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23、七尸

　　岳箫坐在院子里，面对着许大的房门静静的等着。
　　谨文一早便去请华韡了，只是这路程颇远，来去也要些时间。
　　他望着院中的树，最后的雪也融化净了，只有那光秃秃的树枝，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只是那枯枝遮不住今日甚好的日头，照在身上倒也很暖。
　　“小叔叔。”岳箫正是发着呆，章儿便跑了过来。
　　“又读到哪里不懂了？”岳箫见他手上拿着的书，便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
　　“什么是字啊？”
　　“你问的可是表字？”
　　章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岳箫一笑道：“男子成年后，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
　　章儿眼珠一转，便是明白了，扯着岳箫的袖子道：“小叔叔也给章儿取一个。”
　　岳箫一听，便耐心解释道：“表字是要成年之后，自己取的。你还小，待你弱冠之时再取吧。”
　　“小叔叔给章儿取一个嘛，横竖是要取的。”章儿扯着岳箫的袖子边摇边道，岳箫推拖不得，想了想便道：“也罢，小叔叔便为你想一个。你这个章字取显著之意，所谓章善则过匿，你这字……”
　　“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与矛墨之端。琬琰是一种美玉，我既然叫琬了，那字便是琰吧，你以后记得叫我苏琰！”藏于记忆深处的声音无端的浮现出来，岳箫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少年志得意满的脸。
　　“苏琰。”岳箫喃喃的念了一句。
　　“小叔叔？”章儿见岳箫说着说着便不理自己了，望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啊？怎么了？”岳箫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章儿望着自己的大眼睛，想了想道：“我说到哪了？”
　　“小叔叔刚才说章善则过匿。”
　　“对，说到这了。”暗忖片刻，岳箫才要开口，便见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见是华韡来了，岳箫便放下章儿，让他自己去温书，过些时候再去与他说字的事。章儿乖巧，听了岳箫的话，知道他是有事，便自己回房去了。
　　想必在路上谨文已经将许大的情况讲与华韡听了，也不知他听进了多少，一进门便直奔许大而去。昨晚谨文那一下颇狠，许大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华韡围着他看了一圈，便上前为他诊起脉来。虽说他看起来不像大夫，可诊起病来却还是像模像样的。岳箫从未见过华韡诊病，这下看见倒也觉得有趣。
　　华韡给许大诊脉完毕，盯着许大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忽然便抽出一根银针来扎了许大一下。昏睡中的许大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一下子便蹦了起来，差点给了站在一旁的谨文一脚。
　　谨文才将将躲过，便又被吩咐将许大绑起来。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许大绑在了椅子上，还未来得及喘匀了气，便被华韡赶出了房去，一同被赶出去的，还有岳箫。
　　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二人无奈的相视一眼。
　　“公子，这个华韡也太过分了吧。”
　　“医者都有些独门绝技不能向外人展示，或者会触到病者隐秘不能展示于人，你且安心等待便是。”
　　“您真的认为华韡能把许大治好？”
　　“能不能治好，待他出来便知。”岳箫却是毫不在意，回了房安心的等着。
　　虽说是等待，可却不安心，他不怀疑华韡的医术，只是方才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心绪难平罢了。
　　取出了那块面目全非的令牌，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着。有些事情即使不想，它也会忽然的浮现出来，让人一下子便有些招架不住。
　　夏氏进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心下当即有些凄然。方才岳箫忽然失神全然落在她的眼中，这下见到他孤零零的站在窗边，也不由得轻叹一声。
　　“箫儿。”夏氏轻唤一声，却像是吓到了岳箫，他手中的令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母亲。”岳箫慌忙捡起那块令牌收了起来，问道：“母亲有事吗？”
　　得见此景，夏氏更是心生担忧，上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可又不知该如何问，话在嘴边转了转，张口的却是：“病还没好，又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已经好了，母亲不必担心。”
　　夏氏担忧的望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岳箫笑了笑，却有些苍白：“一切都很顺利，我怎么会心情不好？”
