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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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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柳骁点亮了藏书阁的壁灯,见画情垂头丧气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柳骁上前道:“着急什么,医书没有记载早在意料之中,重点还在顶上堆满的那些游记批注,今天先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再来查看。”
画情抬起头,眼中是自师傅中毒以来从未展现在流露在众人面前的无措。
她自诩天生神力武艺高强,自记事以来没有什么事是能难住她的,爹不能困住她,娘也不能困住她,在金门师姐师妹当中,她也一直是被崇拜被当做支柱的存在,有歹人她第一个上,有要卖力气的时候她首当其冲,因此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男人作为依靠,也没想过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可是师傅中毒了,那么好的师傅就躺着睡着不能醒过来,连一向医术高超的二师姐都不知道毒物的来源,若是柳骁的叔叔再救不了师傅,若师傅从此一睡不醒,她不敢想象要怎么去面对金门的师妹们,又要替谁去守护整个金门。
可这样的情绪也只出现了片刻,画情冷静下来拍拍脸,对柳棠请求道:“我知道今天时候不早了,但没找到解决的方法我实在是难以入睡,还请柳叔叔允许我继续呆在这里,翻过的书我定会整整齐齐放回原位。”
柳棠经过一下午的心理暗示,此时已经敢与画情对视,见她眼神坚定而又执着,刚想答应,就被柳骁截下了话头:“顶上书册都是要一本一本仔细查看的,你今日已经翻阅了这么久,就不怕一时眼花错过了重要内容?若是遗漏了过去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再帮你找一遍。”
柳棠听着柳骁的话,嘴里的话意一转:“都这会儿了还找什么找,吃完晚膳就该就寝了。你师傅现在健康的很,一会儿我再去给她把把脉,你跟我同去免得让其他人杵在那扰我心思。”
画情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看着天边还未消散的晚霞,惊讶道:“才这个点就要入睡?”
“夜寒气浊,早起气清,你们习武之人不也是习惯早起练功,有什么好稀奇的。”
画情一听略微点头:“那听柳叔叔的,我先去看看师傅,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再来翻书。”
柳棠道:“我说了允许你继续来藏书阁吗?你尚且还不是柳家过了门的媳妇,更何况你还不愿意当柳家的媳妇,那我们柳家的地盘怎能让你随意出入。你要想不经我允许继续留在这里,等什么时候真心叫我一声‘叔叔’了,我再考虑考虑。”
柳棠甩手离开,当着柳骁和画情的面吩咐守卫把藏书阁锁好了。
画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哪里突然惹柳棠生气了。
柳骁心里却将柳棠骂个半死,老家伙又开始仗着是他叔叔拿身份压人,随时随地不忘坑他一把。
最终画情还是没能留下来,柳棠两把锁将藏书阁二三层关了个严严实实,又打发画情先回去将她的师姐师妹拦在自己房里别出来,免得让他看见了心烦。
画情无奈,但还是提着斧头匆匆迈步,没走两步又被柳骁叫住了:“走反了,就这你还想一个人留在藏书阁。”
“可刚刚不是从那边来的吗?”
“刚刚那是行医堂的方向,你们住的地方在西院,从那边走要绕上一个大圈。”
送人送到底,柳骁一个懒散惯了的人此番好心亲自带路:“别在那站着了,跟我回去。”
柳骁已经走开了好几步,画情见状赶紧三两步追上。
柳棠原是想去行医堂取药箱,等晚去一会再过去,那时画情应该已经将她师姐妹清出去了。
之前没问几人住哪,下意识以为柳骁将人安排在东院,此时一听见“西院”两个字瞬间眉毛直跳,冲着远去的柳骁怒道:“你小子竟敢将人安排在西院!”
随着话音传到,同时传到的还有“叮叮叮”的声响,画情右手举着斧头挡下了银针,左手下意识护住了柳骁。
地上躺在七八根银针,画情看了不禁诧异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你叔叔也这么对你?”
柳骁:“……”
画情没让他领着,随手拉住一个上菜的小厮问路,自己绕了一圈回了西院。
柳骁想了想的确有些事情需要和叔叔说清楚,于是叔侄俩重新走到一块,在藏书阁一层坐下来好好交流。
柳棠指缝中间还夹着银针,此刻将银针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插在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骁:“自我医术学有所成便将你接到云棠山庄来养病,如今你病好了就是这么回报叔叔的?”
“叔叔此言诧异,骁儿正是为了回报叔叔才要来替叔叔治一治恐女之症,却不知叔叔的病何时不药而愈了,见到外人女子竟一点都不避让。”
“哪有外人女子,那不是我未来侄媳妇吗?”
柳棠回想着今日画情的种种表现,心思坚定重情重义,是个好姑娘。
便看着柳骁正经道道:“嫂嫂看中的人万没有轻易放弃的,更别说你已经上门提亲下了庚帖,在嫂嫂心里画情姑娘怕是早就成了自家人。大哥虽没那么执着,可将军之女正好戳中了他的心头好,若日后你与画情姑娘有了子孙,必定会有人从军,大哥没理由不喜欢这门婚事。我看那姑娘的确不错,与你也般配,你又为何不愿意呢?”
