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94、进展（2）

　　二人在酒肆寻了一间僻静的厢房细谈，而此时苏琬却正与陆伯求在对面酒肆的厢房中对坐。
　　施平前几日回了嵯玡山，而恰巧他之前托东山找的特殊药材到了，这件事马虎不得，因此苏琬便打算亲自前去。不过，他还没有到那里，便迎面遇到了陆伯求。
　　“玉先生近来可好？”陆伯求要了许多吃食，足足摆满了整张桌子。
　　“劳陆大人挂念，我很好。”
　　“灯会上见到先生病了，甚是担忧，若不是怕岳大人发怒，我早该登门探望了。”
　　“哦，大人与岳大人有什么恩怨，他怎么会对大人发怒？”
　　“不过是政见不同，但这也没什么。”陆伯求不断地在苏琬脸上打量着，直看着苏琬也感觉有些如芒在背。
　　“政见不同也不是什么小事吧，况且你们同朝为官，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苏琬也打量着他的神色，却只看到了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倒也是。”陆伯求说着笑笑，拿起茶壶为苏琬斟茶：“先生定然觉得这些事无趣，不说这些了，其实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说，上一次与先生出城，却害的先生受伤，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一直想向先生赔礼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毕竟如今我好好的，并没有大碍。”
　　陆伯求讨了个没趣，却并不生气，笑道：“我就喜欢先生这个样子。”顿了顿又道：“先生在岳大人身边，过得可还好？”
　　“这个问题，陆大人已经问过了。”苏琬故意不回答他的话。
　　“岳大人这些年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我想这些玉先生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岳大人是个好官，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他树敌无数，常常会遇到刺杀。先生在他身边，会常常遇到危险。”
　　“岳大人是我的朋友，他越是会遇到危险，我越应该在他身边保护他，我想如果我们能够齐心协力，没有人能伤得了我们。”
　　“先生如此高义，真是令我自叹不如。想必岳大人对先生也是极好的。”陆伯求看着苏琬，眼眸中似是添了一抹不甚明了的意味。
　　“岳大人极重情义，对待朋友自然是极好。”
　　陆伯求点头一笑：“不过先生真的如所说的那般真心对待朋友么？”
　　“陆大人这是何意？”苏琬隐约感觉有些不好，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或许是出于好意，先生好像对岳大人隐瞒了不少事情吧？”陆伯求看着苏琬的眼神愈发的暧昧不明。
　　“我有没有对岳大人有所隐瞒，与陆大人应该没有关系吧？”苏琬直接将话回了过去，丝毫不给陆伯求留机会。
　　“这确实与我没有关系，不过岳大人近来似乎对我有所怀疑，我仔细想了想，正好能将这件事嫁祸给先生。”
　　苏琬听罢笑了起来，道：“不知道陆大人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不过我想大人的这个想法应该是行不通的，我常日与岳大人在一处，他又如何会怀疑我？”
　　“如今看来，这确实不太可能，不过，若是岳大人知道了先生究竟隐瞒了他什么事，他还会对先生没有怀疑么？”
　　“陆大人知道什么不妨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苏琬想起岳箫说过陆伯求可能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他就早该想到陆伯求也可能知道他的事。虽然他问心无愧，绝不可能做出有害于岳箫的事，但陆伯求有一点说得对，他确实对岳箫隐瞒了一些事，而那些事，他现在不可能让岳箫知道。
　　“我只知道一些小事，比如进今日先生出来是做什么的。”陆伯求笑得意味深长，却是叫苏琬心下一沉，但他这句话说得语焉不详，苏琬仍旧存了一丝侥幸。
　　“我今日出来做什么，府中之人都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先生今日是来收一批药材的。”
　　“我是个大夫，收些药材有何不可？”苏琬紧紧地盯着陆伯求的眼睛。
　　“寻常的药材确实没有什么，但这一批可是有特殊用途的。”陆伯求眼中带了几分笑意看着苏琬：“而且还是岳大人不知道的用途。”
　　苏琬强撑着镇定，心中却是乱了一片，这批药材确实有些特别，但他常常安排嵯玡山送来药材，岳箫也从来不会过问，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存了些特殊的。若是岳箫知道了，这怕是会出事。
　　陆伯求见苏琬不说话也不恼，接着道：“我其实本不想将这些事告诉岳大人，但我若是不说，看着你们二人朋友情深，然后再联合起来反咬我一口，到时候倒霉的只是我一个人，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陆大人是想做什么？”
　　“先生不要那么紧张，我不想对先生如何。从初见先生时，我装作害怕岳大人的样子接近先生。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我见识了岳大人的手段，但同时我也更加欣赏先生。我认为先生不该只做岳大人的陪衬，去帮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为岳大人做事，我心甘情愿，何谈这些。”
　　“若是心甘情愿，又为何瞒着他做那些事？”
　　“陆大人是怕我与岳大人联合起来会对先生不利，所以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若是我们反目，怕是就没有心思对付陆大人了是吧？而且大人看我似乎要好对付一些，所以便先对我下手。”
　　“先生这是什么话，我没有对付先生的意思，我是真的很欣赏先生。而且岳大人要对付我也是他的家事，先生何苦为他赴汤蹈火，何况岳大人对先生也不是那么好。”
　　“岳大人待我如同亲兄弟，所以我才会愿意为他做那些事。而且，对付陆大人这件事也不是家事吧。”
　　陆伯求哼笑了一声：“或许不是家事，但是先生乃江湖人士，闲云野鹤，本就不该卷进这种事里来。”他顿了顿，身子向苏琬靠近了些，并向他伸出了手：“先生说岳大人待先生如同亲兄弟，可若真的如此，他为何不娶先生的亲妹？”
　　最后那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苏琬心头，他本以为陆伯求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会在这上面做文章，若是如此，陆伯求说什么他也无所谓。可他万万没料到陆伯求竟会提起苏玘，还是这件事。他可以忍受别人的误解或是侮辱，可他却不能忍受有人侮辱苏玘。这是他的弱点，或许陆伯求真的是了解他。
