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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个人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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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在往事里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转回一楼,酒吧里人渐多了,正放着不知谁的摇滚乐,好些年轻的孩子们正在舞台上使劲扭着腰肢,摇头晃脑。同事们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只有苏里木和陈方坐在吧台前聊天,看他们又说又笑的说得很投机,大概苏里木的事情有了眉目,不想过去打扰,于是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要了杯白开水。“莱温斯基”突然冒了出来,坐到我边上。
“喝点什么?”我要是不跟他说话,他肯定不会开口。
“雪儿的舞跳得真好!”他却没有回答我的话,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句。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韩雪儿就夹杂在那一堆扭动着的腰肢和乱舞的手臂中,高挑的身材和甩来甩去的长发使她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怪不得“莱温斯基”看得这般如痴如醉。
环视了一圈,我又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王飞,正手舞足蹈不亦乐乎地跟一个大学生模样女孩子聊着什么,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津津有味,好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摇滚乐停了,有人上去唱歌,竟然是黎舒畅和刚才自弹自唱的那个长发小男孩,这一会是黎舒畅唱歌,小男孩伴奏,唱的是一首英文歌,听不懂歌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概又是什么爱得要死要活的歌曲。
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懒得跟苏里木告别,起身悄悄离开。
外面下着小雨。没有打伞,雨丝一线一线钻入头发,冰凉冰凉的。马路上的车渐渐少了,公交早就下班了,偶尔有的士和小车匆匆驶过,倏地一声,车轮子碾过的地方,溅起了许多小水花。路边的店铺已经关了门,只有高楼上面的广告牌还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
一个人在雨中漫步,浪漫而孤单。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又不知道打给谁,只能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跳过。忽然想起李梧桐。他在俄罗斯的土地上过得还好吗?土豆烧牛肉,吃腻了没有?
和李梧桐分手也是在这样一个微雨的夜晚。他一边唱着我们刚认识时唱的那首《相思风雨中》,一手打着伞,一手牵着我,在雨中漫步。我们从北江滨走到南江滨,再从南江滨走回北江滨,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我只知道李梧桐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实在唱不出来了,他才抱着我的肩膀,说他迷恋上了俄罗斯风情,他要去看看乌兰若娃的舞蹈,去瞻仰一下列宁的遗像,去尝一尝前苏联的土豆烧牛肉,说我们以后只能相思风雨中了。说完他把伞塞给我,在我的眼帘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唇印,然后转身离开。他头也不回,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呆呆地站了好久才明白他是要分手。当时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把伞丢在地上,向着另一个方向奔跑。
后来我清除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电脑里的照片全部粉碎了,相册里的照片和他给我画的素描尽数化为灰烬,他买的几只石头记镯子没舍得丢,悉数送给了一个远房表妹。在我快要完全把他忘记的时候,他打来了国际长途,说他想我,手机上还挂着我做的吊坠,可是他已经习惯了土豆烧牛肉的味道,不想再回来了。他们都说这男人真是混蛋。我却只是笑笑,无所谓了。
头顶上的天空忽然晴朗起来。是雨停了么?空气里还是湿漉漉的。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是一顶淡蓝色的帐篷。王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
“怎么是你?”这时候倒不是讨厌他,只是有些意外。我跟他的交情,还没到雨中送伞的地步吧?
“莱温斯基说你出来了,这么晚了,怕你被拐卖了,所以临时出来充当护花使者呗!”
我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无话了。两个人都只是默默地走,气氛有些尴尬。
“乔喻想。”他大概是想打破尴尬的气氛,叫了我一声。
“嗯。”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了,我也没有追问,低下头继续走路。我想想点什么事情,可是有这么个陌生的熟人在身边,恍若守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所有的想法都乱成一团。
“乔喻想。”
“嗯?什么事?”我想着他不会是许三多吧,有事没事叫叫你,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王研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就只能是没脑子了。
“我……我……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我吓了一跳,真的吓了一跳。他喜欢我?我完全没有意想到,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停下脚步看着他,一愣一愣地。
“哈,吓着你了吧?”他居然神经兮兮地笑着,“我还没说完呢。后面还有四个字来着。猜猜?”
“脑袋进水。”我很没好气。哼,居然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真的很不爽,如果毛爷爷愿意赐我一把“五四”,我就一枪崩了他。
“错啦。我喜欢你的自行车!”王研一脸的嬉皮笑脸,很是得意地看着我。
“行啊,喜欢就送你呗。”
“真的啊?那你怎么办?要不我接送你?”这家伙还真来劲了。
“接送就免了,我哪里用得起你这样的车夫啊,要谢我,就送我辆劳斯莱斯吧,法拉利也行。”
“这么好的人力车夫送上门你都不要,真笨。”咯嘣一声,他的手指头很响亮地弹了下我的脑壳儿。
“要弹弹你老丈人去,弹我干嘛?指望着我生个女儿嫁你呢?没门。”脑门上有些疼,我的语气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当我的人力车夫,可是你自己说的哈,看我不折腾死你,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
他居然也不抗议,反而笑嘻嘻地一边扯着树叶子,一边吹起了口哨,被他摧残过的小树痛苦地掉下了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打在伞面上,啪啪地响。
我不能不感叹人跟人就是有差别啊!思考者都是痛苦的,远的就像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还有孔子和孟子,庄子都痛苦得又疯又傻了,近的嘛,就像海子,即使春暖花开也高兴不起来,以至于想不开了把生命献给铁轨和车轮子。像王研这样没脑子的家伙,啥事都乐和乐和的,从来不知道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臭氧层会产生空洞似的,有事没事就吹着口哨傻笑。
把他想象成傻子之后,我的心境竟然平和了许多,然后可以安心地想一些事情了。这个时刻,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波罗蜜多,我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喻想,你也是天使,最美丽的天使。”我张开双臂,把自己想象成天使的样子,飞翔。
“你哪根筋搭错了?张牙舞爪的。”没脑子的王研很没诗情画意地把我的翅膀给拍打下来了。
“有你这样当护花使者的吗?摧花魔鬼还差不多!”什么感觉都被他打没了,我白了他一眼,索性不理他。
“是是是,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
“行,要认错就有点诚意,回去想想怎么表示吧。”终于走到楼梯口,可以摆脱这个死没脑子的家伙了,我松了一口气,丢下一句话关上铁门,隐约还可以听见他在外面嘀嘀咕咕,懒得再跟他废话,我窃笑着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