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77、疑心

　　自那日撞见杨煣偷偷进入药房之后，岳箫便一直对杨煣心存怀疑。
　　虽然那日万大夫与他们讲述苏琬中毒之事时杨煣并不在场，可她将苏琬带回去，难免不会请大夫过来诊治。若是请了，一定会知道苏琬中毒之事。
　　可她不懂医术，无端到药房去，着实奇怪。而且当时在药房中，只在煎苏琬的药。她总不是到药房去参观的吧。
　　如此想着，岳箫只觉得越发头痛，抬手揉了揉额角，正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入手却触到一封信。他皱了皱眉，将那封信塞进了两册书中间，这才阖目轻叹一声。
　　这日下了朝会，谨文本是去接岳箫回府的，但今日却没有走平日所走的那条路，而是走了一条小路，不停地转弯，在与马车几乎等宽的巷子中穿行。寻常的洛阳人大概也记不起洛阳城内竟有这么多条小巷。
　　车行许久，这才稳稳的停在一个无人经过的二层小楼门前。谨文扶着岳箫下了车，岳箫抬起头看了看那小楼门前的牌匾，对谨文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说罢，便向小楼走去。
　　谨文没有多言，见岳箫进了门，驾车离去了。
　　这个地方岳箫也是第一次来，他从前住在洛阳，也不知道的洛阳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小楼内空空荡荡，不像是常有人在的样子，好像被废弃了一般。可又十分整洁，却是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他在楼内转了一圈，旧疾尚未痊愈的身体提不起什么力气，他便寻了楼上一张桌边的凳子坐下，一面看着窗外的阴沉的天。
　　不多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向他逼近，他无端的有些紧张。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勉强让自己站的直些。直到看到慢慢走近的人影，他向前走了几步，恭敬行礼：“王爷。”
　　“免礼，此处不是在人前，你也不必如此客套。”王爷大步走过去，在桌旁坐下，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一面示意岳箫坐下，一面道：“此处是之前本王的舅舅买下的地，结果他才把这建好，人就死了，所以这个地方才一直空置着。怎么样，不好找吧。”王爷似是心情大好，面上也不似从前那般阴沉。
　　岳箫回到桌边坐下，忽然感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风，吹得他不禁裹紧了衣服。
　　“对了，听说前几日你病了，怎么样，好些了吗？”王爷看了看岳箫的面色问道。
　　“多谢王爷挂心，臣并无大碍。”
　　“无碍便好。”王爷说着，便将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尽是些茶叶糕点这些东西：“本王前几日给你的信你可收到了，你对此有何看法？”
　　“臣明白的王爷的意思，但自上一次那批大臣之后，朝中人人自危，如今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人心不稳，对王爷不利。”
　　“那些人要不是心中有鬼，平白无故的有什么可怕的。那样的人越少越好，朝中也就安稳了，你不用顾虑这些，照本王说的做就是。”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岳箫，问道：“不会是你有什么顾虑吧？本王听说，你这段时间遇到了好几批刺客。”
　　“臣自从八年前与王爷相识，何曾有过顾虑。”岳箫抬眼看一眼王爷，便又微垂下头去：“不过这段时日臣几次遇到刺客，倒是确有其事，臣倒是无妨，左右躲过去了，受点小伤也没有大碍。只是这次的事若是连累倒臣的家人，臣实在于心不安，心存愧疚。”
　　“哦，你的家人受伤了？”王爷拜访点心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岳箫：“如何受的伤，可无大碍了？”
　　“先是被人下了毒，随后又被埋伏的刺客袭击。现在，毒还没有解，人也尚未苏醒。”
　　王爷眯了眯眼：“可查出是何人所为了？”
　　“究竟是何人所为，臣尚未查清，但此事定然与陆伯求有关。”岳箫观察着王爷的神色。
　　“陆伯求。”王爷念了一句，仔细想了一阵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又是想了片刻，问：“本王记得，他是与穆令城有点亲戚关系。他难不成是为穆令城报仇？”
　　“他们的关系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陆伯求背后似乎另有靠山，所以他对我下手，不是为了穆令城报仇，而是另有目的。”岳箫知道苏琬也在查陆伯求，可他问过施平，他们却说查不到关于陆伯求的消息。连施平都说查不到，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苏琬刻意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二是他们确实查不到，陆伯求的背景复杂到了连度望阁都查不到的地步。
　　苏琬刻意瞒着他的可能性不大，这件事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既然如此，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陆伯求是为官之人，以岳箫的手段没有查出什么异常，而江湖手段也查不到，那这个人究竟是谁，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王爷想了想，似是对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如此也想不起什么，便道：“你既然知道与他有关，以你的法子除了便是，如此一个本王几乎想不起来的人，你也不必太顾虑什么。”
　　“王爷，此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岳箫袖中的手握起了拳。
