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偃师不好当》Kiraffey

30、折剑埋骨

　　温苍术的长发被和风托起，偶尔与飘零竹叶缠在一起，整个人像静态的画一般。焚谷的符火在他的眼里如同潮水涨落，像泪水翻涌。温苍术的嘴是克制又放肆的状态，那两瓣唇似乎总被无形的界限隔开，一旦颤抖着相互靠近就会被故作镇定地撤开。他似乎在探寻着什么，那一片空白的过往仿佛被浇上了火星，烧出了一个可见斑斓色彩的小孔，而他正努力地透过那个小孔窥探属于自己的记忆。

　　温犹在的手指穿过风幕，却又在那发梢卷上指尖时受惊似的收回了手。他还是不敢去触碰，他还是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

　　“那场火烧得好痛。”温苍术强迫自己脱身于溺想，说的话却似乎有了未知的指向。

　　温犹在看他在风中神情恍惚，一手攀上温苍术的肩膀，将他半拉到身边：“蔡茈她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一劫，我们改变不了。”

　　谷底兵马踏步声离去，竹里馆只剩密竹秀挺，鸟鸣盘旋在谷中，幽怨无人识。

　　“出来。”温苍术落地。

　　“温公子……我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有通天修为的仙人，能不能救救蔡茈……”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啜泣着佝偻起身子，嗓音像被烟熏火燎一般干涩躁郁，带着喑哑的风洞嗡鸣。

　　“你……你是，凌霄？”温犹在挡在温苍术身前，抬起男人的下巴好看清他的脸，可在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也小小错愕了片刻。

　　男人的脸以人中上方为界，划分出了阴阳的范围，整张脸只有右眼和半个额头还是完好的皮肤，其余的地方全是火烧爆开的肉痕。左眼已经被完全熔成了一团死肉，肿胀得好似一个鼓动的肉瘤，嘴巴也被烧得溃烂增生得不辨形状。烧伤的的瘢痕如同蜈蚣从左脸一直盘踞到领口，凌霄的喉咙正中破开一道口子，那烟熏的怪声就是由此而发。

　　“是我。”凌霄又垂下头。

　　“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凌二少爷他很难过，想必凌夫人他们也很伤心，这几日都藏在屋里没有出来。”温苍术只是凭着仿制的图画上施的灵力感觉到了跟踪者的气息，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已死的凌霄。

　　听到凌家人的名字，凌霄倏地又抬起头来，仅存的右眼极力大睁着，黑色的瞳仁似乎也要暴涨开来：“呵，我死了，不正……合了他们的心愿吗？”

　　凌霄的眼里有恨，温苍术看得明明白白，那股恨里似乎还带着嘲讽的爱，这勾起了温苍术跃跃欲试的冲动：“我帮你救活蔡茈，你用你的灵魂来换。”

　　“灵……灵魂？”凌霄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外扩的喉道艰难地抖动着，血丝沿着口水溢出。

　　温苍术点头：“你的灵魂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个交易如何？”

　　凌霄迟迟不出声，温犹在似乎是没了耐心，拉着温苍术就要离开。

　　“我答应，我答应……”凌霄跪在温苍术脚边，卑躬屈膝得像是犯了滔天大祸。

　　温苍术俯身怜悯地摸了摸他的左脸，触手皆为虬曲如老松根的肉疤：“我现在开始。”

　　凌霄仰头望着温苍术古井无波的双眼，伸手按住他的手，用气声再次说出一个请求：“我……我还有遗愿未竟，你能否为我留下最后一丝神魂，等我完成它再收走？”

　　凌霄的眼里还有着不舍和期盼，可那份献身的决心却是纤尘不染，好像生来就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好。”温苍术一手托起凌霄的下颌，一手并两指抵上他的额心。

　　凌霄的右眼从这一刻就再也没有闭上，那眼睛在抽取灵魂的过程中泪流不止，不知是太过痛苦还是畏惧，抑或是欣然接受。这样的眼神太过赤诚，温苍术不忍看，温犹在替他挡住凌霄的眼睛。

　　凌霄的灵魂跃动在温苍术的指尖，小得如同在深谷仰望的星屑。

　　“花倚石。”温苍术念出一个名字。

　　红衣女子如同一片红叶轻飘飘落下，踏地无声地来到温苍术身边：“温先生。”

