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36、上级（2）

　　苏琬一直未曾抬起头，因而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下仔细一看，他面上的笑凝了凝，一抹诧异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摆上了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岳箫正巧抬了眼，杨焯那细微的神情恰是让他尽收眼底，他悄悄侧目瞥了一眼苏琬，却见他面上没有半点变化。
　　“这位是玉琰先生，岳大人的朋友。”杨煣抢先说了，生怕杨焯再说出些什么，便问他：“你不是有事要办么，怎么到这来了？”
　　“我的事办完了，回到府上听下人说姐姐不在，我便想姐姐是来赴岳夫人的约了，便到这里来寻姐姐。”杨焯被拉着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眼睛在另三人面上反复转过。
　　“找我有何事？”杨煣面色微沉，已是压了几分怒意。
　　“没什么事，我就是看姐姐没有坐车，想回去之时许是要走回去，便过来接姐姐。”杨焯对杨煣的愠意视而不见，面上仍是摆着笑。
　　一副姐弟友爱的场面，可任谁都能看出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岳箫侧头与苏琬相视一眼，心下具是生出了疑惑。
　　杨煣沉默了一刻，便起身对他们道：“看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些事要回去处理，我先告辞了。”说罢，俯身行礼，拉着杨焯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了，苏玘才试探的问两位沉默不语的哥哥：“杨焯好像不愿煣姐姐见我们。”
　　“我看杨焯比咱们之前猜的还要麻烦，他与杨煣的关系有问题。”
　　岳箫打量着苏琬的神情，他好像根本没看到杨焯看他时的面色，想来以苏琬的性格，他若是真的认识杨焯，不该是现在这种反应，看来他应该确实不认识杨焯。可杨焯看到他时的神情又太过奇妙，这其中一定有玄机。
　　“小竹。”苏琬看着他望着自己发怔，便推了推他道：“杨焯故意管小玘叫岳夫人，还说这是杨煣说的，这明显是挑拨杨煣与我们的关系。但这做的也太过刻意了，我实在猜不出他是想做什么。”
　　“我们现在对杨焯所知甚少，不好推断。”
　　“箫哥如今是司隶校尉，全洛阳的情报具在你手上，想要了解杨焯还不容易吗？”苏玘不解，岳箫几乎知道洛阳所有官员背地所做的所有事，为何还说对杨焯所知甚少。
　　“我知道的消息是比其他人隐秘一些，可真正有用的，还是不够。”岳箫看向了苏琬：“小玘与杨煣最为相熟，若只是接近杨煣，她自然最合适，可如今我们还需要加上一个杨焯。”
　　“你是想让我去吧？”苏琬勾唇一笑：“是，岳大人。”
　　此时杨煣正在房间内找什么东西。
　　柜中已经被仔细翻过，杨煣从角落的一个隐蔽的缝隙中取出了一个画轴。缓缓展开，画中之人才过眉眼，身后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上便是走入门中。
　　杨煣匆忙将画卷合上放进柜中，继而又在柜中翻找着。
　　“姐，你在找什么？”杨煣不懂武功，手脚也慢，方才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杨焯的眼睛。
　　“没什么，只是前几日送来的花园改建图，找不到了。”杨煣说着，关上了柜子，转过身看着杨焯，问道：“找我有事吗？”
　　“姐，听说你今日见到穆令城了，还与他当众吵了一番。”
　　“没有吵，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
　　“我知道你与他不和，你不想见到他不见他便是，何必非要去为那个苏玘出头？”
　　“你知道的很清楚啊。”杨煣皱了眉：“你做的事我管不了，那我的事，你也不要多管。”
　　“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被苏家害的还不够啊。现在苏玘回来了，你又要迎上去。”杨焯说罢，见杨煣不愿听，便继续道：“还有那个岳箫，他不是原来的那个岳家二少爷了，这几年死在他手上的官员不计其数，他回到洛阳，这洛阳城中的官员躲他还来不及，你还主动往他面前站。她要是顺着你查到我身上，我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焯儿，你若真是行的正坐得直，岳箫不会查到你头上。他是杀了很多官员，可那些人中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杨焯的所作所为杨煣大多是知道的，从前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杨家能在洛阳站得一席之地，她便没有多说什么。可如今不同，她也怕岳箫会查到杨焯身上，但若杨焯能停下手上那些不光彩的勾当，她是相信岳箫能放过杨焯的。
　　“罪有应得？姐，如果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那么如今为官之人没有一个是清白了的，就算是他岳箫，也不可能是清白的。”
　　“焯儿，如今杨家已经恢复了些势力，不比当年最为鼎盛之时差下许多，你还是收手吧。”
　　“姐姐！”杨焯提高了声音，随后又弱了下来：“你不懂这些官场之事，就不要多说了，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总之姐姐，你还是听我的，离岳箫和他身边的人远一些。”杨焯压下性子说了这些，说罢便要离开，走到门口之时，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下了脚步问道：“岳箫身边的那个玉琰，姐姐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杨煣对他问这句话十分诧异，却还是道：“我只知道玉先生是位大夫，岳箫在利城县做县令时招致手下做了仵作。”
