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91、细作

　　年节既过，连日的晴天似乎也在昭示着春季的来临了，洛阳城中的饥荒却是越发严重了。城外的难民也接连跑进城中，从前还算清净的街上，如今被各处来的难民占据，城中一片苦难之景。
　　对于这场饥荒的缘由，朝中之人怕是都心知肚明，可却是无人敢言。东海王如今手握大权，放眼整个大晋，暂时也没有一个能对他的地位产生稍许动摇的人。所以所有人如今都只是敢怒不敢言，只求灾祸不要引到自己身上就是了。
　　面对城中的饥荒，东海王也是大怒，却硬是认为是由朝中官员贪腐无能所致，命岳箫彻查此事。
　　官员听到这话，自然是心惊胆战，让岳箫查，这不就证明又要死人了么，而且还会死很多。可他们除了求上天保佑之外，别无他法。他们不能向讨好别的官员那般讨好岳箫，大约只能躲着他吧，不过此法也没有什么用处。
　　岳箫知道东海王的意思，他这是要杀鸡儆猴，好让那些对她不满的官员闭嘴，可东海王从前杀的或撤职的已经占了多一半的朝堂，如今剩下这些人，还有什么好动的？
　　但他知道他必须听从东海王命令，没有别的选择。
　　他思索着朝中还有什么人可以动，思索良久却还是无从下手。他不是找不到那些人的把柄，而是他觉得那些人不该再动了，否则朝堂会出现大乱子。
　　岳箫头痛的按着额角，忽然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他以为是街上的难民，这段时日经常有这种事，谨文知道该如何处理，因此他便没有下车。
　　顿了顿，马车还是没有动，若是平常，不会这么久的。而且门外吵闹异常，谨文不知在喊着什么。他不解的打开车门，还未来得及探出头来，便被谨文冲过来挡住，可还是晚了一步，一块不小的石头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直接击中了他的额角。
　　“公子！”谨文忙扶住岳箫，用身体护着他，扶着他回到车中，身后的石块还在铺天盖地的飞来，不断地打在谨文的背上。
　　“公子坐稳了。”谨文一把关了车门，转身便拉动马缰，马顿时飞奔起来。石块不停地向他而来，便是在此时，他还小心的注意着不会撞到人。
　　岳箫被方才那一下砸的只感觉眼前一黑，此时马车左摇右晃又是颠簸剧烈，车外石块击中马车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他只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眼花。连额角的疼痛也没感觉到，直至血流进眼中，他才意识到。
　　马车不知飞奔了多久，车门才被谨文打开。
　　岳箫下了车才发现谨文竟是直接将马车驶入了岳家旧宅中
　　“你受伤了？”岳箫定了神，一见谨文脸上已经挂了彩，衣服上也是污迹斑斑，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没事。”谨文扶着岳箫便门内走去：“都是我的错，让公子受伤了。”
　　“无妨。”岳箫此时仍感觉有些头晕，强打起精神维持住几分清明，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驾着马车刚走到那里，街上的难民就围了过来，还说着什么这就是那个狗官的车，他谋财害命，是个大奸臣，打死他之类的话。”谨文说罢才恍觉失言，顿时住了嘴，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岳箫。
　　岳箫却笑了起来，看着谨文紧张的摸样，便道：“接着说，他们还说什么了？”
　　“公子，您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谨文怒目圆睁，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他们不知道您为百姓都做了什么，您从来都没有贪污过钱财，您杀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奸臣，才是真正该死的人！公子……”
　　“他们说得对。”岳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谨文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我做了很多坏事，害了很多人，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因为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不在乎这些，只是这些事还是连累到了我身边的人。”岳箫垂了垂眸子：“对不起。”
　　“公子。”谨文瞪大的双眼染上了水光，他张了张嘴，话却全都卡在了喉咙中说不出来。