　　温苍术把手中的那一团灵魂交给她，花倚石双手托住，眨眼间，那团光芒便被其掌心绽开的花朵包裹起来，最后只剩一个未开的花苞。

　　“多谢。”温苍术对她一笑。

　　花倚石点头，化作红烟弥散在竹林里，温犹在这才收回挡住凌霄眼睛的手。

　　“温兄，你觉不觉得我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坏人？”温苍术直视着温犹在，嘴角的微笑看起来分在牵强。

　　温犹在上前一步：“不会，你很好。”

　　凌霄的眼睛见了光，保持着跪姿倒下，气息微弱得几不可察。

　　温苍术深吸一口气，弯腰从凌霄的身上取出那张自己临摹的图纸，将它折成一只纸蝴蝶，又小心地放回他的胸口：“走吧。”

　　凌霄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谢谢。”

　　“他很爱蔡茈，但他们是陌生人。”温苍术看着凌霄撑着半死不活地□□消失在谷底，抽取灵魂的痛苦才慢了半拍显现出来，痛苦地按住眉骨，“希望他不后悔。”

　　温犹在托住他下垂的手肘：“你看到了什么？”

　　温苍术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凌霄的一生，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你。现在，我既受人所托，就要忠人之事。”

　　温苍术走到那堆取代了凌举和蔡茈的骨灰处，随手捞起一把，骨灰从指缝中滑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

　　温苍术挽起袖子，把手完全没入这半人高的粉末中，摸索一番，拿出了一根纯黑的骨钉，恍然大悟：“难怪凌举也记不起过去，原来都被封在这枚骨钉里。”

　　温苍术和温犹在从凌府凭空消失，凌云起初还惊慌了一会儿，但还是按照计划推出了蔡茈的替身。

　　蔡茈的替身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她是凌府的家奴，恋慕凌霆已久，这次配合演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也是因为凌家主答应在事成之后将她许给凌霆。

　　戴着蝴蝶面具的少女站在高台上，不安地四处乱瞟着，两掌在冬日也紧张得满是冷汗：“老爷，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成之后……”

　　凌家主两手背在身后，眼神难得的慈祥：“还叫什么老爷？改口叫爹。”

　　“爹……”少女羞涩地别过头。

　　凌云的眼神在她看不到的区域变得狠绝和嫌恶起来，讽刺的视线像利刺一般在少女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划出无形的伤口。

　　“爹，我准备好了。”少女回过头来，鼓起勇气站到高台的外侧，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大声宣布，“云霓大乱，尊主指凌，祸事除端，百年维和。”

　　台下的人相信吗？自然是不信。可凌家还是云霓实力最强的宗族，无论台上卜灵师说的是否符实，凌家要他们点头，他们就不得不承认。

　　方家和陆家围观的子弟传音密谈一番，纷纷离开。

　　“爹……”少女退回高台内，揭开蝴蝶面具，笑眼弯弯，却在被捅刀的那一刻瞬间松弛开，“你……你骗人。”

　　“就凭你也想攀我们凌家的高枝？下辈子吧。”凌云也不拔出匕首，而是松开刀柄，满脸恶心地擦了擦手。

　　“你……不得好死！”少女的嘴里喷出鲜血，愤恨地爬到高台边，拼尽全力翻了下去。

　　参会的人还没散开，一具尸体从高台上重重砸在地面上，匕首从她的腹部捅穿，温热的血淌了一个尚不完整的圆。

　　“这不是那个卜灵师吗？”

　　“你看那柄匕首！她是被杀死的！”

　　“发生了什么？她算出来的结果不是正合了凌家的心意吗？”

　　“我看未必，她说的就是真的吗？”

　　“他们凌家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对！这大会是他们办的，人也是他们找来的，红口白牙都随他们一说，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卜灵师……”

　　凌家还是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实际的解释，各宗族也忌惮着他们的实力退了一步，没有人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凌家对外口径也全变成了“这件事是个意外。”

　　不过卜灵师意外坠楼的讨论刚结束没多久，凌家就发生了更大的意外——凌氏家主凌云被发现惨死在床榻之上，千刀万剐，皮肉都被整整齐齐地摊在地上，床上枕着的只剩一具骨架。

　　凌氏家大业大，不可一日无主。

　　凌霆在父兄双亡的悲痛中，被迫上位，成为新一任凌氏家主。

　　温苍术此时也只是将蔡茈的傀儡刚刚塑好，这些的事还是花倚石说与他听的。

　　“没想到凌家的卜言还真是应验了。”温犹在用竹子做了两个小马扎，坐在温苍术身旁看他做傀儡。

　　温苍术雕刻着傀儡的面容：“还早，还不够。”