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偃师不好当》Kiraffey

35、折剑埋骨

　　天地风云骤变，灵识在黑暗的识海中激荡出层层涟漪。鼻腔中涌入浓重的腥气，耳畔的风吹来兽类的哀鸣，温犹在握着温苍术的手又紧了紧。

　　“如今邪魔将出世，我们临羡渊既修仙道，当负善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侵扰伤害无辜百姓。”汉白玉回音壁前站着一位眉色花白杂错的紫袍道人，衣着打扮与云居长老无二。

　　回音壁下一众弟子抱拳行礼：“谨遵师命。”

　　杨椴和袁榉站在回音壁后的高楼上，看着殿下的非同门师兄弟，一个衔叶吹曲，一个把剑磨刃。

　　杨椴吹完小曲，袁榉也恰好擦完剑，竹叶落到剑刃上，自然断成两截。

　　“师兄，为什么我们不和其他师兄弟一起行动？”袁榉收剑入鞘，竹叶随风飘落。

　　杨椴走进屋内：“现在掌管临羡渊的是清波长老，这些事都要看他安排，我们非他亲徒，此事莫要多问。”

　　“师兄！”袁榉重重拍在围栏上，回音壁下的道人声音更显洪亮。

　　邪魔肆虐，未受保护的普通人类被掳杀大半，其余的都逃亡修道仙山寻求庇护。山中有结界，邪魔一时无法入侵，但随着封魔地界与人世的缝隙越来越大，无数妖邪破缝而出，结界一破，又将是人间炼狱。

　　“清波长老，为何不派我们和师兄弟一起下山除魔？”袁榉闯入长老阁，跪坐在清波长老面前。

　　清波长老的眉毛已然全白，声音不含半分亲待后辈的人情味：“你们是云居师兄的徒弟，不归我指使，临羡渊弟子众多，不差你们两个，师兄确是道长于我，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以一敌众，后生莫要张狂。”

　　袁榉气闷于胸：“清波长老，无事我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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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除魔的临羡渊弟子终究不是邪魔的对手，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平安回山者却是少之又少。

　　“你们不能再去除魔了，路途艰险，再这样下去，我们无异于虎口投食。”袁榉拦住新一拨即将下山的弟子，恳切地请求。

　　为首的弟子将他推到一边：“袁榉，你要做你的缩头乌龟就安分地待在一边，我们要为民除害，流血牺牲又有何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我们这样盲目下山并无大用，再等等，蓬莱仙山那边的仙人已经在想应对之策了。”袁榉举起不久前蓬莱阁发来的云锦帛书，把上面的丹书指给他们看。

　　“哼，在想？他们每多想一刻，就多一个人伤亡，他们想他们的救世大计，我们解我们的燃眉之急。”白衣弟子拔剑指天，御剑气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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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榉，你怎么来了？”蔡茈的九天阁虽在仙山结界之中，但袁榉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她一同接回了临羡渊。

　　袁榉拿起热茶，放至嘴旁却不喝：“我那些师兄弟下山后已经……你能不能帮我算算他们的命数。”

　　蔡茈点头，摆甲骨卜灵，不过片刻就已得出结果。

　　“怎样？”袁榉按住排列成阵的甲骨。

　　蔡茈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我算不到他们了。”

　　“算不到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可能活着？”袁榉尝试为这次无果的卜算找个合理的解释。

　　蔡茈握住袁榉拨乱桌上甲骨的手，心疼地问：“袁榉，你知道的，我没有师父那样的能力，我不算死后人事，也不算仙魔，不是因为阁规，而且因为我算不出。如今，我算不到他们的命数，他们是真的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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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蓬莱那边有方法了。”袁榉把新送到的云锦帛书摊在杨椴眼前，“他们说要寻一鼎象聚阴之人，此人就是解决此次危难的关键，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也与你我一样是个修习道法的？如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那岂不是可以做救世大英雄……”

　　杨椴看过丹书，胸口一窒，喷出一大口血，将帛书染得鲜红。

　　袁榉连忙将他扶住，面露忧色：“师兄，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每天加强结界消耗了太多的灵力？这样吧……以后，以后就由我来支撑结界。”

