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35、上级

　　已是深秋十分，窗外干枯的树枝上被秋风吹落的枯叶有几片飘进了窗户。岳箫坐在雅间的窗边，看着外面这毫无生机的景色。
　　他的手捻了捻袖中的信，谨文说这封信曾经有一次无论在何处也找不到，可第二日便发现这封信还在他的袖中。他觉得可能是他疏忽了，但岳箫知道，这封信多半是被人拿走了，随后又悄无声息的送回来。谨文素来严谨，这些年几乎从未出过这般差错，他想这下手之人一定是个高手，而最可能的便是苏琬。他丝毫不怀疑苏琬那这封信的目的，只是他究竟知道多少，而他知道这些又是想做什么？苏琬没有刻意隐瞒，第二天才将信放回去，明显是让他知道此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是想让岳箫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吗？
　　许是想得太多，又或是吹了冷风，岳箫隐隐觉得有些头痛，抬了手揉了揉额角，半合的双目便瞥见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当即站起身，俯下身去：“臣拜见……”
　　还未说完，便被拦下了：“不必拘礼，坐下吧。”
　　“谢王爷。”岳箫待王爷落座，这才复又坐了回去。
　　“再次回到洛阳感觉如何？”
　　“洛阳已是大有不同，除却几位故人，已再无熟悉之处。”
　　“几位故人，你是指穆家和杨家。”王爷思忖片刻：“据本王所知，你从前与那两家并不亲近，尤其是穆家，可是当初陷害你，令你离开洛阳的罪魁祸首啊。”
　　“确实如此，但那已是过去之事，臣已经不想再提起了。”
　　“是么，可本王听说，穆令城仍是处处与你作对。怎么，你不想除掉他？”
　　“王爷说笑了，穆家是洛阳的士族，根深蒂固，支脉盘根错节，臣又如何有这个本事。”
　　“本王看，你才是说笑了。”王爷笑了几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纸，放在桌上，慢慢推到岳箫面前。
　　岳箫一瞥那张纸，心下便已明了，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张纸拿起，打开速速一扫，便又折好，放回了桌上。
　　“穆令城没有什么用，但以他的官位，定然与这个多有往来，你既是与他有些旧怨，便将一切嫁祸在他身上，岂不是干净。”
　　“王爷所言甚是，臣遵命。”
　　王爷点点头，又道：“至于杨家，杨骏的远房亲戚，不成什么气候，是除了还是留着，你决定吧。”
　　“是。”岳箫一一应下了。
　　“本王的话说完了，之后一切便是看你的了，若是有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臣遵命。”见王爷起身，岳箫也随之起身，俯身恭送王爷离开。
　　王爷走到门前，忽然顿住了：“对了，你身边那个是什么人啊？”
　　岳箫一怔，王爷素来只看他事情做得如何，从不管这些事，怎么会忽然问起苏琬？他又该如何回答，便是这稍一迟疑，王爷便笑着摆了手：“罢了，不便说便不说了。不过他这个时候出现，你可要小心才是。”
　　留下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王爷便离开了。
　　岳箫明白王爷的意思，可王爷却不知道苏家的事，这其中渊源不明，怀疑也是应该的，因而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再将桌上那张纸展开细细看过一遍，便将那张纸烧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后，便也离开了。
　　出了门便迎面遇到了杨煣，正是与苏玘一同而来。苏玘远远便看到了他，走上前来与他招呼一下，相邀他过去一坐，念着两个女人出来，也没带随从，怕是不安全，便待了跟在她们身后的苏琬，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
　　“你怎么也在这？”苏琬侧目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牌匾。
　　“也？”岳箫抬头看了看稍有些阴沉的天：“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会在这？”
　　“不是你要我去接近杨煣的吗？”苏琬说罢，见岳箫侧目看他，便道：“说笑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在这里。我在府上听说小玘遇到了穆令城，我怕她会有麻烦，便想过来看看，结果就遇到杨煣了。”
　　“穆令城？苏玘与杨煣相约，穆令城还敢过来？”
　　“杨煣来的晚了，穆令城这才有机会。”苏琬说着，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金子递给岳箫：“我发现在我你身边还真是值钱，穆令城竟然都开始收买我了。”
　　“这块金子……”岳箫掂着金子，眯了眯眼睛：“能让杨煣迟到的，也只有杨焯了。”
　　“我离开的时候杨焯年纪尚轻，还未能掌管杨家，因此才由杨煣代为掌管。偶有听说杨焯收受贿赂，靡费公帑，吞了许多钱，平日里也是骄奢淫逸，不理正事。”