　　“仵作？”杨焯的神情有些怪异，嘴上喃喃的念了一句，声音轻的却是连与杨煣都没有听到。
　　“姐姐以后离他也远一些吧，我觉得他有问题。”说罢，杨焯便离开了。
　　杨煣从前也是劝他，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因而也习惯了，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他方才问苏琬的事，难不成他是发现了什么？
　　待杨焯走远后，杨煣复又从柜中拿出了方才的那个画轴，其上所画，正是苏琬十八年前的模样。
　　她将画展开，随后又半收起，只露出了那一双眉眼。她眯起眼睛盯着双眼睛看了一会，慢慢睁大了双眼。
　　苏琬捏着桌上摆着的糕点，拿了许久也不曾吃上一口，只是坐在一旁的华韡已经吃完了一盘，正眼巴巴的盯着他手上这块看。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开口，便只是那般看着。
　　他在想一件事，看到杨焯的时候，他其实看到了杨焯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诧。难道杨焯见过他？可他却对此事没有半点印象，他若是见过杨焯，身份如此特殊的人，他定然会记得。可他无论如何想，也没有半点头绪。吩咐了施平去查，却叫施平也犯了难，半点线索都没有，难不成要将杨焯这十八年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查过一遍？
　　苏琬也没有头绪，只是叫施平先查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施平只能如此应了。他便是这般出神的思索着，这么多年来他极少从有过如此毫无头绪的时候。而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他去接近杨焯，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可此事也不便与岳箫直言，到底该如何是好？
　　岳箫请施平寻了许多有关洛阳城的旧事，左右度望阁的消息如此强大，且苏琬就在他身边，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了？可他却没料到施平找回来的资料竟是铺了慢慢两张桌子，而且据施平说，还有许多没有拿过来。他难得望着这么多的书册感觉到头痛，因而在翻了几册后，便将书扔到了一边。透过窗子望见坐在院中的发怔的苏琬，正要出去便撞上了谨文。
　　谨文脸色微沉，似是有话要说，抬眼瞧了瞧岳箫，却是不开口。
　　“怎么，又把信丢了？”岳箫说着，向院中的苏琬瞥了一眼。
　　“没有没有。”谨文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给岳箫：“可是这还不如信呢。”
　　岳箫接过打开一看，几眼扫过，便合上交给谨文。
　　“公子这是要去？”谨文接过请帖，小心问道。
　　“我八年后重回洛阳，已是物是人非，朝中也稍有熟人，既然人家愿意请，我为何不去？”岳箫说罢，拍了拍才张口说了一句“可是”的谨文，道：“还有几日，去准备吧。”说罢，便要向门口走去，才迈出一步，他便停下了，对谨文道：“苏琰若是去接近杨煣，你随他一同去。”
　　“公子，少庄主出去一般都是带华韡啊。”
　　“华韡心智不全，还是个孩子，杨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跟着他也能帮他些。”
　　“是，我尽量让少庄主带我去。”谨文说笑一句，岳箫只是拍了拍他的头，便出去找苏琬了。
　　“这糕点确实不错，不过你这般看着，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岳箫走过他身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便走到他一侧坐下。
　　苏琬想的正是出神，丝毫没有感觉到岳箫过来，被他这么一拍，手上便是一抖，直接糕点捏了个粉碎。结果便是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华韡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糕点多得是，不过你要明日再吃。”苏琬抚了抚华韡的头，看到他的神情顿时由悲转喜，便让他去找章儿玩了。
　　“那这糕点有没有我的？”岳箫笑着看苏琬掸落了手上的糕点碎末问道。
　　“没有。”苏琬干脆的回绝了，话音未落便见岳箫神色忽变，只觉得煞是有趣，便接着道：“我把别人收买我的的钱全都给你了，你又不给工钱，我可没有钱买糕点了。”
　　“你不是说，只要我管饭么？”
　　“你还真是只管饭，不对，有时候连饭都不管。”苏琬装模做样的皱起了眉，伸着手向岳箫要工钱。
　　岳箫听罢，还真的仔细袖中翻找了起来，随后取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放入苏琬手中：“这座宅子交给你了。”
　　苏琬本是诧异的一面抬眼看着岳箫，一面小心的打开了那张纸，还未看到纸上的内容便听到这么一句，差点被呛住。可待他一眼扫过纸上的内容，便猛然抬起头看着岳箫。不待他开口，岳箫便接着道：“你可要好生修缮。”
　　“你家的旧宅要我去修？先把工钱给我。”苏琬看着那修缮宅院的图纸，画的是极为精致，看上倒是与苏琬在彭城的那座宅院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宅院，我认为你是修的最好的，所以无需去找别人。至于工钱，等修好了，你可以在里面住几天。”岳箫面上含笑，见苏琬仍是皱着眉，便又将一个纸包塞进他手中。
　　苏琬低头一看，那原来是一包酥糖，好像还是前不久送给华韡的。抬眼一看岳箫温和的笑，他顿时全明白了。
　　“对了，我家的旧宅与杨家只相隔一条街，你可以顺路去拜访。”岳箫说罢，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踱着步子走远了。
　　苏琬看了看那张图纸，只感觉额角都在跳。不过他还是扶着额角，将图纸交给了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