　　杨椴摆手站起：“无碍，结界有我支撑，你不要乱来。”

　　“是。”袁榉避眼，假装没有被看穿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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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榉站在缝隙口，地上裂开的口子犹如恶鬼半寐的眼睛，哪怕是悬在离此近千米的高空上，那扑面而来的鬼魅邪气蛰得人睁不开眼。袁榉的衣袍被邪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一跃而下，犹如一只破空的海燕。

　　桀桀桀桀桀——

　　惨厉的笑声和哭声交错在一起，刺得人头痛欲裂。袁榉于落空中运起剑诀，掀出数道灵光，灵光交织成铺天盖地的网，将缝隙盖得严严实实。地下的恶鬼被剑网压制，血红的眼珠幽光闪闪，毫无恼怒惧色。

　　“成功了！”袁榉反手持剑，望着血色弥漫的天际。

　　“你真以为你拦得住我们吗？”非男非女的尖锐人声隔空入耳，袁榉仿佛被箭射落一般直坠。

　　“你是谁！你是谁？”袁榉手脚脱力，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道缝隙像一只张开的巨口就要将自己吞噬。

　　“我？我会是这个人间新的秩序，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笑得越发尖利。

　　袁榉失重，满目猩红。

　　一道鹤影飞逐至眼前，袁榉只能依稀看见一袭白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师兄……”

　　“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温苍术仿佛
　　与那只缝隙之眼对上了一双眼睛。

　　温犹在：“这是百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我听师父说过，这是封魔之地的邪眼，能窥出人心底的秘密，所有人都会觉得它似曾相识，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就是鉴心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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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我……我这是？”袁榉从床铺爬起，痛苦地按在心口。

　　蔡茈给他递上热粥。

　　杨椴少有地厉声斥责袁榉：“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乱来，你还是不听！若非蔡姑娘及时算到你今天会有这么一出，你想怎么样？也要和你先前所说的一样做一块投入虎口的肉吗？”

　　“师兄，我错了……”袁榉像小时候一样拉住杨椴的袖摆。

　　“师父既已仙逝，清波长老管不得你，我就代行师父之责。从今日起，袁榉没我命令，不得出临羡渊地界。”杨椴大手一挥，扯出自己的羽袖。

　　袁榉自从被限足，就再也没出过临羡渊的结界，每日只能在山脚看着溪流从清水流成血河。

　　“袁榉，你今天能不能不要下山？”蔡茈拉住装备好要下山收尸的袁榉。

　　袁榉低头检查着腰间的乾坤袋：“为什么？现在每天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今天出去多收一个，就能多让一个人得到安息。”

　　“可是，我算到你今日会遇上改你命格的坏事。”蔡茈拉住袁榉的手臂，再三挽留。

　　袁榉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就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这日袁榉在山下一连收了七十一具尸体，正准备返回时，却被一风袭而来的枯瘦黑影撞了个满怀。

　　这个黑影看上去像是个女人，黏稠的黑发像烂海藻一样糊在她赤裸的身上，手脚全是透明带血丝的粘液，一张脸掩在长发中，看不真切。

　　“你是谁？”袁榉迅速拔剑架上这个浑身湿透的干瘦女人莫脖子。

　　“不……不要杀我。”女人干瘪下垂的胸脯触电似的颤抖着，两只手畏光似的挡住剑光。

　　“你是魔？你为何在此！”袁榉看着她手臂上翻起的蛇形鳞片，眼神暗沉。

　　“我……我没杀过人，我是被抓上山的，你放我走，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有孩子，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女人抬起头来，露出脸颊下的鳃，一双全黑的眼珠泪水泛滥。

　　袁榉看向她的腰腹，果然是孕像，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好吧。”

　　“快来，到这边找找，她往这边走了。”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

　　“你先进来。”袁榉打开乾坤袋，将女人收入袋中。

　　搜寻的弟子随即赶到，指着收拾尸骨的袁榉问道：“袁师弟，你可有看到一魔族女人经过。”

　　“没有。”袁榉丧着脸，仿佛对这些事毫不在意。

　　“是没有还是你偷偷窝藏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弟子突然出声。

　　“就是，他当初不就一直阻挠我们下山除魔吗？说不定就是存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坏心思呢……”