　　“我也听说过，只是不知他与杨煣的关系如何，不知道他是不是肯听姐姐的话。”
　　岳箫捏了那块金子，摇摇头道：“凭这块金子，他姐弟二人的关系不会太好。起码杨焯有许多事情没有与杨煣说实话。”说着，收起了金子：“杨焯私吞的这批官银，私下重新铸造后，竟出现在穆令城手上。凭杨煣与穆令城的关系，杨焯若是真的一心向着姐姐，怎么会与穆令城有这种往来？”
　　“可杨煣手上有不少穆令城的把柄，杨煣是个女人，无官无品，想拿到这些，只能从杨焯手上得到。”苏琬微颦了眉：“这杨焯一边和穆令城合作吞钱，一边又把穆令城的把柄给杨煣，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杨焯知道杨煣与穆令城不和，所以把这些把柄告诉她，是为了让她保命的？”
　　岳箫摇摇头：“我对杨焯这个人所知甚少，只在他十岁之前见过他几面。而且他之前告了病假，朝会上也未能得见。不过，杨焯十岁之时杨家败落，此后一切都由杨煣照管，长姐如母，杨煣也不是什么强硬之人，杨焯该是不会对她心生怨恨。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杨焯将穆令城的把柄给她，才让穆令城不敢动她。”
　　“过去不敢动，未见得现在也不敢动。穆令城知道她与我们走得太近，未见得不会狗急跳墙。”
　　“我们需要去探一探杨焯了。”岳箫侧过头看着他：“你既然已是去接近杨煣，不如连同杨焯一起。”说罢，便是扬唇一笑，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前面的杨煣虽是一路与苏玘说笑，可微微侧过的头，却总是无意间在余光中寻找苏琬的身影。见他与一路岳箫说笑，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他们都那么高兴，该是很有意思的事吧。她想听一听，脚步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又被苏玘催了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苏玘说了许多，却发现杨煣侧着头向后看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她是在看落在后面的那两人。也不知杨煣为何看到那么入神，被她唤了几次才回过神来。
　　“煣姐姐，你在看什么？”苏玘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怀疑苏琬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岳箫与苏琬是在作何打算，但现在总归不是让她知道的好时机。
　　“岳箫与玉先生关系很好。”杨煣说着，竟是笑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苏玘便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这说话，很像是从前议论案情的样子，便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说正事，否则也不会故意落下那么远。自己倒是无妨，那话怕是不能让杨煣听到，听她问起，忙道：“应该都是些，这个时节该用什么茶，该配什么药，或者是什么琴棋书画之类，我听的都烦了。”
　　“真好。”杨煣笑了笑，等他们走近些，便继而向前走去。
　　终究还是游了园，不过这时花叶皆已飘零，也无什么美景可看，只有这楼阁还算是可得一看。人却是不少，但多半是来喝酒玩乐的，少一半是来看美人的。这地方也不算大，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四人便寻了一处人少之处，围坐在一起闲谈。
　　其实也没有许多可聊的，岳箫早于苏琬约好，想问出一些关于杨焯的事，与苏玘一个眼色，她便也明白了。三人联合起来问这件事，本还以为是轻而易举。可许是之前耽搁太多，他们才将话引到杨焯身上，一匹带着华贵饰物的千里好马便停在了他们身边。
　　一个意气风发的俊美男子自马上翻身而下，一步便跨到了杨煣身边：“姐姐，你到这里来怎么也坐车啊？”
　　另三人皆是一惊，暗道杨焯怎么过来了？
　　“焯儿，你怎么如此失礼，快先见过岳大人。”杨煣见他这般过来，一双秀美顿时颦蹙了起来，起身便要杨焯行礼。
　　“岳大人？您就是司隶校尉，岳箫岳大人！”杨焯听到这话，仿佛一时惊诧，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岳箫。
　　“正是本官。”岳箫起身简单的行了礼。
　　杨焯回了礼，眼睛一转便看到了苏玘，笑着问道：“这位便是岳夫人了吧？我听姐姐提起过，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如此光彩照人！”
　　这一句话叫在场的其余四人具是面色微变，杨焯看着他们各异的面色，并没有觉察到他不对，还要开口，却别杨煣扯了胳膊，拦下了。这一下是用了几分力气的，杨焯身形都晃了晃，微侧过身，正面向了苏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