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12、当爱在靠近

　　波罗蜜多家坐落在市中心，是几年前建的一个小高层高档小区，不过当时的房价比较低，换作现在，那个价格能买到市郊的某个偏远地段已经阿弥陀佛了。

　　王若芙径自带我上了6层，手里拿着钥匙，她却去摁门铃。

　　波罗蜜多看到我，愣了一秒钟，然后才把我们让进屋。从他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来看，该是不知道我会来的。

　　“我请了小乔来给阳阳辅导功课，你不会介意吧？”王若芙自以为很妩媚地对她丈夫笑了笑。

　　波罗蜜多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叫沈阳出来。

　　看到我，沈阳飞奔着过来，给了我一个万分热情的拥抱。

　　“刘妈，可以开饭了。”王若芙冲着厨房叫了一声。

　　王若芙真会安排座位。长方形的餐桌，她坐在中间的主位，我和波罗蜜多面对面坐在她的两边，沈阳跟我一起坐。每个人的表情她都可以一览无余。

　　菜挺丰盛，可见他们家的保姆厨艺还不错。

　　“老公，尝尝这鲈鱼，可新鲜呢。”王若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波罗蜜多碗里。波罗蜜多显然不习惯她的殷勤，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发什么呆呢，快吃呀老公。”王若芙的声音更嗲了。

　　“若芙姐姐和沈叔叔真是恩爱甜蜜，我看着都羡慕呢！”心里还气着那天波罗蜜多的态度，我故意煽风点火再洒一把盐，说了这么一句足以令波罗蜜多尴尬无比遍地找洞钻的话。话说出口我才发现有多搞笑，姐姐和叔叔恩爱，辈分全都乱掉了。现在才知道饥饿和疼痛都可以忍，最难忍的是笑，我真担心我忍不住笑嘴里的饭会喷出来。

　　“乔姐姐，你尝尝这鱼汤，是我们家保姆的拿手菜哦。”沈阳说着，帮我装了一碗汤。

　　这碗汤真是及时雨，解了我笑意难忍之围。对沈阳投去感激的一瞥，我赶紧埋头喝汤。

　　“老公，来，吃青菜，青菜有丰富的维生素。”这一回，王若芙筷子里的菠菜不是奔赴波罗蜜多的碗，而是直接冲向他的唇，波罗蜜多非常僵硬地张开嘴，脸都涨红了。我想起小时候去动物园喂猴子的情景，不过喂猴子可有趣多了，拿根香蕉扬扬手，猴子就会乖乖跑过来。哎，波罗蜜多真是个可怜的娃，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同情心，同情心一起来，曾经的抱怨呀委屈呀不平呀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这时候，对波罗蜜多的同情已经开始袭击我的理智，并且占了上风。

　　“这汤味道真不错，比我妈妈的手艺还要好。”对王若芙的表演视而不见，我由衷地对沈阳说道。

　　“乔姐姐也喜欢呢？以后经常来，我让刘妈做给你吃。”沈阳一脸的开心，又给我装了一碗。

　　“老公，我要吃松仁玉米。”王若芙冲着波罗蜜多嘟嘟嘴，怎么看怎么像饿慌了的胡子鱼。
　　波罗蜜多用调羹装了一勺放进她碗里。

　　“不嘛，我要你喂我！”这一回更绝，王若芙话一出口，沈阳满口的饭都喷出来，噎得满脸通红。波罗蜜多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发作又发作不得，像极了猴子屁股。他的脸色已经让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成灾了。

　　“小乔妹妹又不是外人，你害羞什么啊？”王若芙又来一句。

　　“乔姐姐要不要参观下我的房间？”不知道沈阳是不是宋江投胎转世，总是在我找不到表情的时候给我搭一个台阶。

　　“阳阳，急什么呢，也要让小乔先吃完饭呀。”王若芙的语气里有些不悦。

　　“妈，你不是说让乔姐姐来辅导我嘛，现在都几点了啊，待会我还得背琴谱呢。”沈阳说着，拉我进了房间。

　　“天，我妈今天发什么疯都不知道。”关上门，沈阳就抱怨开了。

　　“老夫老妻，恩爱些也正常嘛。”

　　“什么恩爱，简直是变态。我妈什么时候对我爸那么温柔过了？平常都是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的，真受不了她。”

