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76、解药

　　这边苏琬才受了伤，岳箫便又病倒了，虽说他们二人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同时病倒还是头一次。
　　这日华韡躲在层层的药材堆后面，一下一下的碾着药材，一边还照看着炉子上的药罐。着实太过无趣，华韡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眨了眨快要睁不开的双眼，从袖中去了了一颗糖放入口中，继续碾药。
　　药罐中的热气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药房中只点了一盏灯，屋中十分昏暗，华韡在灯下睡得很香，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一个晃动的人影进入了药房中。人影先是看了看华韡，确认他睡着了，便悄悄走到还在炉子上的药罐旁，将其中一个的盖子打开，偷偷在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随后将盖子盖好，又悄悄离开了。
　　华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睡的正香，还梦到了嵯玡山的糕点和酥糖，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然而他在梦中还没有吃够，便被人推醒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的看到是万大夫。
　　万大夫抚了抚他的头，让他回去睡。他便听话的回去了，全然忘了炉上的药罐。
　　待华韡离开后，万大夫打开药罐，轻轻嗅了嗅罐中的药味，点点头，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送给病人去了。
　　岳箫与苏琬接连昏睡了几日，还是岳箫先醒过来的。他这是旧疾，也早就习惯了，稍稍修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虽然身体仍未恢复，但心中惦念苏琬的状况，才醒来，便去探望他了。
　　苏琬的状况则没有那么乐观了，他所中之毒是剧毒，连万大夫也是闻所未闻，因而解起来也是困难重重。而且这毒不知为何，竟已深入肺腑，虽然得到控制，一时半刻不会致命，但若是要将他救活，谁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岳箫靠在窗边，通过窗子望着窗外的流云，尽力忽略掉胸口隐隐的不适。今日的天色不错，阳光照进屋来，有些刺眼，却是十分温暖。他撑着额角，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下一刻却被飘过来的一阵药气呛得呛咳不止。
　　“箫哥，你没事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别坐在这里了。”苏玘进来时，便正撞上了这一幕，忙走上前去为岳箫顺气。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有事么？”岳箫咳了一阵，只觉得满口慢鼻都是苦涩的药味，眼泪都要呛出来了，真不知道苏琬是怎么熬下来的。
　　“煣姐姐和杨焯来探病了。”苏玘扶着岳箫站起身来，一边问道：“箫哥要去见他们么？”
　　“我收拾一下就去。”那日太过紧急，他没来得及细问杨煣当时的情况，今日正好得了空，正好可以问个清楚。
　　杨煣与杨焯被苏玘引着见到岳箫的时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岳箫身体不好这件事他们从前也有耳闻，但他们从未见过岳箫病中的摸样，如今一见，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惊讶与叹息皆有，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却都是望着他发怔。那令朝中官员人人自危的岳箫，竟是这般旧疾缠身。
　　岳箫正坐在院中，裹了一袭厚厚的白狐裘，一张苍白的脸半遮在衣领中，露出来的地方却也不必那白狐裘多上几分好气色。
　　“多谢……”岳箫见他们过来，便要开口道谢，话还未说完，便被杨煣打断了：“岳箫，你与我们客气什么，你既病了，我们来探望你这是再应当不过的了。”
　　杨焯也应声附和：“是啊，岳大人可好些了？”
　　“旧疾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岳箫在他们脸上看了看，吩咐上茶。
　　“哪里是不要紧的，你可要好生休养，能够痊愈才是最好。”杨煣见他的脸色如此，被刺目的阳光一照，几乎都有些透明。却想他还能到院中来，苏琬还未见到，不知情况如何。
