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11、两个女人的心事

　　下班铃还没响，编辑室的同事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想着到底要不要去赴王若芙的约请。我想问一下波罗蜜多，□□显示他没有在线。拿起电话，拨了他的号码，摁到最后一个数字时，我又放下了，这样的邀请，没有他的允许，王若芙该不会随便决定的。更何况，还是他告诉王若芙的，说我跟沈阳很投缘。

　　关上电脑，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也没有收拾，我就走出编辑室，嘭的一声关上门。

　　“小乔。”在我打卡的时候，总编陈方叫住我，“过来下。”

　　很不情愿地进了总编辑室。

　　陈方头也不抬地丢给我一叠手写稿：“这是刚拿到的孙成铭教授的稿子，你把它打出来，我待会要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早早就溜了。作为离婚男人的总编辑，想必是不喜欢回家后一个人无聊冷清加单调，所有的热情和用不完的精力全都放到工作上，早到迟退加班加点，大概还不喜欢一个人加班，于是随便找些事情来，能拖住一个是一个。本来，打字有专门的打字员，再不济，这也该是其他频道的事，跟我的娱乐频道搭不上边。他们都早早就走了，看来今天该我倒霉，被他逮住了。

　　我拿着稿子转身要去编辑室，陈方又说道：“就在这里打吧。笔记本电脑在柜子里，自己拿出来。”依旧是头也不抬。

　　心里有成千上万个问号和感叹号在嘀咕，我却只能说“好的”，然后乖乖地坐在他对面打字。

　　让我无语的是，什么教授写的什么鸟字啊，鬼画符似的，即使是经历过李梧桐草书千锤百炼的我，也只能勉强半猜半认地看懂大部分，还有一部分，我只能用无字天书来代替。运指如飞的打字速度加上蜗牛搬家的辨认速度，足足打了半个小时，才把我能看懂的部分搞定。看不懂的部分，就拿着手稿问陈方。在认天书这方面，我还真不能不佩服他，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想都不用想就把那些鬼画符翻译出来了。

　　女娲补天似的把天书补上去，拷到报社的共享盘，正要收好笔记本走人，陈方又发话了：“打完了？打完就核对一遍，不要错别字连篇。”

　　哎，命苦不能怪政府，我只得又打开文档看了一遍，还不敢看太快，看太快他估计会说我走马观花。小时候老师讲过走马观花的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个男子，身材人品都还可以，只是腿瘸；另有个妙龄女子，相貌体态也都不错，只是鼻子太扁，有点塌鼻梁。当然二人各有缺欠，找对象就常常失败。于是，在媒人协助下，这两个男女相亲之前，为设法掩饰自己的缺点，各出奇谋：瘸子骑在马上，坚持不动，给人将军不下马的威武印象；塌鼻梁则拿一枝鲜花，挡住鼻子，做闻花香的高雅美人样。媒人当然没向对方挑明，安排好之后，成功导演了这场相亲戏。瘸子骑马从塌鼻梁门前缓步经过，塌鼻梁一看瘸子——马上将军，英俊威武！瘸子一看塌鼻梁——花间美人，婀娜多姿！二人一见钟情，心想对方绝对百里挑一，结了婚再暴露自己缺欠，生米早煮成了熟饭，后悔都来不及了。不过，瘸子和塌鼻梁后悔不后悔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怕被领导K而已。

　　骑着我的山地奔驰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想起王若芙的邀请，掏出抽屉里的摩托罗拉，3个未接电话，全是王若芙的。正看着，手机又响了。

　　“小乔，怎么手机一直没接呢，吓死姐姐了，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王若芙娇嗲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过来。

　　“我忘记带手机出去了，让若芙姐姐担心了，对不起。”

　　“跟姐姐还客气什么呢。快过来吧。”

　　“你家在哪里啊？几路车可以到？”

　　“哟，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们家地址呢。没事儿，你住哪里？在家等着，我过去接你。”王若芙的热情让我心底发怵。

　　“那就麻烦姐姐了，我在金叶大酒店门口等你。”已经没有了退路，也只能抓抓头皮去了，最多再泼我一身水，她难道还能把我吃了？再不济，沈阳应该在家吧，可以抓来当挡箭牌。

　　换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把长发吹直些，别上一个宽发箍。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刻意去打扮，是不是也有挑战王若芙的意思。但是已经没空前思后想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下，告诉自己别害怕，然后拎着包包出了门。

　　刚走到金叶大酒店门口，就见马路边王若芙从一辆大红色的中华骏捷里探出头来，冲我招了招手。汽车白痴的我，之所以能看出骏捷，是因为苏里木的车也是这个牌子。苏里木是含蓄的宝石灰，疯狂的时候，她喜欢猛加油门，然后大叫“小捷，冲啊！”

　　让我惊讶的是王若芙居然穿了一身小姑娘的粉色，粉色的连衣裙，粉色的高跟鞋，同样粉的是她的脸，酒店门口的华灯照耀下没有俨若桃花，而是惨白惨白的，过厚的脂粉和樱红的双唇让她看起来有点像电视里的僵尸。

　　手指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用一个非常优雅的姿态，坐进了她的车。

　　“妹妹今天可真漂亮。”王若芙的目光锐利地从我的头上扫过，然后启动车子。

　　“若芙姐姐也是，至少年轻了20岁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脸红，我的脸倒是先火辣辣了。有些话明明是谎言，只因为听的人喜欢听，说的人便不得不说了。潜规则如此。其实我大可不必这么讨好王若芙，只是，惹着了这女人怕也是个麻烦事，所以我宁愿说些违心的话愧对自己。

　　从车窗看出去，外面的灯火好灿烂，各种型号和颜色的车来来往往。白天繁忙的工作刚刚结束，夜生活还没有开始，这是一个交接的时段，奋斗和堕落的交接。终止了一天的疲惫人们，正准备开始一夜的疯狂。这样一个城里的人们休息中转的时段，也正是马路最热闹的时间。再过几个小时，热闹的便不是马路了，而是各种娱乐场所，当然，更加忙碌的，还有宾馆酒店桑拿会所里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