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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千机朽墟 ...

  •   “这是?”温犹在和温苍术背靠背站着,一手捏诀拍出一记风掌。

      迎面而来的红花高抬轿队伍丝毫不受影响,蓄力的风掌直直穿透抬轿童子的躯体,不痛不痒地排开一部分的雾气,随后又被迅速填满。

      “嘻嘻嘻嘻……”抬轿的童子小脸煞白,嘴唇却被点得如同饮血一般殷红,这笑声完全不见他们露齿,却清晰而准确地穿过浓雾扎进温苍术的耳中。

      四面的队伍越逼越近,八个童子共抬的高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随着抬轿行走的频率自在地前后摆动着,有如闲情赏景一般。

      红衣点墨,薄纱覆面,轿中人这身打扮温犹在记忆犹新。

      背后与温苍术相互倚靠的力量消失了,温犹在转身,温苍术不知何时骑在了那匹白马背上,任由这白马驮着他前行。

      “小术!小术!”温犹在想要拉住马的缰绳,却发现这匹马的力量远超自己的想象,有着不可回转停驻的势头。

      眼看四支队伍就要撞到一起,温犹在想也不想,翻身上马,坐在温苍术的身后,将马上失神的人紧紧搂在怀中。

      撒纸钱的童子相向而行,面对面地撞向对方,顷刻化作白烟,化入雾中。

      高轿上的人也越来越近,温苍术眨着空泛的眼睛看着他,似乎能隔着面纱看见那张从未出现过的脸。

      白马与高轿终究是撞在了一起。

      相撞的瞬间,只有温犹在是清醒着的。他看见白衣童子相继化烟散去,而后就是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来势汹汹,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要将他从温苍术的身边推开。

      五脏六腑似乎被挤压成薄薄的一片,撑起胸腔的骨头也发出咔咔的碎裂声,经脉中的血液犹如剧毒般侵蚀着每一寸血肉。这种非人的痛苦温犹在从不敢忘记,那是来自魔息之眼的地狱折磨,他在那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怎么可能忘记?

      温犹在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温苍术身上松开,哪怕到后来连呼吸都被喷出的鲜血阻塞,他的眼睛也不肯闭上。

      温犹在的血溅在红衣人的面纱上,宛如点点红梅。红衣人身形不稳,一手紧紧地按住心口,却是自己也咳出一大口血来,把面纱染了个红得通透。

      “该死,还是不行!”红衣人拍拍轿身,两条退伍突然错开。

      身上的千钧之力陡然消失,温犹在依旧警惕地提防着身旁这个红衣男子。红衣人看上去没有受方才吐血的半点困扰,还是悠闲地随着轿身轻微晃动,赏景依旧。

      两队交错的瞬间,红衣人的面纱无风而动,状似无意地在温犹在眼前被吹起。只一眼,温犹在遍体生寒。

      面纱下的脸,温犹在见过,或笑、或嗔、或悲、或喜、或怒、或哭……明眸如星,皎皎胜月。

      温苍术这张脸,温犹在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认错。

      红衣人转头对他一笑,嘴角的血线还未干涸,温犹在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便在恍惚后失去了意识。

      ……

      咯咯咯——

      木轮在粗糙地面上滚动的声音比指甲刮动门板好听不了多少,刺进耳中也能让人听得汗毛直立。

      温苍术被剧烈地颠簸震醒,发现自己和温犹在一同被锁在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铁制笼车中,四面皆是铁栅栏,光亮如新,没有半点锈痕。

      笼车被两头骡子拖着走,其中一头骡子上还坐着一个麻布蓑衣人,看身形是个壮年男人。

      刚才的颠簸就是车轮硌到了路上凸起的石块引起的。

      骑骡子的男人还没有发现笼车里有人醒来,挥着鞭子又给了身下的骡子两下,骡子的蹄子又加快了频率。

      温苍术推了推躺在自己身边的温犹在,对方毫无反应。

      “温兄?温兄……”温苍术俯身贴近温犹在的耳朵,压低声音念着他的名字。

      温犹在侧躺在笼车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温苍术还想摇醒他,口鼻中涌满的血腥气味生生让他止住了自己推搡的手。

      温犹在平时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难得有如今这般落魄的情形,面色苍白,长发散开,嘴唇被咬得结满了血壳,嘴边的血迹从下颌蔓延至绷起的颈间,好像爬着一条扭曲的水蛭。

      温犹在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有力气睁眼和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要极尽所能地减弱。感受到温苍术的贴近,温犹在才堪堪吐出郁结在胸口的那团血气。