　　杨煣想问苏琬的状况，悄悄瞥了一眼杨焯，也不好直接开口，而是问道：“听说那日你忽的便昏倒了，却不知到底是何痼疾，我倒是认识一位大夫，都说他医术精湛，若是方便，我也可请这位大夫为你诊治。毕竟多一位大夫诊治，也是多一条路。”
　　“多谢煣姐，不过我府上的大夫医术高明，经过他的诊治，我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暂不需其他大夫了。”岳箫拒绝了，他的身体究竟如何，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既然你府上有如此医术高明的大夫，那我也就放心了，想你们的身体应该都会恢复。”
　　杨焯坐在一旁，端了茶抿了两口，只觉得这味道从未尝过，不过确实好喝得紧，便想起了从前苏琬烹的茶，除了岳家之外，他在别处再没有喝过。一时脑海中竟闪过无数思绪，也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忽而听到岳箫说起府中的大夫是在苏琬之后过来的，便想也没想，张口便问了一句：“玉先生如何了？”话一出口，才觉岳箫与杨煣竟一下子看向了自己。
　　“他已经好多了，在修养些时日，想必便无大碍了。”岳箫斟酌着措辞，想着该怎么说才会让杨煣问下去。
　　“玉先生不是肩上受了伤么，怎么需要修养这么久，难道还有别的伤？”杨焯回想着那日看到的各处血迹，如今仔细一想，只觉得怕是不像那日万大夫所言的只有肩上受了伤。
　　“没有，只是肩上的伤较重，那日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岳箫这才想起那日当着杨焯的面只说了苏琬肩上的伤，中毒之事半分都没有提起。
　　杨煣看了看杨焯面上的忧虑之色，虽是心有疑虑，却是按下不提，终于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一问苏琬的状况，她自然不能放过，便是问道：“即使如此，可否一见玉先生，也好知道他情况究竟如何。”
　　“玉琰从从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真容，如今受了伤，更是不便见人。待日后他好了，自会上门拜访。”岳箫扫了一眼二人的神色，杨煣还算是平常，她也能理解，可杨焯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了。
　　他想了想，便问杨煣：“那日紧急，没来得及细问，煣姐究竟是如何发现玉先生的？”
　　杨煣稍加思索，便将那日之景讲与岳箫听，却也全是实情：她只是路过那条小路，苏琬满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走过来，见到她也未发一言便到下了，她便将他带回来救治，同时让杨焯通知岳箫，这其中并未有所耽搁。
　　岳箫想着那时的场景，不由得感觉一阵怒由心起，一颗心也跳的更快了，他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胸口。
　　“箫哥。”苏玘走过来，向杨焯行了礼，便低声与岳箫道：“该吃药了。”
　　岳箫感觉苏玘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说这件事，可似有愈发强烈痛感趋势的胸口却是时刻在提醒他，他若是再不休息片刻，怕是要坚持不住了，他可不想倒在他们面前。苏玘该是看出了他面色不秒，这才来提醒他的。
　　如此他便也不推脱，直接让苏玘招待他们，他便慢慢的脚步有些虚浮的往回走。
　　喝了药，阖目休息了片刻，他终于感觉好些了，便想要再院中去，才一出门，便看到杨焯正在院中逛着，还不住的往每个房间中看去。尽管大多房间都是门窗紧闭，里面的情况他半分也看不到，但是他的神态还是显出了几分猥琐。
　　岳箫大约猜出了他是想做什么，便出言唤道：“杨大人。”
　　杨焯仿佛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差点要跳起来，待看清是岳箫之后，面上顿起几分羞愧，好似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垂着头向岳箫走过来。
　　“杨大人是来找我的么？这是我的房间，杨大人在这里不必如此客套，若是有事，也可以到这里直接找我。”岳箫请杨焯进房间。
　　听闻此言，杨焯倒是有些诧异，甚至都有了一刻怀疑，他从前对岳箫的看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赫赫有名的岳箫岳大人的房间，我哪里敢随便进。”杨焯左右看了看，房间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也无多少物件，整个房间甚至显得有些空荡。
