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21、仵作

　　见苏玘出去了，岳箫向桌上看去，发现桌上空空荡荡，之前查案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不用想便知道，这一定是夏氏和苏玘她们收起来的。他自认为身体并无大碍，便唤来谨文去给他拿这案件的卷宗。谨文很是为难的不肯去，岳箫自然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是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谨文这才不情愿的去拿了，可回来的却是夏氏。
　　夏氏将他想要的卷宗往桌上一放，便走过来坐在床边训斥道：“才醒过来便又要查案，虽说是人命关天，可也不急于一时，你何必如此耗费心神！”
　　“母亲，这一件案子确实不急，可若是事事都如此，我这县令也太不称职了。”
　　“什么称不称职的，别对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夏氏颇有些怒气，可想起这事来却又生出几分不忍。
　　“母亲既然知道，那便更不该拦我。”
　　“利城县自然比不得洛阳，可是这里虽然清苦了些，但比起洛阳，这里没有那些朝堂之争，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也能静心养病。”
　　“母亲。”岳箫仍想辩解两句，却被夏氏挡了回去：“你不必考虑我们，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在利城县，我们怎样都能活下去。”
　　“母亲，且不说我不能让你们陪着我在这里受苦，我想回到洛阳还是为了……”
　　“箫儿！”夏氏打断了他的话，轻叹一声道：“那些事情，原本是容不得我们多说一句的。可你们既已做了那么多，我也拦不得了，可无论如何，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孩儿知道，这次不过是染了风寒，休息两日便无事了。”
　　“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了。”夏氏说着，起身走到桌前，将方才放在桌上的卷宗又拿了起来，对他道：“这些你痊愈之后才能看。”
　　“母亲！”岳箫想要求她将卷宗留下，可才一出声便被夏氏一眼瞪了回去。
　　“还有，以后不要亲自验尸了，去招个仵作吧。”说罢，夏氏便出了门。
　　岳箫苦笑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说是招仵作，可县衙空置了两年，又是连年战乱，之前的仵作早早已不知踪影了，查也无处可查。若是张榜招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招到人。左右想了一遍，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既然找不到专门的仵作，那么也只能由大夫能胜任了，而这利城县，不是只有那一个江湖郎中么。
　　正巧过年之后还没去看看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这下正是合适。又休息了一日，便与谨文一同去找他。
　　行至院前，一见那院中晒着的药材又摆出来了，便是肯定华韡回来了。上前敲了门，却是无人应门，他便登堂入室的去后院看，却也不见人，想必确实不在。
　　那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岳箫抬眼向山上看了一眼，身为医者，倒是有可能去山上采药了。岳箫见此处已是半山腰，既然来了，不如也上山看看。只是如此寒冬腊月还要上山采药，却也是苦了这孩子了。
　　山上原本是郁郁葱葱，在层林翠柏掩映下，眼前的景色总是半遮半掩，看不真切。可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树木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挂着些没有融化干净的雪，仍是半遮着眼前的景色。走了一段，便是接近山顶了，隐约看到更高处一些的地方似是有个人影，白衣翩飞，身姿潇洒，剑招凌厉。虽是在这无名的山上，却仿佛有着仗剑出云霄的气势。
　　“公子，没想到华韡竟然还会武功。”谨文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真是潇洒！”
　　岳箫却是皱了眉，华韡的气势不像是习武之人。而这舞剑的身影为何似是有些像那个人？还有这剑招……他脑中飞快的闪过许多画面，那招招式式，仿佛都是自己见过的！
　　“这些招式，你可见过？”岳箫越看越觉得那人的身姿与那人相似，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记忆难免会有偏差。
　　“公子这么一说，这些招式确实有些眼熟，像是似曾相识。”谨文正要仔细回想，却见岳箫慢慢向那人的方向走过去，便追了上去。
　　岳箫一步一步的向那人走过去，他想要看个究竟，可他心中又是胆怯的，他有着强烈的感觉，那人就是苏琬！可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见到苏琬的脸会怎么样，可他只能壮着胆子去确认。如果不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再好不过了，可如果是……
　　就在他马上就要拨开最后一层树枝，马上就要看个清楚的时候，那人一个转身，一个侧脸在他眼前晃过。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身体当即钉在了原地，一声“苏琰”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那是苏琬，他还活着！
　　岳箫生怕自己是看错了，拨开眼前的遮挡便走上前去，可还未等他开口，那人便以剑挑起一旁的竹篮，翻身从另一条路向山下而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想也不想便追了过去，追了很久，才见路边站着两个人，方才所见的那白衣身影正背对着他，对着一短打男子不知在说着什么。未曾多想，他上前便扶着那人的肩膀将他的身体转过来，看清他的容貌。