“叔叔又为何迟迟不愿与女子接触?自我来到云棠山庄,每年自请上门照顾你姑娘不下十个,说到底除了你不愿,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当真没可能?”
柳骁却顿一下:“并无打算。”
柳棠见他神色了然一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再仔细想想,我看画情姑娘对你也算亲近,况且我们柳家已经提亲了,要是不娶她我们男方到没什么,女孩儿怕是要叫人笑话一辈子了,往后背上一个被夫家解除婚约的名声,你叫她还怎么找寻良缘?你与叔叔情况不同,早两年叔叔还是站你这边的,可如今不一样了,柳家的香火总得有人来传承。”
柳骁神色不明,看了柳棠一眼回道:“叔叔此番话是要告诉骁儿如今不愿意站在骁儿这边了?”
“若真能结成一段良缘,自然还是站你这边的。”
显然这是一句废话,说到底还是从原先的统一战线叛变了,柳骁不再同他啰嗦,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治柳棠的恐女之症,但也清楚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让爹娘放弃逼婚。
夕阳彻底隐在了群山后面,柳棠看着天色咂咂舌,对柳骁道:“站着翻了一天的书实在是累人,今天太晚了,我回去用完膳便睡下了,金掌门那儿就你替我去看看吧。”
“好。”柳骁简短回道。
柳骁独自在藏书阁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前往西院。
看到门外站着的温问书等人,柳骁确认了金掌门的屋子。
画情见他一人提着医药箱前来还有些诧异,伸头看了两眼柳骁的身后却仍不见人影。
再转过身时,柳骁手指已经搭上师傅的脉搏,正在仔仔细细地感受脉象。
画情惊讶道:“我只当你那些药是从你叔叔那里拿过来的,没想到你真的会医术。”
柳骁把完脉后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带来的医药箱也没有打开,画情心中焦急,问道:“我师傅现在如何,你带了针药来为什么不施展啊!”
柳骁睨着她:“没有问题要用银针做什么,带过来只是以防万一。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今日脑子转不过弯来尽说些蠢话,我若不通医术,藏书阁替你筛选的那些书是我乱抓的么。”
画情闻言挠挠头:“我这不是心急么。”
也亏得她如今一身男装,否则这一日下来又是跳墙头又是动斧子的,还不得将一身衣妆折腾得乱七八糟。
金掌门虽躺在那儿,却依旧气色红润,可画情看着难受,差人将师姐妹叫回来后,便将柳骁喊到院子里陪她说说话。
“我师父她不会武功。”
画情眼睛盯着天空,似是在自言自语:“江湖上很多人都好奇,为何金门掌门金花儿从未出手,真相是师傅只是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爱美爱热闹。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定会诧异为什么是她当掌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没有师傅便没有金门。”
柳骁让人将晚膳送来,画情瞅着桌上的饭菜,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我在金门排行第三,是所有弟子中武艺最强的一个,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我是她们当中唯一一个双亲仍在的人。”
柳骁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金门……全是孤儿?”
“不是孤儿,就是被爹娘抛弃和孤儿没两样的人。至于为何我是个例外,只因为七岁那年我淘气不懂事,和爹娘置气后一个人离家出走,在山里跌了一跤弄得脏兮兮的时候被师傅捡到了,还在师傅问我家人的时候嘴硬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的哭。”
柳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觉得有些好笑,也笑了出来,被画情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笑什么,七岁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小屁孩,一个人偷偷跑到天都郊外没得吃没得喝,哭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嗯,你继续。”
然后画情便继续道:“那时我还小,只觉得师傅长得好看肯定不是坏人,便由着她将我带回客栈。客栈里师傅问我要不要拜她为师,我先是不愿,师傅也没强求,领着我在天都街上逛了一圈,救下了当时被拐卖的四师妹,也就是上次你见到的江素秋。
“素秋是被师傅买下来的,与我不同的是,素秋是真的孤儿,所以在被师傅买下来之前还有些害怕,人贩子父见她遮遮掩掩不乖巧,举起棍子就要训她,被师傅瞧见了伸手挡了下来。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平白挨了一棍子怎么能不受伤,我明明看她眉间深蹙,却还是将素秋一把拉倒身后护着,只觉得世上的女子就该这样善良勇敢,不会武功又如何?
所以我就抢在素秋之前要做大弟子,谁知道在我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师姐。大师姐是师傅师伯游历之前就一直带着身边的,二师姐是在养育她的老人去世之后,师傅见她孤单可怜带回来的,后面的师妹大抵都是如此,但总归都是些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师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下了金门现在的地盘,其中还有我娘为答谢师傅赠与的善款,也多亏大师姐擅于经商才让金门一点点好了起来。师伯武艺不凡,渐渐将这些师姐师妹培养起来,如今她们谁都不可怜,过得比谁都潇洒自在。”
桌上没有酒,柳骁便以茶代酒与画情举杯:“方才心中还对金门弟子心生同情,如今知道是我错了,金门不许要别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别人怜悯,我以茶代酒向金门弟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