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似你》彤辛

36、第三十六章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抬头，瞳孔地震，从没有听过如此狂悖之语。

　　领头那人立刻站直身体，像被按了开关一样震怒：“你竟然敢这样说老爷？”
　　他是司文康最忠实的拥趸，也是司文康最喜欢的职员。

　　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瞪着司衡：“你知道什么是规矩吗？”

　　封建遗毒。

　　司衡脚步停顿，脸稍微侧过来，那个人就像哑了，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狗。”

　　“你……”
　　第一次在司宅发生这样的事，他张口结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等他缓过来，恨恨地看着司衡背影，这样的后生仔，他见得多了。

　　司衡迈大步离开。
　　这座被遗忘的小楼安静地目送着他们，在恢弘的阴沉天幕下，温柔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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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车窗，雨刷器来回忙碌，赶走泼下来的雨水。
　　司衡捏紧了手机，手机屏幕停留在联系人页面，那里显示着唐廿廿的名字和头像。

　　可他直到目的地，也仅仅捏着它，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个字。

　　车门打开，再沿台阶向上走一阵，便看到一片青翠挺拔的松柏林，下面掩藏着的青色石台一个个间隔排列。
　　小龛上有的贴了照片，刻了字，有的只是空白。

　　王伯只穿了一件蓝色老头衫，冷风夹着雨点把他激得抖了两下。
　　汪斌单手撑伞，见此情况正准备将外套脱下来。

　　一直以来跟着司总，万事全在掌握中，很少有这种意外场景出现，只能有一个人冻着了，这个人一定不能是老板。
　　而且老板极为讨厌别人沾到他，汪斌下意识把这老人和司总隔开，开始单手脱衣服。

　　他才刚解开第一颗纽扣，旁边便伸来一只结实的手臂，搭着纯黑色西服外套。

　　“穿上。”雨滴挂在司衡眉稍，他的眼睛漆黑，深不见底。

　　王伯笑了笑，接过来，穿在身上。
　　外套挂在他身上，很不合适，但在淅淅沥沥的阴雨墓园内，没有人注意力放在这儿。

　　“你陪王伯。”司衡声音如冰。

　　汪斌点了点头，陪着王伯向里面走去。

　　“您当心点……”
　　“你知道地方吗？”
　　汪斌和王伯一高一矮，渐行渐远，慢慢被雨帘封得看不见。

　　司衡轻笑，将伞收了，也迈开步子穿过雨中的小路，往那个方向跟上。

　　雨水很快将他淋透。
　　白衬衫半透明地贴在肌肤，笔挺的西裤软软地勾出长腿形状，司衡紧绷的下颌，和他散发的气质，让他的轮廓如刀刻般凌厉。

　　王伯和汪斌很快到了那一个位置，小小的一方天地，石碑上的青年人笑容和煦。
　　简简单单的“瀚”字刻在上面。

　　“大少爷。”王伯唤了一声，弯下身子鞠躬。

　　汪斌也弯下腰，他对司家的事知道的并不具体，大概知道这位是司总的亲哥哥。

　　他扶着王伯起身，周遭除了雨的喧哗，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她浑身湿透，衣服、长发都黏嗒嗒地流着水，暗红色的高领毛衣上是一张苍白的脸。

　　“杨医生，你。”汪斌震惊。

　　杨瑞婕在两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来，站在司瀚的墓碑前。
　　她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紧盯着那墓碑。

　　她笑了。

　　“给我讲讲吧，你们是司衡特意找来给我讲故事的不是吗？”

　　王伯上下看着她，“小姐，我不认识您。”

　　“我是他的未婚妻。”杨瑞婕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笑容。

　　王伯点点头，“你一定是大少爷回来之前认识的女孩子。”

　　他说，“我是在大少爷和小少爷被接到‘舍山’之后，开始照看他们的。”
　　“说是照看，实际就是收拾卫生打杂而已。”

　　“大少爷被强逼着住在老爷那幢主楼，我照看小少爷。”

　　司家的传统就是用男佣照顾男孩子，因为女人照顾司家的男孩会有不可控制的风险。
　　司文康认为，女人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可能会对司家的男丁做一些事。

　　“为什么叫他们少爷？”杨瑞婕抬手，抚摸石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家庭很普通。”

　　不。杨瑞婕顿住，想起司瀚的一双父母，那一对看似寻常，但掩不住矜贵气质的夫妻。
　　她当时是高中生，年轻幼稚，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如今细想，他的父母就像是落了凡尘的珠子。

　　“少爷的父亲是斩断一切离开司家的，老爷非常生气，但他找不见儿子，他们的父亲将他们一家保护得很好，我们谁也不知道当初离家出走的大少爷怎么样了。”

　　“后来有人说他死了，他们夫妻两个出了车祸，老爷这才找到了两位少爷。”
　　“那时候大少爷已经是20岁的小伙子，小少爷才13岁。”