　　华韡？那人竟是华韡。岳箫愣了，怎么可能？华韡再像他，也不可能连舞剑的身姿都那么相像。最重要的，他看见苏琬的脸了！他明明看见苏琬的脸了，他不可能看错！
　　对，脸！
　　“华韡，是你？”岳箫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他的脸不停地看，仔细的看，想在他脸上找出一点苏琬的影子，一点也好。看着看着，似乎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了，他不知道他们的脸是不是真的有相像的地方？
　　“箫哥哥。”华韡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忽然转了个方向。原本是有些气恼的，可一见是岳箫，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公子与华韡是旧识吧？”一旁的短打男子见状开口了，行了礼道：“在下施平，是华韡的远房亲戚。华韡在利城县孤身一人，承蒙公子照顾了，在下感激不尽。”
　　岳箫只想着方才山顶上的那个侧脸，半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在其他人眼中有多么的怪异。那人这一开口，却是唤回了他的一点神智。
　　“不过见过几次罢了，算不得照顾。”岳箫才觉失礼，对着那人回了礼。
　　“不知公子是何人士，在下也好准备礼品登门道谢。”
　　“在下岳箫，利城县令。华韡既在利城县，便是我职责所在，谢礼就不必了。”岳箫说着，余光扫过一旁，果然旁边的地上正摆着那个竹篮，那把剑就随意插在里面。
　　“草民不知是县令大人，真是失礼。”
　　“无妨。”岳箫这是才慢慢回过神来，竟觉心脏一时狂跳不止。
　　“岳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坐坐吧。”施平说着，一手拾起竹筐抱在怀中，便请岳箫先行。
　　岳箫便也不推辞，先行而去。瞥了一眼那柄剑，又悄然打量了施平，问道：“看施先生摸样，是习武之人吧，这把剑可是先生的佩剑？”
　　“岳大人太可气了，不必称呼草民先生，叫草民的名字便可。”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那柄剑道：“是啊，这正是草民的佩剑。”
　　“可否借在下一看？”
　　“大人想看尽管拿去。”
　　岳箫听闻，便将那柄剑拿起，仔细看过剑鞘后便拔剑出鞘，那剑身光可鉴人，剑刃锋利，是极好的剑。
　　“这可真是把好剑，而且这剑保养的这般好，想必你也是位爱剑之人。”岳箫初时细看那刀鞘上的图案便觉得有些眼熟，可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正想试探，华韡忽然将施平怀中抱着的竹筐抢走，跑去开院门去了。
　　岳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隐约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可又不知道是哪里，再细细看去。见他白衣，披发，披发？对了，是发饰！
　　华韡发饰上的图案与这柄剑上的图案是一样的！
　　猛然得此发现，岳箫匆忙隐下心头的震惊，在心中飞快的思忖着。
　　“公子，你怎么走得这样快，我可算是找到您了，公子方才是看见什么了？”谨文从另一条路上忽然跑出来，打断了岳箫的思路。
　　“公子。”谨文行至岳箫身侧，见施平正立于一旁，便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
　　“在下施平，在山中偶遇岳大人，便请大人到寒舍坐坐。”
　　“这里？”谨文认识华韡的住处，这一见便明白了。
　　岳箫不等谨文再与施平搭话，便道：“谨文，与我一同进去坐坐。”说罢，便请施平先行。
　　行至屋内，依旧是从前摆设，随意坐下，见华韡也一同坐下，便将那把剑交还给施平，道：“方才在山顶见到有人舞剑，十分潇洒，不知在利城县中竟有如此身手之人，便想一探究竟，原来是你。”岳箫说罢，侧头看了一眼华韡，见他正认真的烹茶，像是随口问道：“不过我方才所见那人的衣着打扮很像是华韡，我与他相识也有半载，竟不知他也是会武功的。”
　　“从前是教过他一招半式，不过不成气候，也算不得会。只是从小学起，架势还是有的，偶尔舞剑，也不过是当锻炼筋骨了。”施平说着，便从谨文手中接过了茶杯。
　　这话听起来算是合理，无奈岳箫的武功也实在稀松平常，看不出许多。现在也只得作罢，接过谨文递过来的茶杯轻嗅一口，顿时觉得茶香沁人心脾，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想来华韡虽是心智不全，可未见得没有过人之处，便在心底暂且信了施平的话。
　　瞥见华韡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夸奖，便抿了一口茶，笑道：“不错。”
　　说罢，见华韡顿时笑开了，脸上满是得意。
　　“真没想到，华韡不仅懂医理，会武功，对茶艺也是精通。寻常的少年也未见的能及他。”
　　岳箫话音未落，华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跪起身来，似是想对岳箫说什么，正要张口，忽然转过头望了一眼施平，随后便又把头面对了岳箫。
　　也不知道谨文要说的是什么要紧的事，华韡张口的那一刻，施平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压岁钱！”“华韡！”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岳箫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华韡皱着眉推开了施平的手。
　　施平颇有些尴尬：“失礼了。”
　　岳箫打量了眼前的二人，还是给了华韡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