　　“哪里，我们两家是世交，本不必如此疏远，你也不必再叫我岳大人了，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岳大哥，我也唤你焯弟便是。”
　　这一声岳大哥让杨焯顿时想起了苏琬，那没有叫成的岳大哥，倒是在岳箫这里实现了。不过，他却是有几分不愿的。
　　岳箫说罢，见杨焯发怔，许久没有回应，便是半玩笑似的道：“怎么，不愿意。”
　　这一句将杨焯的思绪拉了回来，忙唤了一声：“岳大哥。”
　　岳箫笑着点头，他能猜到杨焯方才在想什么，他误以为苏琬是岳柷，那么他会是怎么与苏琬说起这称呼之事的，大约也就是岳大哥吧。他看着杨焯听到这称呼后变了几变的面色，忽然感觉这件事似乎很有意思。
　　杨焯这一举仍是没有看到苏琬，他虽然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在岳箫撞见之后又和他聊了这许久，这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岳箫却是感觉愈发有趣了，与杨焯聊过，他似乎感觉胸口的不适也好了些，便踱着步子往院中去见杨煣。恰巧路过药房，药房中呛人的药气在外面都能闻得到，他想快点走远些，无意间却瞥见药房中有一道人影。不似男人，倒像女人。
　　他顿时起了疑，府上的女人极少，根本没有侍女，除了苏玘与夏氏之外没有其他女人。这人影的身形不像是苏玘或是夏氏，那么那人究竟是谁。
　　不过是他稍一思索的功夫，药房的人影一闪，一个女人的背影便出现在岳箫面前，这身衣服分明是来府上探望他的杨煣所穿的，他颦了眉，生怕是误会了，却又见那女人仔细将门恢复成了原样，转过身来。
　　那女人，分明就是杨煣！
　　岳箫不会看错，这个偷偷进入药房的人就是杨煣。
　　她为什么会到药房来？这个疑问顿时在岳箫心中无限放大，压在心头。他很想冲上前去，直接问杨煣，可他还是等到了她离开后，这才走进药房中。
　　浓烈的药气呛得他不住咳嗽，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在空无一人的药房中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异常，只有炉上正在冒着热气的药罐子。
　　华韡蹦跳着走进来，捧了一筐药材进来，面上尽是放松，可待看到了面前的岳箫时，他却顿时愣住了。
　　“华韡，你刚才去哪里了？”
　　“药材。”华韡抱紧了手上的筐，好像岳箫会将它抢走一样。
　　“你去拿药材了？谁让你去的？”岳箫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柔和的问他。
　　“我……我……忘了。”华韡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飘忽不定不敢看着岳箫。
　　“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你就忘了？”岳箫颦起了眉，怎么连华韡都开始说谎了。
　　“没有……我……忘了。”华韡一听，顿时着起急来，忙着解释，可也只是来回说这几个词。
　　岳箫听的一头雾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猜是不是华韡发现少拿了一筐药材，所以回去拿了，但也不能肯定事实就是如此。不好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他便指了炉上的药罐子问华韡：“这药是给谁煎的？”
　　“琬哥哥。”华韡见岳箫终于不再说那药材的事，顿时笑了。
　　岳箫却是颦了眉，顿了顿他忽然认真对华韡道：“华韡，这罐子里的药不要了，你再重新给琬哥哥煎一碗。”
　　华韡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岳箫。
　　“我刚才打开看看有没有煎好，结果不小心把旁边的药材碰撒了，掉进药罐中，这罐子中的药材不对，不是琬哥哥的方子，所以你要再给他煎一碗。”岳箫编了个理由，面色认真的低声对华韡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你要是做到的话，箫哥哥请你吃御赐的糕点。”
　　华韡虽然心智不全，可却也记得岳箫上一次将药罐煎坏的事，顿时了解了，加上听到能吃到御赐的点心，他顿时一口应了，还与岳箫郑重的拉了勾。
　　待岳箫离开后，他便将炉上的药罐子拿下来，重配了给苏琬的方子放在炉上煎制。而方才取下的药罐子，他将其中的汤药泼了，忽然玩心顿起的在药渣中寻找的岳箫方才所言掉入罐中的那味假苏，却怎么也找不到。点了药渣中的药材，分明与给苏琬的方子分毫不差。
　　华韡以为被岳箫戏耍了，平白的重新煎了一碗药，顿时不高兴了，便收好了那药渣，打算与岳箫理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