　　“岳大人如此对待先生，先生还为他做那么多事，我都替先生不值。”
　　“陆大人，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苏琬用尽全力维持最后一丝镇定，抬头直视着陆伯求。
　　“我是真的仰慕先生，若是可能，我愿意为先生创造一个真正适合先生的世界，而不是让先生恍若影子般生活在岳大人的阴影下。我会让先生尽情的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陆伯求站起身来，俯身靠近苏琬，一双眼睛似乎已经透过那层面纱，肆无忌惮的看着苏琬的脸：“我会给苏小姐一个最好的去处，而对于先生，离开岳箫又有何妨，反正先生也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陆大人……”
　　“先生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可以给先生时间考虑。不过先生尽管放心，虽然在岳大人的影响下，先生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坏人，但是就算先生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我是真心想帮助先生，先生不用怀疑。”陆伯求终于收起了笑，在他的脸上竟能看出几分真诚。
　　苏琬也站起身来，最后在陆伯求脸上看了一圈，想要看出些什么，却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垂了眸子，点了一下头，随后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先生若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如何就能相信岳大人是真心，先生可知岳大人是否有什么事也瞒着先生？”
　　苏琬顿了顿，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仍旧到了接药材的地方，仔细清点了药材，然后运回岳家旧宅。
　　岳箫已经回来，看的出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站在窗边望着在院中陪着华韡与章儿在院中玩耍的苏玘在纸上描画，嘴角不时露出的笑意已是许久未曾见到了。
　　苏琬远远的看着他们，竟也慢慢的笑了。
　　忽然，一只白鸽飞来，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捧住白鸽，取出信来展开扫了一眼，才扬起的唇角便又落了下去。
　　夜幕轻垂，天空中繁星闪烁，当真是一片美景。
　　岳箫看着窗外的景色，眼前忽然冒出了一个人，直吓了他一跳。
　　“苏琰，吓我很有趣么？”岳箫正要向后退几步，让苏琬进来，还未来得及动便被他拉住了。
　　“今日夜色这么好，想不想喝一杯？”苏琬笑得一脸狡黠，岳箫怔了一下，点了头。
　　苏琬随即向他扔过来一坛酒，岳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向后踉跄了两步才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酒坛。苏琬便趁这个空档抱着另一坛酒从窗口一跃而入，随后反手关上了窗户。
　　“这两坛酒是藏在哪里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院里？”岳箫打开酒坛，清醇的酒香顿时散漫了整个房间。
　　苏琬直接对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向岳箫一笑道：“你一定猜不到我藏酒的地方。”说着，向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就在后院里。”
　　岳箫听罢一怔，随后便大笑起来：“原来藏得这么近，改日我全给挖出来。”
　　“后院就这两坛，没有别的了。”苏琬故作严肃的道：“酒不能埋在一个地方。”
　　岳箫瞥了他一眼，见他又要端起酒坛灌酒，劈手便夺了下来：“这个时候喝这么冷的酒，你不要命了！”说罢，便将酒坛摆在一边，寻了器具煮酒。
　　“这酒不适合煮，现在天气已经暖起来了，不必如此了。”苏琬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去拿桌上的酒坛子，却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被岳箫拿走，苏琬不满的念了一句：“我是大夫听我的。”
　　“你还知道你是大夫啊。”岳箫倒了一杯煮好的酒放在苏琬面前：“若是平常人倒也罢了，咱们二人的身体如何你还不清楚么。”
　　“我是大夫……”
　　“要请万大夫过来评理么？”岳箫尝了一口那酒，不禁赞道：“这酒不错。”
　　“你要是去找师父，咱们也不用喝了。”苏琬不再争辩，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了。
　　“今日怎么想起喝酒了？”
　　“没什么，就是看今日夜色不错，想起来后院中埋了一个冬天的酒，便挖出来喝了。”
　　岳箫听闻，却喝酒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在苏琬脸上端详了一会，问道：“你今日做什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今日？”苏琬抬起头很认真的想了想，忽然看向岳箫：“还不是因为你把施平派到嵯玡山去了，所以我要亲自去收药材。”
　　“你又不止一个手下，自己不放心别人，还要怪我把人派出去。”
　　“小竹，我才告诉你那枚发饰的用途，你就开始在度望阁发号施令了。”苏琬哼了一声，手上便又换了一杯热酒。
　　“那又如何，从前的那些人你都收回去了，不用度望阁的人，我还怎么查案？”岳箫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度望阁本来就是他的。
　　“想用我度望阁的人，必须是我度望阁的人。想要做我度望阁的人，就必须是我苏家的人。”苏琬更加理直气壮的扬起下巴看着岳箫。
　　岳箫听罢怔了怔，随后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轻声的说了一声“好”。
　　“什么？”苏琬没有听清。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放心，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一定娶她。”说着，端起了酒杯对着苏琬的杯子碰了一下，道：“所以我们都要活着，谁都不能死。”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苏琬看着他喝了酒：“不能食言。”说罢，也饮尽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