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82、新年

　　岳箫回到府上之时，家中竟是热闹非常。施平从各地寻来的精致年货，每一件都非寻常能见。苏琬便让女人和孩子先挑，因而一时间，府中乱作了一团。
　　远远看着人都挤在院中，岳箫无心去凑这个热闹，便从一旁穿了小路回到房间，其中进过后院，一眼便见到院中非常干净，不见一丝积雪，想谨文动作真快，这么一会便打扫干净了。还未来得及回房，便正撞上了谨文。他抱了一个大包袱，匆匆的走过。撞上岳箫，手中的包袱便散开了，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岳箫见地上落了一片，大小各式的盒子，但这精致的样式一看便知是度望阁的东西。一面俯下身帮他捡起散落的东西一面问道：“这些东西要送到哪去？”
　　“公子，这些都是少庄主让我送到您房里去的。”
　　“送我的？”岳箫听闻，便随意拿起眼前的一个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块极好的徽墨，便合上盒子。
　　“少庄主说这些都是特地给公子准备的，公子也不会去挑，所以就先送给公子了。”谨文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又裹紧了包袱。抬头一看旁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后院，便道：“还有这后院，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少庄主已经派人打干净了。”谨文说罢，捧起了包袱，对岳箫道了一声“我先把这些给您送到房里去”就先离开了。
　　岳箫听闻谨文说这后院是苏琬打扫的，顿时颦起了眉，左右看去，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经过，便走入后院，到那暗道的机关前。既是打扫过了，便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岳箫心中起了几分疑虑，却也只是按下，待之后再做打算。
　　自苏琬回来之后，每逢年节，需要置办的物品便不用其他人操心，眼下马上便是年节了，府中一切已经置办妥当。苏琬甚至将度望阁的厨子从东山请来，为岳家做年夜饭，这却让度望阁的长老们有颇多异议。不过，反正那些人也不会轻易出山，苏琬也只当听不到。
　　正逢除夕之夜，一家人团圆聚在一起围桌而坐。
　　岳箫见桌上各个菜品，皆是精雕细刻，如画似物，倒是看不出所用的食材为何，却像是一件艺术品。不由得细细端详，问道：“这都是用的什么食材，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琬当即大笑：“这没什么特别的，如今寻不到许多食材，因而只得将样子做的特别些，也好不显得太过寒酸。”
　　这话说的岳箫好奇更起，便命众人开餐，自己也夹了一口细细品尝。这一尝，只觉得入口即化，鲜嫩异常，却还是没有尝出所用食材。疑惑的看向苏琬，苏琬见他如此执着，便仔细为他讲述这每一道菜的做法。
　　众人边吃边闲聊，一时间话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只当是其乐融融。
　　这一餐饭吃了两个时辰，饭毕时已过亥时。
　　岳箫立在院中，抬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虽然月亮小的几乎看不到，但繁星却是映满了夜空。
　　忽然，一旁的树枝起了一阵微小的晃动，随后一丝寒风便滑过了岳箫的鼻尖。
　　起风了。
　　岳箫拢了拢衣服，随后便感觉一件衣服披在了肩上。他回头看去，是苏玘。
　　“好像要变天了呢，箫哥的身体还未痊愈，要小心些才是。”苏玘走上前来与他并肩，也抬头看向夜空。
　　“知道了，我不会让自己再病倒的。”岳箫笑笑，忽然侧过头端详着苏玘的侧脸。他与苏玘相识许久，已经久到他想不起第一次见到苏玘时是什么时候了，他记得小时候，那个跟在苏琬身后的那个仿佛娃娃一般精雕细刻的小女孩；那个阳光明媚又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的少女；那个危急之中满面污迹却又咬紧牙关救他与危难的女人。与如今眼前这个侧脸重叠在一起，却又完全不同。
　　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那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债却是欠到了这辈子。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的此一人陪伴至今，他也无能为力，不知能做些什么。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要守护她，不论如何，至少要护得她和对她重要的人周全。
　　苏玘望着夜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瞥见旁边的一道目光。侧过头与他相视的那一刻，苏玘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她的眼睛，很凉。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扬起了唇角，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快到子时了，我哥催我们去包饺子呢。”说罢，便拉着岳箫向房中走去。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明的，她这么多年最是明白这一点，岳箫身上背负了许多东西，她没有这个能力分担，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在他身边陪着他，仅此而已。
　　厨房中的面粉扬地满天都是，苏琬落了满身的白，人也被呛得咳嗽不止。一见岳箫过来，也不管满手的面粉，便将他拉了过来，按在案板边，又在他手中塞了一根擀面杖。
　　岳箫掩着口鼻，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被他拉了过去，低头便见衣服上一个大白手掌印，想也不想便挥起手中的擀面杖便向苏琬而去。苏琬慌忙躲避，不小心又弄散了另一堆面粉，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尽往两人身上沾去，这下岳箫也如苏琬一样，满身满头尽是白色了。
　　苏琬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岳箫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实在受不住了，便不约而同的跑出了厨房，站在外面大口的吸着冰冷的空气。
　　“你发什么疯？”岳箫抖了抖袖子，面粉便落下来，他极其败坏，抬眼瞪了一眼苏琬，这一看，便是怔了一下，随后竟大笑起来。
　　“时间不够了，所以叫你过来帮忙，可你分明是过来捣乱的。”苏琬话音未落，便听岳箫笑起来，不由得看他一眼。只见他满头满脸都沾了面粉，看上去一片白，而且随着他的笑，面粉不断的落下来，十分滑稽。
　　“诶，你别笑了，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头发都白了。”苏琬也是笑，只感觉自己脸上的面粉也在往下掉。
　　“你定然比我还要白，我若是七八十，你就是八九十了。”岳箫意识到自己也是那个模样，却更是止不住笑了。
　　“谁说的，左右你比我大，到时候我们再比比，看谁的头发更白。”岳箫掸了掸身上的面粉，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岳箫听到这话，顿时止住了笑，他看了看苏琬落了面粉的发，忽然道：“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苏琬也怔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道：“能，我们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的时候。”
　　岳箫挑挑眉看着他。
　　“有我在，你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苏琬拍了自己的胸膛保证。
　　“靠你？你先活到七老八十再说。”
　　“反正你比我老，我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自然也到了。”苏琬微垂了眸子，拍着自己的袖子，二人间顿时扬起一片白。
　　“那说好了，你可一定要活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岳箫握了苏琬的手，认真地说道。
　　苏琬抬起眸子，反握住岳箫的手点头道：“你也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
　　岳箫看了看他，慢慢扬起了唇角，微微点了头。
　　远处隐隐传来钟声，新的一年到了。
　　“走，吃饺子去。”苏琬向钟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好。”岳箫丝毫不怀疑他们会没有饺子吃，所以也不问这饺子是从哪里来的，便拍了拍苏琬的肩，道：“压岁钱你发。”说罢，便笑着离开了。
　　只留苏琬一人站在原地，只感觉额角似是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