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13、故事的开始

　　大学的一个师姐自杀了。

　　用的是一种非常凄美的方式。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堵塞了所有门缝和窗缝，点燃上百根蜡烛，浴缸里放满温水，然后，躺在浴缸里，烛火，一点一点燃烧掉氧气，也一点一点，燃烧掉她的生命。

　　深夜，当苏里木传来这个消息时，我僵住了。震撼，很强烈的震撼，让我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师姐是个特别美丽而有才华的女子，家境优越，有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有一个和谐圆满的家庭，有一个帅气而且深爱着她的男友，谁都觉得，她幸福得让人羡慕。可是，她却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撒手放弃了所有。是什么样的打击和伤害，覆盖了所有的幸福，才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打开师姐的博客，所有的文字已然删除，只有一篇，大概是她临走前写下的，她说：

　　爱着一个人，却迷恋另一个人的拥吻，是怎样的无奈？
　　生活太平淡了，恰似一窝死水，没有鱼虾和水草，是怎样的孤单？
　　于是我们就像围城里的人一样，拼命地想冲出去，想让死水动起来。我们开始寻找奇迹，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艰难的过程。有时候我们欣喜若狂，以为奇迹真的发生了，然而当真去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奇迹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你无力承受。然后开始后悔，但是后悔已经迟到了，不仅仅是再也回不到过去，改变不了现在，也无力主宰将来。奇迹是这样一个名词，它的发生由不得你选择，它的终止也由不得你控制。
　　看电视剧《红楼梦》，眼泪的背后是满心疮痍。初始的风光与终了的悲凉，人的命运往往是从这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心太脆弱了，所以难以承受如此的剧变。于是我们喜欢韩剧。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圆满结局的韩剧。
　　在阳台上，可以看见隔壁小区里那棵开满了紫色花朵的大树。一树的花，灿若烟霞。但是好像缺少了点什么。是了。缺少几片叶子。哪怕是枯黄的叶子也好。也许生活也是如此。单纯的幸福生活我们也会觉得不圆满，一味的苦涩的也会让我们渐渐麻木，太平淡了我们又盼望发生点什么。
　　无法忍受这样的麻木和平淡。

　　“无法忍受这样的麻木和平淡”，这，大概就是师姐选择离开的原因吧？她用生命的结束，终止了所有的麻木和平淡。

　　心里很难过，为师姐，也为自己，我们何尝不是在麻木和平淡中消耗自己的生命呢？可谁又可以改变这样的折磨？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我坐在电脑前，眼泪止不住地流。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一个人流泪哭泣了。他们都说我是个坚强的孩子，说我阳光开朗，说我总是笑，甚至有人因此而把我当作知心姐姐，一碰上什么想不开的问题就找我倾诉。其实不是的，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你一定也这么觉得吧？我经常一个人哭泣，最近，我甚至难以控制这样感伤的情绪了，以至于，已经在某一个人面前流露出来。算命先生说，我的眼角有一颗泪痣，没有处理掉它，我将一生与泪水相伴。小时，母亲曾经找了点痣的医师想把它从我的脸上去除，只是它过于顽固，医师不厌其烦地换着法子整它，它都无动于衷，岿然不动。也许，这大概就是命吧？命里注定，它将伴我一生。

　　“滴滴滴”，□□信息的提示音把我从深沉的悲哀中惊醒过来，波罗蜜多问我怎么这么迟还没有休息。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一句话：“是不是，生命，就是一个画不圆的圈，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圆满？”

　　不一会儿，波罗蜜多就打来了回复，他一句一句地写着：

　　“一定是你的站位出了问题。”

　　“你可以把生命当成一个圆圈，也可以把生命当成一条直线，它们的共同之处是都有起点和终点，不同之处是你想要一个完整的圆圈，起点就是终点，终点也就是起点，出生入死，生命的意义在于圆满。”

　　我一直静静地看，没有打断他。

　　“这个境界不必也不可能做到，即使是佛家也难以企及。”

　　“而直线则体现在两极，一头是生，一头是死，生命的价值在于过程。”

　　“何不调整一下角度，改变一下观念，把那画不完的圆圈，权当作一条直线。这样一来，我们大抵就可以轻装简从，享受人生。”

　　也许，是说永远比做来得容易吧？咀嚼着他的每一句话，我知道很有道理，只是又觉得真要言行身践，却是步履维艰。我告诉他我师姐走了，放弃了所有的美好和幸福离开了，只因为不满生活的麻木和平淡。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他说。

　　“有一个小男孩，叫约翰•戈达德，每当有空的时候，总会拿出祖父在他8岁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幅已被卷了边的世界地图看。”

　　“15岁那年，这位少年一口气写下了127项人生的宏伟志愿：”