      “温兄。”温苍术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勉强地将眼睛打开一道缝隙,立刻用手掌托住他被崎岖山路颠簸得摇晃不定的头。

      温犹在的颈脉很微弱,那脖子也仿佛没了骨头一般随外力垂动着。温苍术另一只手也加了上来,把他的头小心地护在腿上。

      “我……”温犹在吞咽着喉中翻涌的血沫,气若游丝,眼中人影影绰绰。

      “什么?”温苍术弯背,将耳朵靠近他的嘴边。

      “对——咳咳咳……”温犹在只蹦出一个字就被腹中爆裂似的疼痛切断了意识,昏天黑地时咳出一大口血。

      温苍术的半边脸被喷满了温热的血液,那些血点好像细密的蚁群,啃食着他冰凉的脸,又痛又麻。温苍术的手还托在温犹在的后颈,指尖可感受到的脉搏越发微弱。

      温苍术眨了眨眼,茫然间,泪水不由自主地在沾满猩红的脸上冲出一道水痕。

      “停车!停车!”温苍术从未如此失态地吼叫过,仿佛他与那车夫之间隔着的不是镂空的栅栏,而是密不透风的石壁,“……快停车,我叫你停车!”

      赶着骡子的车夫听到叫喊声,扬起的鞭子反手盘回手腕。

      “吁——”车夫拉住骡子,转头看着笼车里的货物。

      车夫的背佝偻得厉害,半张脸都埋在斗笠和雨蓑之中,独独露出一双眼睛的空间,抛出两只看不出喜怒的眼珠,上眼皮耷拉遮住眼尾,本该无神的面相,偏偏眼里有掩盖不住的诡诈与精明。

      “怎么回事?”车夫抖了抖雨蓑,下了骡子,来到二人的笼车边。

      “他受伤了,伤得很重,如果不救治会有性命危险。”温苍术说着,低头摸了摸温犹在褪去热意的脸颊,“麻烦你带我们去最近的医馆。”

      “呵!你们算什么东西?和我谈条件?”车夫抬高斗笠,以便看得更清楚,对于温苍术的请求,他也只是不屑地啐了口痰。

      温苍术的神色迅速冷淡下来,只是平静地看着笼外的车夫,不紧不慢道:“你做人命买卖的?难道不知道活人市价比死人要高得多吗?”

      车夫蓑衣下穿的是猎户才备制的皮制衣裤,另一只不载人的骡子背上驮着的布袋里也插满了捕猎用陷阱荆链棘索。乍见之下,这人确实只是个普通的猎户。可笼车的铁栅栏和笼底布满了被抓挠的痕迹,那些痕迹不难辨认,都是活人留下的指痕。

      温苍术早些年游历时就听说过西部地区的百姓生活习惯与东部大不相同,民风彪悍狠辣的族群也算常见,地下市集上也多得是为非作歹的血肉买卖。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沦为被捕捉论价待买的货物。

      “娘的,你倒是个明白人。”车夫抱胸打量着笼中的温苍术,笑出一口黄牙,很快就敛去笑意眯起眼睛,“看样子,你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单卖你一个也不算亏本。”

      温苍术挺直了背,半靠在铁围栏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你这如意算盘要打不成了,我与他结了同命蛊,他一死,我也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车夫不甚在意:“你以为我没见过你们这种人吗?你们这些修道之人最是狡诈多端,这同命蛊你说有就有?我看不过是为了救他打的幌子罢了。”

      “是,我扯谎了,信不信由你。”温苍术耸了耸鼻子,抬眼一笑,用手扳正温犹在的脸给车夫看,“只是这人是我心头爱,他若死了我立刻自绝经脉同去……再者,他这副皮囊想必能比我更值钱吧。”

      有一件事,连温苍术自己也没有察觉。当他说这话时,周身的气势都变了,言语间借着陡然沙哑低沉的嗓音推送着迷惑人心的毒刺。这时的温苍术像个无理的谈判使,却又能把那些细究起来并无多大联系的理由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车夫沉默片刻,算是认同了温苍术的说法:“好,我答应你,带你们去医馆。不过,你们也不要给我耍什么小心思,这玄铁牢笼由天外陨铁打造,专门用来克制你们这些牛鼻子道人……”

      温苍术安静地听着车夫说话,从字里行间抠出个别关键句子。

      陨铁?

      温苍术听到这个词之后也算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早在醒来时,他就发觉全身的灵力术法被隔在体内,发动无门。原以为山外有山,栽在了其他修道之人的手上,现在看来,这车夫也只是个没有道行的普通人,只要能逃出陨铁牢笼,一切就还有解决的余地。

      伺机而动,未尝不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千机朽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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