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画情定定地看着他,受了这一杯茶,心中急躁与不安纾解了几分:“金门当中我是例外,自小锦衣玉食未曾吃过苦头,但至少跟着师傅救过不少人,看过很多人间疾苦。而你自小体弱多病,说一句娇生惯养也不算夸张,却常常将事情看得很明白,我该说是璐姨教导的好呢,还是该夸你心思剔透?”
“为何不是二者皆有呢?”柳骁笑了笑,说道,“其实你不必担忧,你师傅中的毒可解。”
画情倏地站起来,惊喜道:“真的?”
“必然是真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此等毒蜂的存在,那么必然有一种植物可解此毒。只不过我们连毒蜂是何种模样都未曾知晓,要找到可解毒性的花更是难上加难,因此才说暂时无解。”
听上去的确是希望渺茫,可画情的眸中的光亮却一直未曾熄灭,三两口将饭菜吃完便急着要告诉师姐师妹这个好消息,柳骁拉住她的胳膊道:“还要去藏书阁吗?”
画情不解,柳骁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递给画情:“拿去,我看你现在神采奕奕,也不担心你会将遗漏重要信息。”
画情一把夺过,低头望着手中钥匙,又抬头感谢地看着柳骁。
“去往藏书阁的路还记得吧?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别翻得太晚,差不多了就回来休息。”
柳骁转身离去,突然一个大力反将他扯了回来,拉着他的手腕便往前走。
“你自己去就好,拉我做什么。”
画情不顾他挣脱,大步往前道:“我又不懂医术,就算找到了也看不懂,不拉着你去拉着谁去。你救人救到底,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杀人放火还是惩恶扬善,我都替你干!”
柳骁看着被画情紧紧箍住的手腕,表情无奈。
也罢,金掌门行善多年,今日他也做一回好事,便尽些绵薄之力助她早日康复。
这一夜藏书阁三层的烛火彻夜未熄,画情将书架顶上的书册移到桌子上堆了一大垛,柳骁端坐在书案前一本一本的翻阅,画情自己则直接坐在了书架顶上,看完一本归位一本,见柳骁左侧的书堆减了才跳下来重新添上一堆。
二人谁也不言语,除了纸张翻动的声响和画情偶尔走动的脚步声,昏黄的烛火下一切都那么静谧。
也许是同柳骁聊过之后平和了些,亦或是知道一时半会不能将所有的记载翻个遍,这会儿画情心中再没了白天的焦躁,一页一页仔细而迅速地翻阅着。
月上中天,画情坐久了双腿有些发麻,跳回地上随意动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给柳骁拿新书了。
拐个弯走出排排书架,原先空荡荡的桌上此刻被书册堆得小山高,将后面的人影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再一扫地上快与书案平齐的那一堆,画情先是惊讶于柳骁的浏览速度,而后才发觉有些异样。
那高高书堆后传来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难不成柳骁睡着了?
画情提气慢慢走了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绕过书案来到后面,透过昏黄的灯火,在书影的遮掩下几乎看不清柳骁的面庞。
画情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柳骁的睡颜。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鼻翼似乎因为睡得不舒服而皱缩在了一起,双唇也是微微抿着,在画情看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画情笑了出来,又赶忙捂上了嘴,见柳骁依旧伏在桌上丝毫没有要醒的模样,声音也柔下来道:“你们柳家的人都经不住长夜吗?你叔叔柳棠戌时就寝,你也熬不到子时。算了,看在你丝毫不求回报尽心尽力帮我的份上,我就再发一次善心送你回去休息。”
一边说着,画情忍不住拿指头偷偷戳着柳骁的脸,和想象中一样又细腻又柔软,果然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就是比军营里那些粗糙汉子滑溜多了,便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不说话的柳骁比会说话的柳骁更加美貌,睡着后整个人都分外柔和,像只团在一起的雪狐。
画情想到了最开始见到柳骁的样子,苍白柔弱令人怜惜,谁见了都想扛回家好好照顾。
她轻轻地将人挪到自己背上,熄了所有的灯,背着柳骁从他腰上摸了一阵,才将钥匙找到落上锁。
画情背得并不吃力,只是柳骁比她高不少,因此柳骁整个脑袋都伸到画情肩膀上,脖子蹭着脖子,脸颊贴着脸颊,痒痒的。
画情走得很慢,一路上都没遇见其他人。
云棠山庄的人都睡得早,画情不知道柳骁的住所,便带到西院随便挑了一件空的客房将人放了进去,又是给他脱去鞋子,又是替他脱去外衫,才将人仔细挪到被子里。
之前给柳骁上药时,画情已经见过柳骁光着膀子了,平日里也看习惯了军营里的汉子光膀子练兵,因此平常女子觉得害羞的事画情干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她轻手轻脚地替他掩好被子,果然柳骁神色舒畅了不少。
回自己房前画情还去师傅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师傅睡得安稳,照例打坐运功几个周天后才去回去睡下。
第二日柳骁起得并不早,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并没有让他觉得慌张,因为叫他起来的是柳棠。
柳棠端着一杯安神茶安然端坐着,见柳骁已经抻着坐了起来,啜一口茶调揶揄道:“我的好侄儿,这一觉睡得可舒坦?”