　　有个女人对自己唠唠叨叨也许是幸福，但是假如有个女人整天对自己大吵大闹，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那便是大不幸了。我对波罗蜜多的同情又升了一级。从今天的样子看，假如波罗蜜多不配合的话，王若芙很可能又要开始吵了。波罗蜜多其实是个挺优秀的男人，前途无量，事业有成，长得伟岸挺拔，又那么风趣幽默，却摊上这么俗气还这么野蛮的妻子，我忽然有一种想给他幸福的冲动。

　　担心自己听到越多他的事情会陷得越深，我赶紧扯开了话题：“你妈妈说你语文不太好，有平常的考卷么，我先看看。”

　　“其实语文已经是我最好的科目了。我考的是艺术类方向，150分的卷子，考90多，够啦。”

　　“那你妈还叫我来干嘛？”

　　“鬼知道。她一说要叫你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有空想那么多。”沈阳拉着我坐在床上，

　　“怎么样？我的房间还不错吧？”

　　我这才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来。整体浅蓝色的格调，墙上挂着一把吉他，书桌放在窗前，几本教科书零散放在桌上，一台神州可爱宝电脑放在书桌旁边。衣柜漆成了鹅黄色，上面贴着些漫画贴纸。床头柜上面有些凌乱地放着几本漫画书，我翻了翻，居然还是日文原版。

　　“你还会日文呢？”

　　“能看懂一些。”沈阳笑了笑，“乔姐姐，上次你跟我玩的那游戏，奥秘到底在哪里啊？”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我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过一本记事本，画了99个符号，放到她面前：“来，再玩一次。”

　　她想了一下，我画出了一个三角形符号：“你看对不？”

　　“对啊。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数字。”

　　“29。”

　　“好。2＋9＝11，29－11＝18。18对应的符号是三角形。你再想一个数字。”

　　“34。”

　　“3＋4＝7，34－7＝27。27对应的符号也是三角形。”

　　“怎么会这么巧呢？”

　　“实际上不是巧合。不管你用什么数字来算，结果都会是9的倍数。你看下，9的倍数对应的所有符号，我设置的都是三角形。”

　　“啊哈，我明白了，原来就是个数学游戏。”沈阳很开心地咧嘴笑了，露出满口整齐的牙。

　　和沈阳又聊了一会，看了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王若芙说要送我回去，却在出门等电梯的时候，电话响起。

　　接完电话，王若芙很抱歉地告诉我：“公司有客户从外地过来，原来安排接待的同事家中有事去不了了，我得过去接一下，很抱歉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事，若芙姐姐尽管忙，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阳阳，你送乔姐姐下楼，妈妈公司有事情出去下。”王若芙说着，顾不上等电梯，直接从楼梯跑下去了。

　　“不用麻烦了沈阳，一个晚上你都在陪我聊天，耽误了不少学习时间呢，你不是还要背琴谱么？赶快背去，晚上早点休息。”我拍拍沈阳的肩膀，“晚上11点开始可是睡美容觉的时间哦。”

　　“没事，也不差这几分钟时间啊。”沈阳说着转身回屋换鞋子。

　　“阳阳，你去念书，我送小乔回去。”波罗蜜多走出来。

　　我没说话，转身进了电梯，波罗蜜多跟了进来。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都有些尴尬。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对不起。”他忽然说了句。

　　“为什么说对不起？”

　　“那天若芙伤害了你，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你一定看不起我，对不？”

　　“我已经习惯了伤害，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会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伤痕，鼻子便开始发酸，我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些，“你不说话，自然有你的难处。再说了，伤害我的人又不是你，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只能谢谢你的理解。”波罗蜜多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你没有必要谢我。”我把头转向别处。

　　“喻想，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有些苦处，你肯定也很难过，”说着，波罗蜜多把我轻轻拉过去，用力拥在怀里，“那天，我看到你眼里的泪了，虽然你坚强地忍着，我还是看见了你眼里蓄着澄明的湖泊。”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你知道吗？阳阳的小时候，有一次告诉我，她说爸爸，我最喜欢的就是台风。我有点生气，怪她不懂事，不知道人间疾苦，”波罗蜜多喃喃地说着，“想一想龙王肆虐的时候，有多少屋顶被冲走，有多少地方被水淹没，甚至，有多少生命就那样逝去，她却说她喜欢台风。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有一次台风停电了，我拿着蜡烛在屋里走来走去，你说我像个小天使。’”

　　波罗蜜多摸着我的长发，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喻想，你也是个天使，最美丽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