　　“要到尼罗河、亚马孙河和刚果河探险，要登上珠穆朗玛峰、乞力马扎罗山和麦金俐峰，要驾驭大象、骆驼、鸵鸟和野马，”

　　“要探访马可•波罗和亚历山大一世走过的道路，要主演一部《人猿泰山》那样的电影，要驾驶飞行器起飞降落，要读完莎士比亚、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

　　“要谱一部乐曲，要写一本书，要拥有一项发明专利，要给非洲的孩子筹集100万美元捐款，等等。”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人生征程。”

　　“60岁时，约翰•戈达德经历了18次死里逃生和难以想像的艰难困苦，已经完成了其中的106个目标。”

　　“约翰•戈达德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决不放弃任何一个目标，一有机会我就出发。”

　　“当有人问他是什么力量促使自己成功时，他轻松地回答：‘很简单，我只是让心灵先到达那个地方。随后，周身就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接下来，就只需沿着心灵的召唤前进好了。’”

　　“‘让心灵先到那个地方’，多么富有诗意的回答！”

　　“‘那个地方’其实就是心中的目标，就是高耸在自己前行方向上的路标。只要有追求，人生，就不会毫无意义，生活，也就不会平淡麻木了。你说是不是？”

　　“你真会讲故事，是不是边上还放着本《读者》或者《小小说选刊》之类的书啊？”我瞄了一眼窗户，窗帘缝里，有路灯的光线透进来。

　　“没有。只是，这个故事让我特别难忘。看一遍，就记住了。看这样的故事，你可以从中吸取到很多人生的哲理。”波罗蜜多淡淡地说着，还发了个鬼脸的符号。

　　“谢谢你，谢谢你跟我说的这么多话。”

　　“怎么谢？”

　　“请你吃饭？”

　　“我有饭吃。再说，跟你吃饭，最后肯定是你请客，我买单。”

　　“请你唱歌？”

　　“应酬的时候都去怕了。再说，我这么好的歌喉，去了还不是给你义务演出？”看来，他的脸皮厚度有待考量。

　　“那你想要我怎么谢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希望是这样，这么直白和直接，这么赤裸裸。假如他也这样，我会很失望。

　　幸而，他没有。他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还跟阳阳说晚上11点开始是美容觉么，怎么这时候还不去睡？都1点了。“

　　“你不也是嘛。”

　　“我是睡不着，所以上网来看看你在不在。”

　　“我要是睡了，谁陪你说话啊？若芙姐姐呢？”

　　“陪沈阳去外地培训了。”

　　“哦。”

　　“那天看到你后，我想到一句话，就像感动中国的颁奖词。”

　　“感谢CCTV么？”

　　“精致是美的顶峰，才华是可爱的极致。”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甜言蜜语，我发现我居然还很喜欢听，只是我不是那么不自知的人，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于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你真会说话，我不过是个平凡瘦弱的女孩而已，经受不起你这样的夸奖。”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谦虚的味道都没有，我只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我的身高不足一米六，苏里木常常说我“瘦干干的小身板”，平凡到走入人群里头就彻底淹没。

　　“你好像一直为自己的身高感到遗憾。其实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停了下，又写道：“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一起去蛋糕店买蛋糕。孩子的个头，只到母亲的腰间。”

　　“她们买完蛋糕走出门的时候，一个人朝门里走来。这个人的脑袋外面一圈没有头发，头顶上有一簇长而尖耸的蓝发。他的鼻孔被穿了洞，一个铁环从孔里穿过，铁环上有一根链子，垂下来挂在他的脸前，链子的另一端则连在他耳朵上戴着的一个耳环上。他的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块溜冰板，另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个篮球。”

　　“孩子看到他，停下了脚步。母亲以为孩子被他吓坏了。”

　　“可是孩子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她只是返身抵住门，把门开到最大限度，让那个年轻人走进去。”

　　“你看，这位母亲看到的是被局部剃光了的脑袋、那簇直竖的头发，以及那个穿孔和那条链子，而孩子看见的却是一个两只胳膊底下都夹了东西、正朝一扇关闭的门走去的人！”

　　“后来，这位母亲很有感触，她说：‘我希望我也能降低到她的身高，而抬高自己的眼界。’”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想，你一定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是的，身高并不重要，关键是眼界要放高放远，当然，还要有小女孩那样善良的心。那天我说你是最美丽的天使，其实，也是因为你的善良。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并坚持你的那份纯真与善良，这是不能随便去改变的。”

　　“天使，你还在么？”我一直没有说话，他大概是急了。

　　“嗯，我在想你说的话，和你讲的故事。”

　　“如果这些话对你能有些许帮助，我就很开心了。”

　　“波罗蜜多，以后，你会经常给我讲故事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听。”

　　我是不是开始迷恋他的故事了？而我，甘于这样沉迷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