　　“哦？那这个陆伯求到底有什么大来头，说说你都查到什么了？”王爷想不起这个人来，因而也提不起几分兴趣。
　　“正因为臣什么都没有查到，所以才说他大有来头。”岳箫抬眼直视王爷的双眼：“王爷知道，臣这些年查过那些官员的底子，还没有什么人是完全查不到的，所以陆伯求实在蹊跷的很。他在朝中五年，王爷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也正好说明了他是在蛰伏，有朝一日，臣想他会有大动作的。”
　　王爷终于有了几分兴趣，岳箫不会平白说这些话，若真是一个不起眼的朝臣，他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与他讲这些，他既如此说，那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那你想怎么做？”王爷捏了一块糕点尝了尝：“你是要调查这个人，需要本王做什么？”
　　“臣想请王爷赐给臣一项权利。”岳箫攥紧了拳头。
　　“什么权利？”王爷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是要本王手上的暗线帮你查陆伯求么？”
　　“臣想请王爷赐给臣兵权。”岳箫抬起头直视王爷的眼睛：“司隶校尉的兵权，臣需要中都官徒隶的力量。”
　　王爷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猛然将茶杯顿在了桌上，声音不大，茶杯上却缓缓裂开的了一道纹路，杯中的茶水慢慢渗了出来。
　　“岳箫，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让你回到洛阳的时候，你都答应本王什么了？”
　　“臣没有忘，臣随时听候王爷吩咐，不会做任何对王爷不利之事，不敢有丝毫违背。但如今关乎朝中之大事，也与王爷的利益有所关联，臣需要司隶校尉的兵权，还请王爷准许。”岳箫撑着桌子站起身，在一旁跪了下去。
　　“你今日过来，就是想与本王说这件事的吧。本以为你算是听话，没想到你也是盯着那兵权的。”王爷的声音很冷，他将那裂开了的杯子放在一边，又斟了一杯茶尝了一口，垂下头看着岳箫道：“岳箫，你知道本王最讨厌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说罢，将手中的茶杯向岳箫面前一掷，茶杯顿时四散碎开，茶水溅了岳箫一身。
　　王爷起身喝道：“你给本王好好反省反省！”说罢，拂袖离去。
　　岳箫只是垂着头看着地面，面上没有半点神情，仿佛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不失望，因为从来也没有过希望。
　　他想对付陆伯求，从前用过的那些暗地里的法子似乎都行不通了，可明着来，他手上半分力量都没有，又该当如何呢？
　　待王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手才撑着地面正要起身，便忽然感觉到头猛然一晕，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黑，身体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苏琬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白日正午时分，可天气阴沉，似是要下雪的摸样，因而屋内一片昏暗。
　　他感觉喉咙中一片灼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脑中也似有刀剑在其中劈砍过一般，疼痛异常。他侧过头向屋中看了看，视野触及之处，空无一人。他想坐起身来，手臂才一用力，便是一阵剧痛，他只感觉整个左半边身子都在痛。
　　这一下叫他直接跌倒在了床上，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好容易等那疼痛缓解了一些，他便是感觉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这种毒药果然非比寻常，这是苏琬在再次昏睡前想起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万大夫端了药过来，正要给他灌下去，目光忽然与他相视，便是一怔，随即将药重重的放了回去，端了一杯水到他面前，却对他怒目而视。
　　“知道那毒药的厉害了吧，这次若不是陆伯求给你下毒，让你的毒急性发作了，又砍了你一刀，放了血，这才保你一命。要是等到这毒深入骨髓，神仙也救不了你。”万大夫说着，手上的水杯也用了几分力气，说道怒火中烧时，手上一抖，直接将水倒在了苏琬前襟上。
　　“师父，方子……记下了么？”苏琬咳了几声，便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方子方子，你就知道方子，想要的道方子的法子多得是，你为什么非要对自己下毒？你是嫌你的身体太好了，还是活得太长了，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什么都禁受不住么？”万大夫越说越怒，胡子都在颤抖，他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手上比划着，更是一怒之下直接将桌上的花瓶推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苏玘闻声跑进来，怕是出了什么事，一进来却见苏琬已经醒过来，顿时喜不自胜，忙到床边查看。
　　苏琬闭目忍过了那阵晕眩，再睁开眼时便是苏玘关切的脸，他挤出一丝笑容，正要与她说无事了，便听门外一阵吵闹。好像是谨文的声音响起，喊了一声万大夫，声音中带着慌乱，想是又有谁病了。这府上除了苏琬，也就只有一位会常发出这种事了，万大夫连想都不用想。
　　他瞪了苏琬一眼，对苏玘道：“把药给他喝了。”便拂袖出去了，出门时还哼了一句：“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便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