　　夏氏却暗自摇了摇头。
　　“母亲，我这个箫字，取的是什么意思？”岳箫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叫夏氏不免怔了怔。
　　“取自古乐排箫。”
　　“小师掌教鼓、鼗、柷、敔、埙、箫、管、弦、歌。”
　　“你怎么了？”夏氏愈发的觉得岳箫有些不对劲，可有些话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是犹豫间，忽然听闻岳箫的声音缓缓响起。
　　“母亲，我好像看见苏琰了。”岳箫想笑，可明明嘴角是扬起的，为何眼中却有些发热？
　　夏氏闻言，猛然抬眼看他，见他望着窗外，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眼便是华韡打开房门，走出门外。
　　此时正怀心事的岳箫自然没有看见夏氏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悚然。
　　不说其他，华韡的医术竟真的还算不错，许大在经过他的诊治后竟然真的好了许多，起码能够问一句说一句了。
　　“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谨文望着明显已经清醒过来的许大试探的问了一句。
　　“杀人了！鬼杀人了！”提起此事，许大仍是满脸惊恐，看着慢慢走近的岳箫，他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向他大喊：“岳大人救我！”
　　“鬼杀人？鬼要杀你？”岳箫好笑的问道。
　　许大狠命的点着头。
　　“你是在何处遇的鬼？”
　　“井，就在那口井里！”
　　“你家宅院中那口井？”
　　“就是那口井。”许大此时提起那口井，仍是一脸的惊恐：“那日，大人将井里的尸骨带走之后，我觉得那个院子就没事了。但是因为之前有闹鬼的传闻，别人也不敢进去，就想着偷偷进去把身上之前的东西藏在院子里。所以过了一日，我便与管家偷偷回去，才到后院中，正要挖坑埋东西，眼前便忽然闪过几道黑影。”许大说到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们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那些黑影一定是从井里出来的！它们杀了管家，我拼命的跑，才跑出来的。”
　　岳箫听着许大的话，暗道鬼定然是不会有的，可依许大之言，杀人之事却是真的，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不过许大受了刺激有些疯癫，他的话也不可尽信，若要证明他的话是真的，至少要找到管家的尸体才行。
　　既然许大所言之事发生在那座宅院中，那么便去那座宅院中看看。
　　宅院中的景物粗看上去与上次所见无异，只是细看那口井边的土地确实有被动过的痕迹。不过想来在事后是经过掩饰的，否则也不会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岳箫四下察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他站在许大所言当时所站的地方，在院中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口井上。
　　一般来说，管家死在这里，那么处理尸体的地方距离这里不会很远。杀人之人能够掩饰现场，但做的并不细致，因此处理尸体的方式应该选择的也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在院中将管家埋起来费时费力。若是运出去，四周不远处都有人家，容易被发现。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将尸体扔进这口井了。
　　他向井下望了一眼，阳光只能照进那浑浊的井水浅浅的一层，根本看不见下面有什么。
　　“谨文，回县衙叫几个身强力壮的过来下井捞尸，不要惊动周围的百姓。”
　　“是。”谨文正站在井边好奇的向下看，听见岳箫的吩咐应了一声才猛然反应过来，指着那口井惊诧的问道：“捞尸？这口井？”
　　说罢，见岳箫淡然的点了头，顿时一蹦三丈远，离那井边远远的。
　　虽是吓了一跳，但谨文还是很快的找来了人，便陪着岳箫站在一边看。
　　很快，一具尸体便被捞了上来，正是许大的管家。
　　岳箫大概看了看，管家泡在井里的时间在两日左右，与许大所言相同，暂且可以认定许大所言属实。
　　找到了尸体，岳箫吩咐谨文将管家的尸首运回县衙。正要招呼那些人回去，忽闻井边响起一阵叫嚷之声，不等他走过去询问，便有人向他大声喊道：“大人，下面还有！”
　　闻言，岳箫着实吃了一惊，那井下的尸体不是早已经捞出来了吗，怎么还有？
　　“大人，捞不捞啊？”
　　“捞，把井下全部清理干净，不管有什么都都给我捞出来！”
　　岳箫让谨文先将管家的尸首送回县衙，自己则在这里等着。这一等便是大半日，他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井下捞出来，足足有六具，并排摆在那里，任谁看了，也不禁心生寒意。
　　“这……这……”谨文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景象，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加上之前那一具，这口井藏了七具尸体，井下可真是地狱！”岳箫望着那六具尸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