外。

　　“所以叫你过来，帮我照看。”苏里木看了我一眼，笑得有些勉强。

　　我呆呆地看着苏里木。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有一点点黯淡，幸而唇色还有些鲜红，使得她的脸不至于显得憔悴。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脸上又没有画着奥运五环旗。”

　　“你，是不是爱上了赵中瓴？”我一字一顿地问道。

　　“怎么说？”苏里木低头喝水，故意不看我。

　　“我以为你很坚强的，却没想到你也会这般感伤。把祝福留在街角，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只有深爱而失爱的女人，才会这么悲凉和伤感。”

　　“其实，我也不知道，”苏里木看着天花板，缓缓地说着，“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了，整整三年，说散，就散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十年的婚姻都可能瞬间破裂，何况你们只是三年的露水情缘？从一开始，你就该做好分道扬镳的准备。”

　　“我以为，我只对他的钱感兴趣。我想我并没有爱上他吧，只是相处久了，已经相处出一种习惯，而这样的习惯瞬间改变，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你又何故悲伤？”

　　“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思。我现在才明白，我当初所谓的伟大理想，原来是如此幼稚。大款的小蜜，幸福的米虫，有什么意义呢？我幼稚地以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没有感情也无所谓。现在想想，没有感情，钱再多，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你的意思，是想去寻找感情的寄托？”

　　“真爱难寻。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寻找人生的意义吧，通俗点说，就是寻找活下去的理由。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了。”

　　“凡俗的人追求物质，脱俗的人追求思想，恭喜你，体力升级，智力升级了！”我朝她晃了晃酒杯。

　　“你是蒋雯丽阿姨的粉丝么？她的广告词都记得这么清楚？”苏里木嗔怪着，还是跟我碰了碰杯，用一种很豪爽的姿态，把杯里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离开福州，你准备去哪里？”

　　“还没想好。四处走走吧。”

　　“明天就出发了，总得有个目标吧？”

　　“我明天到了火车站，随便上一列车。看上哪里的风景，就在哪里下车吧。”

　　“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就回来看你。”

　　“人生的意义，太虚无了不是么？就跟真爱一样，其实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假如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那怎么办？一辈子就这样流浪？”

　　“死家伙，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好不好？”

　　“那么，我该给你什么样的祝福？祝你早日找到你的人生意义么？”

　　“别这么刻薄了。”苏里木坐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乔乔，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
　　己。”

　　“你应该先担心自己吧？这么年轻漂亮的靓妞，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我都替你害怕。”

　　“你和波罗蜜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想，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但是，再相爱，他也不可能为你离婚的，不是么？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都做他的地下情人？”

　　“如果他一辈子都这么爱我，有没有名分，我也无所谓。”

　　“现在你可以无所谓名分，因为你还年轻，可是以后呢？波罗蜜多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最现实的，更何况，他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不会为了你押上前途的，现在他老婆还没抓住把柄，你们还能卿卿我我风平浪静，但是能隐瞒多久？一旦东窗事发，后院起火，他肯定就甩开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就去抹个光头，烧几个戒疤，上涌泉寺当尼姑去。”

　　“乔乔，不要这么固执了。女人，就该学会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啊。”

　　“好啦，我知道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会让自己幸福的啦！”

　　“其实，我倒觉得，王研这孩子不错。细心，体贴，对你又这么痴情，人长得也还可以，虽然不是特别帅气，总归来讲还是对得起观众的。”

　　我晕倒！苏里木跟我妈还真有共同点。

　　“我承认他人是不错，但是，我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孩子。你看看他，天天穿着袋袋裤，膝盖上一个破洞，屁股上一个窟窿，整个一个幼儿园里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

　　“形象是可以改变的嘛！”

　　“可以改变的是表面的形象，可是他那种幼稚的心理状态，估计再过十年也还是那样子。我还是喜欢成熟点的男人，谈吐有内涵，思想有深度！”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男人。”

　　苏里木还想继续说什么，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在我们面前站住了：“苏小姐。”

　　“坐吧！”苏里木说着又转向我，“乔乔，这位就是酒吧的王经理，酒吧开张以来，王经理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

　　“嗯。”我点点头。

　　“酒吧的日常管理，王经理会做好的，你有空的时候，经常过来看看，要有棘手的事情，帮着处理下就行。理论上说，就是把握下大方向。”

　　“苏苏，你也太高看我了吧？虽然我一直很努力在进化，但是，也一直未能进化出几个商业细胞来啊。让我帮你把握大方向，你不怕三楼被我搞塌了？”我对着苏里木做出一副苦瓜脸，“再说了，若是王经理这样的专业人才都处理不了的事，我能帮上啥？“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少给我装死。”苏里木给了我一个白眼，“我在福州就你这么个信得过的朋友，别让我失望哈。知道你懒，但是顺便学着点生意经也没什么不好，别整天想着跟你的波罗蜜多约会，好好干活。”

　　“好吧，不过先说好，若是搞砸了，你得自己回来收拾残局。”

　　“说得那么轰轰烈烈，你以为我的酒吧是豆腐渣工程，一不小心就倒啊？还是你晚上吃了菠菜，变成大力水手，力气没地方花，专门砸场子？”苏里木对我的乌鸦嘴投以非常不满的一瞥。

　　“是，姐姐，我说错话了……”看苏里木的表情不太高兴，我赶紧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认错。这一招，对苏里木屡试不爽，谁让她在我面前太有母性呢？

　　“好了，没事了，王经理，你先去忙吧。”

　　王经理走后，苏里木又说道：“乔乔，辛苦你了。早点回家休息，嗯？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默默地跟着她，走出酒吧。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想说话。苏里木把车开到了我的小区门口，我坐着没动。总觉得下了车，就得几年甚至几十年见不到她了。

　　“乔乔，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不是？我就不上去了。”

　　我抱着她，忍不住想哭。

　　“好了，别这么哭哭啼啼的，还像个不懂事的娃，我看了不高兴。”苏里木拍着我的背，“我会经常跟你联系的，乖。”

　　我推开车门，犹豫了下，还是下了车。

　　苏里木对着我做了个假装开心的鬼脸，开着车，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