　　“箫哥，你回……”苏玘待看清他们二人，顿时吃了一惊几步冲上上前去，查看着二人的情况：“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玘，快去请万大夫。”
　　“万大夫不在……我去叫我哥！”苏玘说罢，便去找苏琬了。
　　苏琬沉着脸为岳箫处理着头上的伤口，谨文因为要检查身上有没有伤，所以与华韡一同到屋中去了。
　　“顾常？”苏琬叫了一声站在一旁的顾常。
　　顾常当即明白岳箫所指，便道：“之前也有过这种事，所以属下才没有在意，是属下失职。”
　　“从前也有过这种事？”苏琬侧目看向顾常。
　　“近来城中的难民数量增多，经常会拦截过往的马车，从前也有过几次，只是为了索要一些食物。”岳箫认为此事是他疏忽，与顾常无关。又见顾常的脸色也有所变，便忍不住替他解释一句。
　　苏琬皱着眉看了一眼岳箫，便对顾常道：“去查清今日那伙难民是怎么一回事。”
　　顾常终于得以领命下去，岳箫正要说此事不怪顾常，便听苏琬道：“知道今日事情不对，你还敢出马车，你难道真的以为在洛阳就没人敢伤你了么？外面要是流箭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那么多次刺杀的。”
　　“我能躲过刺杀，自然证明我能保护自己，所以今日我定是知道外面不会有危险才出去的。”
　　“没危险，所以才挂彩了是吧？”苏琬哼了一声：“那些难民之前只是索要食物，今日却忽然要置你于死地，关键的是他们认识你的马车，应该也认识你，你不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么？”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从前派刺客没能杀得了我，所以换一种方式也是可能的。”
　　“你觉得那些难民真能杀得了你么？”苏琬将岳箫头上的伤仔细包好，坐在一旁倒了杯水问道。
　　“杀不了我。”岳箫想也没想便回答道：“他们也不是主使，背后之人的目的应该不是杀了我那么简单。”
　　“我倒是觉得，那个幕后之人针对的应该不是你一个人。”
　　“那些难民是真的，我从前也见过他们。所以有人告诉他们我是奸臣，或许还是我将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的，他们才将我视为仇敌，才会攻击我。”岳箫顿了顿，看向了苏琬：“那人也可能是说所有的官员都是奸臣，所以被那些难民侍卫仇敌的，是所有的官员。”
　　“如今朝堂不稳，朝中官员本就已经乱了。若是再遇到这种事，那会对谁有利？”苏琬与岳箫相视一眼，证明了他们心中所想确实是同一件事。
　　让大晋的百姓仇视大晋的官员，而大晋的官员原本就已经乱了，这种状况下究竟对谁最有利？只可能是胡族之人，十八年前大晋势力强盛，胡族根本无法染指。但此时，大晋经过了十余年的内乱，内部早已经腐朽不堪，胡族终于能够得到一些机会。当然，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便需要有内外勾结，如此才能有更大的把握。
　　看来，胡族已经迫不及待的下手了，而他们也必须要快些动作了。
　　岳箫头上的伤并不重，他也一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苏琬为他处理过伤口之后才感觉到了痛，也不知道苏琬是不是故意的。
　　他休息了片刻，再起身时便觉得有些头晕，他站着缓了缓，便穿好衣服向后院去了。
　　岳家旧宅素来没有什么人，此时苏玘也不在府上，而他现在想走那条暗道也没有必要避着苏琬了。因此他便正大光明的打开了那条暗道，由此走到隔壁的宅院去。
　　这座宅院倒是如常，前些时日下的大雪也没有人清扫，只由得他自己化去。他小心的在院中走着，不想因为院中的冰滑倒。
　　脚下是轻微的咔嚓声，他慢慢的走到了正房门口，推开了那扇房门。门转动的响动声中，一声极轻的咔嚓声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岳箫面色一凛，手不动声色的握上了袖中的所藏的匕首上。面前的门已经完全打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如往常一般。
　　他走了进去，随后闪身躲到了一侧的门后。忽见门口人影一闪，岳箫手中匕首出鞘，准确无误的抵住了来者的咽喉。
　　来者垂眸看了一眼匕首，双手举起立于头两侧，向岳箫笑道：“岳大人好身手。”
　　“陆伯求，你到这里做什么？”岳箫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看来岳大人的伤不重，这我就可以放心了。”陆伯求毫不顾忌脖子上抵着的匕首，笑着打量着岳箫的额头。
　　“是你？”岳箫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岳大人如此通透，自然不难猜到我的身份，为何还要问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