柳骁摸索着将外衫穿上,脸色甚是不好:“未曾沐浴便睡了一夜,不舒坦。”
柳棠“哈”的一声喷了出来,看着柳骁漆黑的神色脸上尽是戏弄:“原来你在怪罪我那未来侄媳妇没伺候你沐浴更衣啊,这话要让她听见可就好玩儿了。”
柳骁不理他,只问道:“她人呢?”
“带着两个师妹上山挑水去了,说是昨日的份额还没交上来,一共十二桶水今日一齐挑回来。”
柳骁一愣,加到六桶水只是他随口一句玩笑,这丫头竟然当真了?
他套上鞋子,对坐在房内的人视而不见推门而出,柳棠依旧不慌不忙道:“收拾完了尽快回来,一会儿我要替金掌门施针,你来帮我一把。”
柳骁脚步未停,柳棠却知道他已经听到了,便坐在房内继续喝茶——还不知道那群小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他便暂且待在这里,免得随意出门撞见了别人,或是碰见留守在金掌门身边的金门二师姐,他可不确定那群小姑娘有没有牛画情那么好的身手能轻易躲过他的银针。
万罗峰上有一小石塘,塘中仅有一块岩石露出水面,其余大大小小的石头已经被水流磨平了棱角,安静地躺在清澈见底的石塘底下。离塘面莫约一丈的地方有一个极小出水口,石塘中的水便是从此处山壁中流淌下来的。
一条不足尺长的小青蛇盘在露出的岩石上一动不动。
由于石塘水浅,无法直接将桶沉入其中,小八拿了个竹筒将青蛇捉了起来,随后用水瓢一瓢一瓢将十二个水桶依次装满。
好在她们起得早,这会儿朝阳刚起能晒到些温度,小八将竹筒里的小蛇放回石塘当中,随后对画情道:“三师姐,你拿得了吗?”
画情向云棠山庄借了几条绳子,将水桶两两一组捆在一起,又在每组水桶的连接处套了两圈绳子,打成一个绳套方便提起。绳子放得足够长,画情除了怕水洒了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于是左手提四桶右手提四桶,一口气提起后催道:“有些磨手,还有些碍腿,好在路不远我们快点回去就好,你们提的了吗?”
“就两桶水罢了怎么会提不动,三师姐你当我们是没习过武的小姑娘呀。”
画情先迈开步子道:“那便回去吧,早上碰见柳叔叔,他说一会儿要给师傅施针呢。”
几人不敢耽误,连忙提着水下了山。
云棠山庄就建在万罗峰脚下,下了山就是山庄的后院,打杂的小厮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画情手中的八桶水,眼珠子掉了一地。
“按你们家骁公子吩咐的,算上昨天一共是十二桶水,都放在这儿了,你们要这水做什么?”
云棠山庄的下人盯着画情放下的八桶水好半晌没缓过来,画情见他发愣,又出声提醒,小厮回过神一抬头便看见站在画情身后的柳骁,忙开口行礼:“骁公子!”
画情一回头,就见柳骁正站在她们身后。
柳骁偏头看向被绳结绑在一起的水桶,麻绳粗粝,上面还沾着山上的泥土,不禁皱眉。
柳骁盯着画情道:“手伸出来。”
画情不解,却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手心上几条红色的勒痕醒目的刺眼,柳骁抬头看了一眼画情,却看她摊着掌心眨着眼睛一脸困惑,仿佛手中的勒痕不存在一样。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瓷瓶,准备放在画情手心,却又缩了回来:“你们去洗手,这药膏有滋润去茧的功效,一会儿取一指头涂抹在双手上。”
刚刚还愣住的小厮这会儿手脚机灵起来,立刻从旁边较小的水缸中取了一盆清水放在井盖上,画情一边搓手一边道:“方才去的时候我见那石塘中有只小青蛇,这石塘中水恐怕有毒,你家小童却说如若见到了那条小蛇万不可伤害,这是为何?”
柳骁接过下人手中的干布递给画情,画情道了声谢,好奇地等着答案。
柳骁解释道:“此蛇虽然有微毒,却是治我旧疾的良药,取含有毒液的山泉佐以十几味药材药浴,经过好几个年头才将我这自胎中带的病根拔出,算起来这只小青蛇与我有恩,自然不会伤害与它。”
画情听完手中一顿,随后眯着眼睛道:“这么说来你病根已去,今日我与师妹前去挑水完全是做无用功了?”
柳骁勾着唇角笑笑地看着她:“谁知道你堂堂侯府大小姐竟会与我这般客气,不过随口一句玩笑你却当了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画情捏紧手中的布就往柳骁脸上砸去,一块干布能有什么威力,柳骁一伸手就接住了,移开时就见画情气呼呼道:“是你说的不需与你客气,我记下了。”
柳骁看了一眼小厮,那人立刻会意将十二桶水依次倒入一旁较大的水缸中,柳骁正色继续道:“我虽用不上它了,但你们今日也并非做了无用功。此蛇毒性不强,经过泉水稀释用来浇灌草药却是比一般的水效果要好,更能催发药性,你们这一趟去了,他们至少十日不用再上山。”
画情一转头,就见小厮点着头一脸感激崇拜地看着自己,这倒是让她心里舒坦不少。
“罢了罢了,原谅你了,就当我和师妹晨起练功了。”
画情从柳骁手中夺过瓷瓶,先递给师妹们取了一些,随后才给自己上了药,一边走一边催道:“柳叔叔应该还在西院等着,咱们快些回去让柳叔叔替师傅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