　　“你看，我们一路都追着那魔物身上的腥气过来，到这里腥气最重，我看肯定就藏在这里！”

　　“说够了吗？”袁榉突然解开乾坤袋，一个一个地往外掏着尸体。

　　断肢残躯堆得如同一座小山，尸臭味熏得那队巡山弟子几近呕吐：“你这是做什么！”

　　袁榉斜眼看着他们：“你不是说腥气重吗？我就给你看看这些腥气从哪里来的，还要不要看？今天收了七十多具，还可以掏很久。”

　　巡山弟子掩好口鼻，嫌恶地退开：“算了，谅你也不敢做什么坏事。走，去那边看看……”

　　袁榉抖出那个女人：“你快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说不再见，与这个女人的再会面确来得比袁榉想象中要快。

　　这一夜，临羡渊结界被破，群魔入侵，打得整山的人措手不及。袁榉赶到拼杀处时，杨椴已经和众长老弟子控制住了局面。

　　为数不多的几个魔物被捆在桓表上，袁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她比那时看到的更加孱弱，身上的鳞片已经被强行扒掉了大半。

　　“快说，你们是怎么破解我们的结界的。”在袁榉的记忆里，这是一直欺辱自己的三师兄吴慈，此时他正用剑砍下一个魔物的头颅。

　　魔物一个一个被问到，一个一个在缄默中被斩首。直到最后一个女人，像一条即将渴毙的人鱼，苟延残喘。

　　“你说，是谁告诉你破结界的方法的？”剑尖在女人滑腻的肚皮上划拉出浅浅的血痕。

　　袁榉突然站了出来：“不要，三师兄，她还怀有身孕。”

　　“怎么？袁师弟是学了圣人心肠，连这魔物的命也要管一管？”吴慈用剑在女人的肚皮上画着花，“再说，魔物的话你也信？她的肚子里你真以为是孩子？里面说不定全是她刚吃的人肉！”

　　“说！我说！”女人的鳃在空气中大张大合，求生欲极其明显，一双眼直盯着袁榉，“是他，就是他，你们放过我，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

　　“哦，原来是我们圣人心肠的袁师弟啊！”吴慈说着，还是一剑划开了女人的肚皮。

　　“啊——”女人的肚子破开，腹中胎儿连血带肉落在地上，活像一堆肉泥。

　　袁榉看着女人脸上滑下的泪水，心中震震难平。

　　“看来她说的是真的。”吴慈话锋一转，剑随身动，直指袁榉，“那么说，袁榉就是叛徒。”

　　“我说他怎么这么紧张地站出来，原来是害怕事情败露啊！”

　　“我们上次就是找这个女人，袁榉还骗我们没看见，现在想想就是他藏起来了！”

　　“还记得当初他拦着我们除魔吗？原来那个时候就祸心暗藏了！”

　　“……”

　　“袁榉，此时当真？”清波长老的拂尘柄打在袁榉的肩头，他吃痛跪下。

　　袁榉牙一咬：“我没有。”

　　“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又怎么狡辩。”吴慈的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带血的痕迹。

　　“清波长老，此事罪责在我，是我这几日疏于加强结界，我早就该意识到的，结界早就有了破绽，一触即破。”杨椴一同跪下，担下袁榉的罪责，“还有，我敢以师父云居道人的名义担保，袁榉绝无反叛之心。”

　　“好，此事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会好好查明。你们先去整理残局吧。”清波道人拂尘一掸，弟子无不颔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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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榉，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我们临羡渊的顶阁吗？”清波长老独独叫了袁榉进屋。

　　“弟子愚钝。”袁榉跪在众多仙逝道人的金像前。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当着众多临羡渊仙师的面回答，你是不是私通魔界的叛徒？”清波长老让出身后的金像。

　　袁榉答：“我没有，我绝无二心。”

　　“好，你退下吧。”清波长老摒退袁榉。

　　袁榉退出门外，刚准备离去，就听到阁中清波长老的自言自语：“师兄，我相信你的眼光，袁榉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个坏孩子，希望我们临羡渊能扛过这次封魔大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