　　“大少爷很像他爸爸，他受不了束缚，但是小少爷在老爷手里，而且大少爷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和老爷争一争的能力。”

　　“老爷不让他们两个和任何人联系，他说要等到他们两个换回‘司家人’的脑子为止。”

　　“大少爷得病了，老爷只让医生来‘舍上’给他治疗，不放他出去，因为他们的爸爸就是从医院跑掉的。”

　　“后来……”

　　王伯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泪花。
　　他说：“后来……”

　　杨瑞婕闭上眼睛，像在雨中等待着刽子手的动物。

　　王伯也闭上眼睛，他到现在都能看见那一幕。

　　“大少爷他一直也见不到小少爷，后来他妥协了，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司家人’，老爷看出他是装的，但是也让他有了一定的活动范围。”

　　“他把同样的办法用在小少爷身上。”

　　“小少爷和大少爷不一样，他怎么也不愿意。”

　　王伯说不下去了，他从没和人讲过这些事，所有人都像被人挖去了记忆，或者忘记，或者像他们一样，永远铭刻在心间，再也没法提。

　　司衡靠在树干，远远地，模糊的字眼像放大了无数被往他的耳膜里钻。
　　他紧紧地揪住胸口，用力到拳头颤抖骨节泛青。
　　刻骨的仇恨像浸了毒汁的荆棘，缠绕在人的心脏，又狠狠缩紧。

　　司衡像受刑的人，钉在原地。
　　王伯的话混着雨点扎进耳朵。

　　“小少爷差一点就死了，他从最高的地方跳下来。是大少爷把他接住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少爷。”
　　王伯缓缓地弯曲双膝，跪到了地上。

　　“我给你跪下，姑娘。”

　　王伯。
　　司衡心里的疮疤一次又一次撕裂，已经数不清多少伤痕。
　　血丝爬上他的双眼，司衡几乎把牙齿咬碎。
　　哥哥。最该跪下的人是我。

　　汪斌搀着王伯的一只胳膊，看着他。
　　王伯好像一下苍老了十岁，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那个姑娘。

　　“我没有资格。”
　　“司瀚也不会想看到这一幕。”
　　她声音轻得，好像灵魂已经从她身体里飘走了一样，整个人变得空洞。

　　在这么多个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她从没有意识到，那个恨着爱着的鲜活的人，实际上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天，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看着汪斌把王伯从地上扶起，汪斌想把伞举到她的头顶，但她拒绝了。

　　“他，是哪天死的？”

　　“十年前的十月初二。”王伯记得清楚，“就是明天了。”

　　明天。杨瑞婕闭了闭眼睛，十年前的明天，她在做什么呢？

　　那又是什么天气呢？她丝毫也想不起来了。
　　她爱的人就这样在那个平平无奇的一天离开了，而她一无所知，他闭眼的那一刻，她自己又正在做什么呢？

　　浓重的悲哀迟缓地席卷上来，作为医生她知道，这种感觉无法可治，将要伴随她的一生。

　　她将颈上的项链解下，伸向脖子的双手在雨中冰冷惨白，毫无血色。
　　挂坠躺在她手上。

　　杨瑞婕最后一次看着它。

　　“我想把它还给他。”她看着汪斌，递过去，“就让司衡代劳吧。”

　　汪斌顿住，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杨瑞婕牵唇，在冷雨中轻颤，“我和他的故事变了。”
　　“我没有办法再去面对这个放在心口11年的东西，它不再是它，我也不再是我。”

　　“我不会把他变成一个死人，他会一直活着，而我和他分手在那个求婚的冬天。”

　　她将它放在汪斌手掌中，转身，真的没有再看一眼，就这样一直走着，消失在雨幕尽头。

　　“我们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汪斌询问王伯，他的脚因为长久不动而酸涩，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支撑得住。
　　“司总嘱咐我送您去另一个地方，他给您安排了新的住处，东西会派人去‘舍山’搬过来。”

　　王伯摇头，“回‘舍山’吧。”
　　“小少爷如今这么厉害，他们已经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我要自己收拾。”

　　汪斌点头：“好。”

　　两人的站了一会儿，也慢步离开。

　　当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后，树后的人才现身，走到司瀚墓前。
　　单薄的衬衫完全贴在身上，越来越大的雨水从司衡身上流淌而下。
　　雨水冰冷，他的身体火烫。

　　“哥哥。”他说，“我又来陪你了。”

　　几十公里之外的栖梧苑，唐廿廿直到深夜都一直在等秋桐的消息，直到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白天，秋桐也没有回来，唐廿廿一天没有怎么吃饭。

　　而到了凌晨，不知道几点的时候，唐廿廿忽然从床上惊起，紧接着就听到楼下传来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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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报：即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